第十六章 洛長生來討劍
一拳! 雷音炸開! 神性之間的對撞,這一幕完全出乎了兩方大修行者的意料。 姜玉虛瞳孔收縮,他萬萬沒有想到,寧奕上山途中隨便帶來的一個黃袍小不點,除了一副天生的金剛身軀之外,還內蘊神性! 以姜玉虛的修行境界,自然知道一條鐵律,神性不可贈予......這個黃衫兒身上的神性,是與生俱來的? 來不及思考。 一聲痛苦的悶哼。 神性破碎的聲音 一道身影拋飛而出。 顧咎感覺自己像是被天庭的巨靈神拿著萬鈞重的重錘砸中,渾身都要炸開了,意識一瞬間被沖刷得模糊。 如果說,自己的神性數量,是一個缽盂里裝滿了海水。 那個叫谷小雨的少年,在這一拳所寄托的神性,則是磅礴猶如大江大河,沖潰堤壩,瞬間將自己吞沒! 束發的發簪崩開,腰間的紫囊炸裂。 隨身所帶的紫囊,齊齊炸開,里面傾泄出數之不清的符紙 緊接著,從紫囊之中傾瀉而出的無數符,便自行燃起璀璨光華,如燕雀成群,最終兜裹住平南侯府小侯爺狼狽的身形,使其能夠平穩落在地上。 退回羌山陣營,緊緊圍繞著顧咎四面八方的貼身符,在七八個呼吸的時間內燃燒殆盡,自行化為齏粉,風吹即散,露出身形。 顧咎的發絲貼在面頰兩側,披頭散發,極其狼狽。 這位平南侯府小侯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微微彎腰才能勉強站立,他的身上,紫袍已經被扯碎成為碎布條,一條手臂無力垂落,指尖幾乎觸地,鮮血順延手臂紋路,嘀嗒嘀嗒從指尖落下。 顧咎咬了咬牙,抬起頭來,盯著不遠處...... 鐵劍山的煙塵里,瘦小的身影逐漸走了出來。 谷小雨的神情很是平靜,雖然他身上的衣袍比顧咎碎得還要徹底......左右兩條臂膀上,掛著七零八落的黃衫碎布,裸露的小麥色手臂鮮血縱橫。 顯然勝負已經分出。 雖然看起來更凄慘的那個人,是谷小雨......但小不點的神情始終淡然,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痛苦。 谷小雨不帶感情道:“承讓了。” 他才是勝者! “先天金剛體魄......”千手的眼神里帶著一抹贊賞。 這一架打得漂亮。 這一拳打得漂亮。 近身廝殺,是自己最擅長的打法,也有著蜀山無數前輩凝練的心血,只可惜一直沒有辦法傳承下去,一是蜀山事務繁忙,二是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選,即便是跟隨自己修行一年的寧奕師弟,因為開始修行太晚的緣故,在這條路上,也只能踏進第一道門檻,不是最佳的人選。 千手看著黃衫谷小雨,神情凝重。 年齡,根骨,資質,心性,俱是上佳。 ...... ...... “師父......”顧咎神情痛苦,以掌背擦拭唇角溢出的鮮血,這抹痛苦,并非是來自于**,更多的,還是精神上的挫敗。 歸根結底,他還是個孩童,從平南侯府走出來,所向披靡,平南侯府傾盡資源,喊來了半片東境的江湖山頭武道宗師來給他喂拳,以此彌補先天體魄上的些微不足。 拜入羌山神仙居,他曾想過自己未來的修行之途,大道平鋪,風云盡在腳下。 有涅以下無敵手的神仙居大客卿姜玉虛作自己的師尊,再過一個十年,他顧咎就是下一個“謫仙人”。 要當大師兄那樣的謫仙人,自然不能敗。 一場也不能! 顧咎的一條手臂,已經血rou模糊,在剛剛的那一拳中,拼得氣盡力竭,體魄破碎,不得不承認,先天金剛的身軀,比自己在侯府里的淬煉還要強大......而那個叫谷小雨的,遞拳之時有著比自己更磅礴的神性加持。 顧咎還有一只手能動彈。 他摸向自己腰間僅存的一枚錦囊。 那里......平南侯府給的底牌...... 姜玉虛虛無縹緲的傳音,落在心湖。 “顧咎,做不了謫仙人,難道你就要做真小人?” 聲音如滾雷一般,墜入心湖,震顫肺腑。 一語警醒夢中人。 修行二字,取決于一念之間。 一念成佛,一念墜魔。 顧咎身子一顫,為剛剛的邪念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復雜看著谷小雨,聲音沙啞道:“是我敗了。” 谷小雨的神情仍然平靜,沒有絲毫羞辱之意,只是不卑不亢道:“你我之間,說好了只是指教,一時勝負,算不了什么。更何況......你打了別人,總要有人打回來。” 