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心魔
寧奕的這句話,令姜麟面色通紅。 這位灞都城的得意弟子,此刻攥攏古刀,白獅子發(fā)出一聲怒吼咆哮,刀光如浪潮一般,層層疊疊蕩漾而出。 寧奕飄身后掠。 他瞇起雙眼,眼神沉了下來……姜麟的刀道境界,比自己想象中要高上一層樓。 妖族天下前三甲。 東皇,白如來,姜麟。 這三人之中,東皇最強,因為本就是兩千年前的妖域共主轉(zhuǎn)世。 而白如來和姜麟,則應(yīng)該是沒有明確的高低之分,至少在灰之地界的傳聞之中,兩人一直不分伯仲。 而寧奕與白如來交手兩次,一次在西妖域棋盤,一次在天啟之河,那位小白帝的心機之深沉,手段之強橫,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五行道境煉化之后,在寧奕的心中,已經(jīng)超過了那頭麒麟。 姜麟是一個天才。 但是,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天才。 他與白如來有著明顯的不同。 他從不藏著掖著,身上帶著浩然之氣,若不是敵人……那么這股氣勢,是寧奕所欣賞的品質(zhì)。 他不走偏鋒,不走彎路,走的就是最正統(tǒng)的大道。 刀之道。 世上三千大道,從來就沒有高低之分,全都要看修行者的本心。 姜麟的道心很強。 這就是他一路走過來,擊敗無數(shù)敵手,自身幾乎未嘗敗績的緣故。 刀氣縱橫,刀罡翻滾。 姜麟出刀之姿態(tài),極其端正,修行之人,尤其是境界破開命星之后,再使用兵器,便不會“拘于形態(tài)”,一般來說,修行者的寶器,在命星之后,便不再是簡單的刀劍槍棍等等……江湖修行者的廝殺兵器,在命星大修行者的眼中,脆弱如紙,不堪一折。 白如來給自己meimei的那些寶器,都是大鐘,古鼎,這些寶器極沉極重,而且質(zhì)地?zé)o比堅硬,一力降十會。 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馭動這種寶器,來鎮(zhèn)壓那些十境以下的修行者,幾乎是彈指之事。 不需要任何的玄妙法門。 而刀修,劍修,這樣的路,既需要天賦,又需要心力。 姜麟是一個極其純正的刀修。 而寧奕則是一個所學(xué)駁雜的劍修。 并非是說,寧奕的劍道不精,而是他實在會的太多,單單一門“執(zhí)劍者”傳承,就足以讓他躋身成為最頂級的劍修。 在蜀山拜師,于老龍山修行尋龍點xue之術(shù),于風(fēng)雷山修行星辰巨人,近身廝殺,再往后,長陵石碑盡皆觀遍……寧奕的劍道,走的不是至簡,而是囊括三千,應(yīng)有盡有。 姜麟的刀,卻只有一個字。 正。 一個“正”字。 出刀勢頭,殺意,以及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極正,極純。 一抹刀光,流線劃過,擦著寧奕面頰,兩人一攻一守,寧奕一直將手指按在細(xì)雪之上,卻不曾出劍,任憑姜麟刀光閃逝,無數(shù)次“險而又險”地擦過面頰,他并沒有一次出劍。 姜麟沒有露出破綻。 這頭麒麟大妖,走的就是極其彪悍的對攻廝殺之流,一如當(dāng)初自己在海底寢宮遇見的那樣……只不過現(xiàn)在的寧奕,生字卷加身,在天啟之河斬殺東皇。 他看姜麟,正如東皇看白如來。 不考慮其他關(guān)系,姜麟是一個極有天賦的修行者,天才。 但若是將其當(dāng)做對手,便如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寧奕刀刀躲閃,姜麟出刀姿態(tài)并不紊亂,眼前那個人類按劍不動的姿態(tài),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麒麟眼神陰沉,他并沒有因此亂了道心,每一刀的速度還在加快。 刀氣狂亂如麻,寧奕已經(jīng)避無可避,一道道影子在三尺之內(nèi),與刀光縫隙之間綻放,更像是一朵穿花蝴蝶—— 比起與姜麟廝殺。 或者說……比起擊敗姜麟,寧奕更愿意知道的,是關(guān)于妖族的情報動向。 灞都城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的去向。 這絕不是“滅字卷”能夠感應(yīng)到的,灞都老人應(yīng)該出手占卜了。 灞都城有秘術(shù),那么東妖域呢,妖族的其他勢力呢,如今北境戰(zhàn)爭爆發(fā)……寧奕更需要知道其他妖族勢力的意圖。 他沉聲開口。 “你怎么找到我的……是你師尊幫忙推演的?” 姜麟瞇起雙眼。 那道身影終于不再躲閃,而是指尖滑落至腰間,一把攥攏腰間劍鞘,細(xì)雪并不出鞘,鏘然一聲,以鞘身抵在白獅子的刀尖。 