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戰(zhàn)鼓煌煌
風(fēng)雪繚繞,一座瓊樓。 雪白古樓坐落在小衍山界上空,眉須皆白的老人,雙手結(jié)印,四面八方,不斷有流光升騰閃爍,片片符箓銘紋,順延虛無的“氣壁”,將整片天海樓領(lǐng)域都包裹起來。 楚綃瞇起雙眼。 白長燈的大袍不斷起伏,吸氣干癟,吐氣鼓蕩,時如一根枯柴,時如一枚圓球,而隨著這些印法的不斷凝結(jié),他自身的氣息卻愈發(fā)干枯,那枚血紅的大鵬鳥印記,隨著他劇烈呼吸,顏色不斷變得淺淡。 到了最后,這滴鮮血,便幾乎清澈如水,看不出絲毫猩紅。 老人的衣袍,滲出絲絲縷縷血跡,同時一張面頰不斷增生褶皺,大鵬鳥的壽元被他不斷“透支”,來催動天海樓,施展最終的秘術(shù)。 整片懸停在小衍山界上空的“領(lǐng)域”,原本罩地不過方圓十里,此刻邊緣符箓飛掠,一點一點向著遠(yuǎn)方“挪移”,整片天海樓領(lǐng)域,都隨著白長燈雙手拉開的動作,舒展開來—— “轟隆隆”的雷鳴聲音,在穹頂響起。 枯敗的聲音,從白長燈的胸膛里響起。 “老朽……愧對白帝大人的賞識,愧對芥子山的傳承。” 他說話的聲音極其沙啞,像是胸口塞了萬千刀片一般,萬分艱澀,同時低下頭來,俯瞰身下,蔓延數(shù)百里的戰(zhàn)場,北境鐵騎洪流已經(jīng)“去而復(fù)返”,準(zhǔn)備將東妖域天海樓這塊肥rou吞入口中。 …… …… “準(zhǔn)備走了。” 浮圖妖圣的聲音,在紫凰耳旁響起。 紫凰神情不善,她抬起一只衣袖,震開那柄當(dāng)頭擊落的巨大墨刀,然后扭頭望向浮圖妖圣所在的方向。 那片小天地,被一只巨大酒壺所籠罩。 酒泉子并攏兩個手指,神情平靜,立在自己胸前,指尖懸在唇前,以神念秘術(shù)催動印決,那只巨大酒壺壺口便噴薄出大量的黑白秘紋,散開如濃霧,將浮圖妖圣層層包裹。 白袍妖圣神情不變,背負(fù)雙手,頭頂?shù)哪亲^世塔不斷綻放光芒,第一層塔底有一縷一縷的尖銳流光掠去,仔細(xì)一看,竟然是成年人手指粗細(xì),小臂長短的“飛劍”,在妖族天下,劍修不少見,但像浮圖這樣手段奇多的人物,卻是無比罕見。 素日里手托一座寶塔,以神魂法門聞名于世,極其低調(diào),很少出手,即便是龍皇殿的同袍,也認(rèn)為浮圖妖圣專修神魂法門……但今日紫凰與其一同來到灰之地界,已經(jīng)看到了浮圖施展太多手段。 那觀世塔內(nèi),竟然還內(nèi)敕著種種寶器! 第一層是飛劍,第二層又是什么?此塔一共八層,難道每層都有寶物? 飛劍掠出,劈砍在黑白色濁氣之上,為浮圖妖圣的周遭十丈清開太平,白袍翻飛,浮圖站定在大地之上,他輕輕抬起一只手掌,那座觀世塔逐漸變小,變得袖珍,就此懸停在掌心上方三尺位置,而這漫天流光,則是如星辰表面的光輝,圍繞著白袍妖圣這枚極其耀眼的“巨大星辰”。 酒泉子面無表情,抬手一指。 那枚酒壺飛掠而出,鎖定浮圖妖圣,就此懸在頭頂,壺口傾倒出一大片黑白秘紋,直接將那片大地所淹沒,灰之地界的大地,經(jīng)歷了多年的廝殺,浸染無數(shù)妖修和人類的鮮血,極其堅韌,但在黑白秘紋的撞擊之下,浮圖腳底的土地,頓時支離破碎。 緊接著漫天雪白流光回攏,不再是劈砍四周左右的十丈方圓,在無數(shù)黑白秘紋的壓縮之下,這些觀世塔劍氣一層層收緊,最終只守腳底三尺。 這便足矣。 浮圖妖圣的神情自始至終沒有變化,他腳底的那塊狹窄石塊,自行掠出,脫離這片被黑白秘紋淹沒的大地,同時虛空之中,燃起一扇門戶。 “想走?” 酒泉子瞇起雙眼,冷笑一聲。 如今局勢,對大隋大好。 龍皇殿想要放棄東妖域直接離開,他本不該阻攔,但如今看來……要不了多久,沉淵君就會返回戰(zhàn)場,以那位北境新晉涅槃的實力,配合己方戰(zhàn)力,還真的有可能讓妖族付出慘痛代價。 那枚酒壺微微一顫,吐出一把飛劍,瞬間疾射而出,將那扇古門撞得破開。 浮圖妖圣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難看的神情,他狠狠瞥向酒泉子的方向,腳底那塊窄石猛地加速,整個人橫移數(shù)十丈,堪堪劈開那把飛劍,但即便如此,他的袖袍還是被斬切出一道口子,雪白的法袍之內(nèi),符箓傾瀉流淌,裂開的口子之處,片片金燦符箓凝聚如熔巖,將附著衣袖之上的“劍意”侵吞,消化。 