顧咎沒有反駁,也沒有開口,只是沉默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幾位隱宗的長老,包括先前戰敗的蜀山“弟子”,此刻都松了一口氣。 那個叫“墨煜”的少年,撿回自己的“青蟬”,回身時候對著谷小雨悄悄豎了一個大拇指。 黃衫小不點咧嘴笑了笑。 ...... ...... “是顧咎輸了,輸得不冤。” 姜玉虛揉了揉悶悶不樂的小弟子腦袋,這場比斗算不得什么,顧咎和谷小雨二人,既然連點破初境的修行都未曾開始,那么如今,比的不過就是天賦而已。 初境前的天賦有什么用? 魚躍龍門,厚積薄發,修行這條路上,只有一個對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身處東境百余載,看花開花落,潮起潮伏,姜玉虛知曉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對于一座圣山而言,未來十年百年的興衰走向,全部取決于年輕一輩的心境,少年強盛則圣山強盛......漫長歲月里,他見了很多的天才,洛長生是讓他最心生驚嘆的一個。 除去洛長生,也有很多其他驚艷的后輩。 譬如眼前的這個小不點。 鐵劍山上,這個衣衫破爛,一眼就能看出,從卑微寒苦里出身的黃衫孩童,不卑不亢,不驕不傲,是一個截然不同的。 谷小雨說出“勝負只是一時”這句話的時候,讓姜玉虛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心性很好。 這的確是個好苗子,又是先天金剛體魄,誰會不動心? 看這副模樣,似乎是西境那邊的流民?可惜不是出身東境的,否則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孩子很有可能會到羌山拜師。 搖了搖頭。 姜玉虛輕描淡寫把鐵劍山兩位孩童的比斗之事帶過,目光望向寧奕,微笑道:“你就是寧奕?貧道等了你好久。” 寧奕面帶微笑道:“不還。姜真人請回吧。” 姜玉虛接下來的話,一字沒說地被憋了回去。 這位大真人默默攥攏袖中拂塵,忍住一拂塵砸過去的沖動。 堂堂一位神仙居大客卿,養氣功夫再好,看著寧奕,最終也只能一字一字道:“好......好......你很好......” 他的身旁,小劍仙王異劍眉挑起,一身劍意已按捺不住。 “師父,跟他有什么好廢話的?” 王異冷冷開口,身上的劍氣已蕩散開來。 這一次姜玉虛沒有出手去攔,而是放任自己的弟子放出劍氣。 姜玉虛木然道:“事關神仙居聲名,不要藏鋒,只許勝,不許敗。” 王異重重點頭,前踏一步,一揮袖袍,十二柄拇指大小的竹劍一字列開。 與長陵遇見的時候截然不同。 這位小劍仙此刻所用,乃是類似于“馭劍指殺”的法門,只不過這門術法與寧奕的不太相同,更注重細微之處,像是被后人改動。 大黑袍的王異,一念之間,十二柄竹劍掠散開來,漫天拋飛,圍繞寧奕為圓心,畫出一副天圓地方。 寧奕蹙起眉頭,仔細端詳著竹劍漫無目的的掠行軌跡。 看似毫無章法,實則內蘊大道。 做此改良之人,天縱奇才。 十二柄竹劍,化為漫天虛影,看不清軌跡,周天之內盡是嗡嗡劍氣交撞之音。 一道極其狹小的虛影擦著空間掠來,下一瞬間便逼近寧奕后心。 寧奕偏轉頭顱,那柄竹劍擦著面頰堪堪掠過。 一縷鬢發被劍氣切下 來不及稍作反應。 第二柄竹劍閃逝而過,緊接著,在短短的一個呼吸之內,無數道劍氣切割而來,快如亂麻。 寧奕的身形開始移動,但劍影更快,于是整個人直接被無數道追逐而來的竹劍趕上,瞬間蜂擁吞沒。 鐵劍山頭,迸發出熾烈的劍氣轟鳴之音。 劍氣絞殺! 下一瞬間,覆蓋寧奕周身的那些竹劍劍尖抵在一起,絲絲縷縷劍氣絞殺的那襲黑袍,化為扭曲虛影 自己的劍氣一直在追著虛影? 王異瞳孔收縮,一只拳頭毫無預兆砸在自己小腹之上,迫使他彎下腰來,咳出一大口鮮血。 馭劍之術,最忌被人近身。 體魄瘦弱的小劍仙王異,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拳打得雙腳離地,身子帶著慣性向上飛起,他眼前一黑,余光瞥見寧奕的身子一個閃逝。 