兩人抵在一起。 周遭氣浪翻滾,長缺山枯葉紛飛。 沖天龍卷,殺機沸騰。 姜麟沒有回應(yīng)。 寧奕的聲音繼續(xù)響起:“讓我來猜一猜……灞都老人為何要耗費心力推演……灞都城向來獨行獨往,自然不會是因為‘北境戰(zhàn)爭’的緣故。” 他輕笑道:“那么,便只能是因為你。” 頓了頓,寧奕望向遠(yuǎn)方塵囂之中的黑槿,淡淡道:“還有她。” “很多人都想殺我,但動機卻不相同……” 東妖域想取回白早休。 黑槿想拿走生字卷。 大隋那邊,韓約是積蓄已久的幽怨,太子則是動搖一念之間的抉擇,可殺可不殺,若是嫌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么便是殺了最方便。 而姜麟…… 寧奕想不到太多,姜麟要殺死自己的理由。 有,但不夠,這樣的理由,絕對沒有東妖域,沒有黑槿,沒有韓約,那么自己真正的死仇來得那么徹底。 所以……寧奕在姜麟的刀上,感受不到本該有的刻骨殺機。 “你此行的目的,果然不是我。”寧奕瞇起雙眼,他單手按在劍鞘之上,輕松便將落入下風(fēng)的角力之爭扳了回來,刀劍交抵,刺啦刺啦的金鐵摩擦之音響起,原先壓過寧奕一頭的“白獅子”,在三四個呼吸的時間之內(nèi),緩慢下挪。 姜麟瞳孔收縮。 他感應(yīng)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緩慢壓過自己。 那個人類劍修是什么體魄? 能與麒麟古皇種媲美,甚至猶有過之! 寧奕幽幽道:“那么你就是為了她咯。” 他單手攥住細(xì)雪,仍然是劍不出鞘,一整把劍,連同劍鞘,就這么樸實無華的砸了下去。 姜麟雙手攥刀,脊背汗毛乍起。 砸劍! “轟”的一聲,如一座古鐘,在極其逼仄狹窄的空間內(nèi),瞬間炸開,磅礴的音浪填滿了姜麟的腦海,古皇種麒麟被這一擊“砸劍”,砸得口鼻噴出鮮血,面色蒼白如紙,雙腳向下不受控制地踩去,長缺山脈,以姜麟雙腳為圓心,一張巨大的蛛網(wǎng)裂紋就此裂開—— 白獅子嗡然長嘯。 寧奕冷冷道:“讓我來猜一猜……你師尊擔(dān)心你道心有損,于是特地幫你推演出來,想讓你圓滿道心。” 他望向黑槿。 “顯然,她的心魔是我。” 寧奕咧嘴笑了,袖袍里,一張劍氣符箓滑掠而出,被他按在指尖,懸而不發(fā)。 姜麟胸膛一陣沉悶。 他看著寧奕指尖捏著的符箓。 當(dāng)初在海底寢宮,便是這張符箓,讓自己落了心魔。 “而你的心魔是她。” 裴丫頭。 寧奕表面平靜,內(nèi)心卻萬分不太平,他盯著姜麟,心頭涌現(xiàn)出一抹復(fù)雜的情緒,是憤怒,還有……極難察覺的,不喜。 如果要細(xì)說,寧奕的不喜,到底來自于哪里。 來自于姜麟的心魔是丫頭。 來自于姜麟此刻神情恍惚的默認(rèn)。 來自于……他,證實了姜麟對裴煩的“喜歡”。 “很好。” 寧奕收起符箓,再不二話。 他拇指推動劍鞘,這一次,不再是只以劍鞘對敵廝殺。 出鞘。 一抹長光,飽含著神性,轟然拔劍出鞘。 天地之間,長缺山上,所有的昏暗,所有的混亂,都已經(jīng)這一劍的出鞘,就此蕩開。 姜麟的面前,就只有一道浩蕩劍光。 如果說,姜麟的道,是“正”之一字,所行之事,都是浩蕩的,無愧于心的。 那么寧奕的這一劍,則是完全勝過他道心的“正”。 姜麟道心的缺漏之處就在于……他有一件事情,是不可說的,是不能公布與眾的。 只要他一朝,不在內(nèi)心之中,把這個念頭熄滅。 那么他的道,就不算完整。 …… …… 裴靈素神情錯愕,望向那道劍光的方向。 黑槿則是一臉茫然。 丫頭與黑槿之間的廝殺還沒有正式開始……彼此都還在“試探”的階段,誰也沒有出手。 裴煩感應(yīng)到了這座長缺山,暗藏著的無數(shù)殺機。 她一邊分開心神,駕馭飛劍,另外一邊,則是以神念,不斷犁地,尋找著這座陣法的破陣陣眼。 然而寧奕的“這一劍”。 將整座長缺山的大地,都掀翻開來,龍脊翻滾,什么古木,什么巨石,什么陣法,全都被劍氣撕破開來。 天地傾倒。 還復(fù)太平。 在這一劍之下,陣法全都破碎。 真正的一力降十會。 而讓裴丫頭皺起眉頭,細(xì)細(xì)咀嚼的,是那股劍意之中的情緒波動。 她怎么覺察到了一些些的“醋味”。 寧奕……這是…… 天地之間,長光浩蕩。 一聲憤怒的長吟,逆著白光蕩開,在執(zhí)劍者的浩蕩神性之中,一頭金燦與漆黑交織的巨大“異獸”,撞擊而出。 首似龍,形如馬,狀比鹿,金黑色的麒麟秘紋燃燒如火云,將這頭異獸層層圍繞。 麒麟古皇血脈的真身! 寧奕盯著那頭麒麟,像是回到了紅山的海底寢宮。 他冷冷笑道:“好,很好……姜麟,繼續(xù)來斗啊。” …… …… 最快更新無錯小說閱讀,請訪問手機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