籠罩在浮圖妖圣周身的雪白流光,在剛剛那柄飛劍摧枯拉朽的閃逝之下,全都被摧毀破碎,一線潮般連環(huán)炸開,綿密的炸響聲音在他身旁回蕩。 浮圖妖圣冷冷凝視著酒泉子。 在紅拂河內(nèi)“長眠”的書院老祖宗,神情平靜至極,他淡然道:“如果眼神能殺人,我早在二十歲那年就被仇家殺死了。” 浮圖妖圣不再開口。 他的耳旁,傳來了紫凰的神念之音。 “現(xiàn)在走了,沉淵怎么辦?”紫凰在另外一片戰(zhàn)場,不斷彈指擊飛蘇幕遮的墨刀,她已然沒有心思去對敵,即便落入下風(fēng)也渾不在乎,“還有小衍山界的那女子……我一定要她死。” 浮圖妖圣吐出一口氣。 他平靜道:“用凰火帶我離開。” 這句話,讓紫凰怔了怔。 她皺起眉頭,望向浮圖,卻看到了一雙“木然”的眼眸。 這句話,不是請求,而是要求。 甚至語氣聽起來有些像是命令。 浮圖妖圣的語氣,帶著極其嚴(yán)肅的意味,道:“不然我們都會死。” 這句話以秘術(shù)鑿入紫凰的魂海之中,如一粒石子,濺起千層浪。 紫凰渾身汗毛炸起,猛地“警醒”,她抬起素手,層層凰火從袖口飛出,將蘇幕遮包裹,墨刀砍火如簾,白鹿洞書院女子院長持刀前沖,勢如破竹,殺至紫凰的位置之時,女子妖圣原先所站之處,在短短數(shù)個呼吸已經(jīng)空蕩無物。 漫天凰火,同樣將酒泉子的視野遮住。 紅拂河內(nèi)的老祖宗冷哼一聲,抬腳剁下,土石飛濺,那把酒壺內(nèi)蟄淺的殺力極強的飛劍,再度化為虛影掠出,甚至帶出了滾滾雷聲。 凰火海洋之中,傳來一道陰柔的女子悶哼。 飛劍去而復(fù)返,懸在酒泉子掌心,燃燒的凰火逐漸在雪白劍面上熄滅,還殘留的火星噼啪亂跳,被老祖宗兩根手指自劍柄抹至劍尖,擦出一連串赤紅色的光火,然后這永不熄滅的“凰火”便就此熄滅。 酒泉子神情凝重,端詳著飛劍,劍身上殘留著淺淡的腥氣。 而自己的指尖,自劍身摩擦而過,沾染了些許血跡……這妖血上明顯帶著鳳凰的氣息,他抬起頭來望向眼前,黑白色濁氣布下來的禁制,已經(jīng)被紫凰的世間極速所突破。 “有些可惜……沒能攔住。” 蘇幕遮緩緩降落,來到書院老祖宗的身邊。 她收起墨刀,皺著眉頭,望向遠(yuǎn)方的虛無之處,凰火收斂,破開的虛空正在“痊愈”,那兩位龍皇殿的妖圣逃得實在有些快,尤其是那紫凰,最終實力驟增,似乎是動用了某種禁忌秘術(shù)。 酒泉子的神情卻有些困惑。 他喃喃道:“這凰焰……有些古怪。” 蘇幕遮皺起眉頭,提著語調(diào)輕輕嗯了一聲,老祖宗柔聲道:“我認(rèn)識浮圖很久了……這個人藏得很深,在很多年前,他的觀世塔內(nèi)就擺滿了寶物,只不過與我交手,只動用第一層的飛劍,這么多年過去,還是不愿意暴露‘底牌’,絕不動用二三層以上的物事。” 頓了頓。 酒泉子以神性逼出凝聚在指尖的鳳凰血液,那滴鮮血就懸在空中,化為一個晶瑩剔透的血珠。 他凝視著血珠,淡淡道:“今日出手,他還是如此,那觀世塔內(nèi)絕對有著可讓他們二人,不需要付出代價,便可逃離此地的‘物事’,但浮圖妖圣不愿暴露……寧愿吃虧。” 蘇幕遮冷笑道:“吃虧?他又沒吃虧,受傷的可都是那頭紫凰。” “受傷的都是那頭紫凰?”酒泉子眼神凝重,他緩緩搖了搖頭,道:“那可未必。” 蘇幕遮有些惘然。 但她沒有去細(xì)究書院老祖宗話語內(nèi)潛藏的意思。 她轉(zhuǎn)過頭來,望向遠(yuǎn)方,洪流滾滾,鐵騎踏地。 墨刀輕輕向下插入地面。 蘇幕遮柔聲道:“老祖宗,這一戰(zhàn),大隋已經(jīng)贏了。” 酒泉子輕輕嗯了一聲。 龍皇殿也放棄了北境戰(zhàn)爭,兩位妖圣的退出,意味著大隋鐵騎,可以肆意侵吞東妖域的力量……天海樓搬至此地,東妖域想要退出,已是千難萬難,幾近不可能。 滾滾的戰(zhàn)鼓,在天地之間響起。 這是進(jìn)攻,是廝殺。 是沖鋒。 戰(zhàn)鼓煌煌,如雷鳴! 灰界上空的陰云,有一線曙光傾撒,緩緩?fù)七M(jìn),光明如潮水,黑夜破碎裂開。 遠(yuǎn)方北境城頭,有一道灰袍身影,背著極大的“厚重劍匣”,竭盡全力的飛掠而來,瞬間掠過城頭,奪過鼓手的重錘,在戰(zhàn)鼓法器之上,狠狠敲下一擊爆破之音—— 煌煌戰(zhàn)鼓之音,頓時散開,城頭的所有人,都望向這道灰袍身影。 一道蘊含了巔峰星君修為的聲音,擴散開來,壓過了所有的鼓聲。 這一聲。 尖銳如燈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