寧奕面無表情來到王異身后,在極短的時間內,那位滯空的小劍仙“努力”翻轉身子,然后愕然望向自己的剎那,伸出了一根手指。 這位神仙居得意弟子,如今登上第八境,看起來春風得意。 而且剛剛那十二柄飛劍的劍術使出來,好像真有那么三分意思,只不過這門術法,真正體會一番,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厲害,要么是姜玉虛所傳授,要么是出自于那位謫仙人的手筆,王異用出來還不熟練,實在不像是他之所創。 若這門劍術真是由洛長生所創,今日換“謫仙人”出手,單單是這出鞘氣機連綿不絕的十二柄竹劍,就足夠寧奕喝上一壺。 王異的劍念太短,速度太慢。 輕易就可破開。 近身之后,什么馭劍指殺的劍修手段,都是笑話。 要論體魄,羌山神仙居的十個小劍仙加在一起也不夠寧奕打的,王異這具星輝第八境的劍仙身軀,就像是紙糊一般。 一捅就碎。 寧奕伸出的那根手指,緩慢點去。 落指乃是王異的眉心。 蜀山天下無雙的感知功法,忽然一滯。 寧奕心頭咯噔一聲。 他猛地收回探出去的那根手指,連同手掌一起,以極快的速度將起覆在面前。 王異的眉心,裂開了第三只眼,那是一枚劍氣撕裂的豎瞳。 一縷劍氣刺出。 整座鐵劍山光芒大綻。 ...... ...... 羌山有四把古劍。 長養浩然氣,靜觀無字書。 “長氣”,“浩然”,“靜觀”,“無字”。 這四把古劍,對羌山的意義非凡,故而能夠執劍者,一定是羌山未來的掌權者。 王異修行之時,就得到了“長氣”。 四劍若是匯聚,劍氣疊加程度,遠不是一加一那么簡單,這四柄古劍若有機會合攏形成劍陣,殺力之強盛,自然要勝過絕大部分的單一劍器。 如今四缺一,羌山的古劍劍陣無法組成......身為神仙居大客卿的姜玉虛,自然想要把“長氣”拿回。 因為這柄“長氣”,在如今的時刻,對于羌山某個名動天下的人來說,十分重要。 但因為種種原因,那位謫仙人沒有辦法千里跋涉,來到蜀山要劍......于是就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懸浮在空中的寧奕,低下頭來,神情陰沉看著自己被劍氣險些戳穿的手掌。 抱著“長氣”不肯撒手的谷小雨,將劍器插入鐵劍山大殿地面,劍身仍然瘋狂震顫,險些就要脫手飛出,幸好那位披著黑白大氅的小山主瞬間起身,來到自己面前,一只溫潤手掌按住自己腦袋,三尺之內,將噼里啪啦炸響,一片寧靜,將外物隔絕開來。 谷小雨怔怔看著來自羌山的那位“小劍仙”。 先前寧師叔一指就要點在王異的眉心,沒有看清是什么原因,瞬間收指,化為手掌護在面前。 接著那位黑袍小劍仙的額首之處便炸開了大片大片連綿的劍光。 整座鐵劍山都震顫一二。 光芒收斂之后。 王異的頭頂,懸著三柄熾烈無法直視的劍形光芒,前后左右四個方位,留了一個空缺。 浩然,靜觀,無字。 唯獨缺少“長氣”! 谷小雨瞇起雙眼,他能夠感到懷中“長氣”的動搖,黃衫孩童硬是咬緊牙關,老樹盤根抱著清涼鐵劍坐了下來,如果不是千手小山主出手,整截劍身恐怕會拖著他“一瘸一拐”奔向羌山的那位劍修。 寧奕瞇起雙眼,看著小劍仙王異。 準確的說,是王異頭頂的那抹模糊光影。 未曾謀面。 這算是第一次見。 三柄古劍的劍身之上,散發出陣陣劍意,凝聚出一道虛影,看不清面容,連確切的身姿都看不清楚,但僅僅是隱約一個輪廓,就能感到莫大的壓力。 “洛長生。” 寧奕笑了,道:“你來討劍?” 沒有回應。 浩然靜觀與無字,這三把古劍,這些年來被那位謫仙人以自身劍氣篆養,即便短暫借給王異,也無法洗刷掉原本的氣息,所以剛剛現身見鐵劍山眾人,劍氣自發溢散,就形成了這道影像。 王異面色猙獰,嘶啞道:“寧奕,可敢接我一劍?” 三柄古劍,發出熾烈光芒。 小劍仙王異的腳底,土石崩碎,一整張蛛網陣列升起。 洛長生的一縷劍念擴散開來,嗡然一聲,鐵劍山的劍器一柄柄倒拔而出,懸在空中。 此等異象,駭人聽聞。 有謫仙人劍念加持,王異氣機更登一層樓,大袖脹滿,雙手握住虛無,艱難拔劍而出。 自地平面,一縷光芒疾射而來。 寧奕單手拔出細雪,劍尖風雷大作,對準王異的劍氣,一劍壓了下去! 山頂上空,蒼穹色變。 兩道劍氣,針尖對麥芒。 劇烈碰撞,一線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