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夢
風鈴啷當搖曳。 被人一把抓下,在掌心搖出一連串的晃蕩亂響。 那張映入眼簾的笑靨如花。 漫天草屑飛拂,寧奕雙手枕在腦后,睜開雙眼,看著那張俯低身子壓過來的好看臉蛋兒,白里透紅,像是一枚熟透了的蜜桃。 他的面色有些泛紅。 裴丫頭俯低身子,在寧奕耳旁搖晃著那枚清脆的風鈴。 “哥……” 她一只手攥著風鈴,輕輕壓在地上,另外一只手則是撫摸著寧奕的面頰,手指指尖輕輕繚繞,拽起一縷發絲打結,糾纏。 笑意盎然。 寧奕的神情有些恍惚。 是夢嗎……如此真實。 他輕輕伸出一只手,攬在丫頭的后腦,輕輕揉了揉,然后發力。 兩個人的距離陡然拉近。 毫不講理的,寧奕吻在了那兩瓣溫軟,濕潤的嘴唇上。 裴丫頭的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呢喃”,甘甜的像是四月的溫泉,來回推拒,欲拒還迎,女孩兒的手指愈發無力,最終一點一點挪移,來到了寧奕的胸膛之處,手指顫抖的準備解開這件黑衫。 就在此刻。 “烏爾勒——” 遙遠的吶喊,還有馬蹄的嘶鳴,踏破了這片草地的寧靜。 裴丫頭像是一頭受驚的小鹿,眼中的迷亂頓時清醒,手忙腳亂開始整理自己亂糟糟的衣衫,雙手捋過發絲,然后揉了揉自己guntang的面頰,她望向寧奕,眼里既有羞憤又有遺憾,那位手腳不老實的登徒子,險些扯爛撕碎自己的衣裙下擺,她一只手“不動聲色”把紫裙向下拽了拽,遮住自己春光乍泄的某些白皙肌膚。 寧奕則是尷尬的咳嗽一聲,兩個人原本一上一下貼合在一起,然后急忙站起身子,寧奕很是自然的伸出一只手,搭在丫頭的纖細腰身上,然后順勢滑落。 遠方草原一匹駿馬奔騰而來—— 田諭長嘯著勒馬。 裴靈素滿臉通紅,狠狠瞪了寧奕一眼,壓低聲音道:“有外人在呢!” 寧奕面色自若,手掌用力捏了一把,輕描淡寫道:“你怕啊?” “我……我怕什么?”丫頭先是一滯,語氣堵塞,然后還是努力壓低聲音,挑眉道:“哥……別這樣嘛,田諭看見了影響多不好……” 寧奕恍若隔世。 真的不是夢嗎……丫頭服軟了。 丫頭破天荒喊了自己一聲哥,聲音既羞憤又無奈,寧奕望向那張緋紅絕美的面頰,一瞬之間有些惘然。 四目相對。 丫頭的眼神也有些惘然。 兩個人站在莽莽草原之上,背后立著一件草屋,檐角還掛著另外一只孤零零的風鈴,隨風搖曳。 安靜而亙久。 直到馬蹄聲音刺破平靜—— 田諭翻身下馬,恭聲道:“烏爾勒,裴姑娘,外面還有很多人等著呢……二位準備什么時候蒞臨小元山?” 寧奕的心跳忽然變得很快。 他看著裴丫頭,像是過了一萬年,那張羞紅的面頰,細瞇起眼,笑出了花兒,卻不說話。 裴丫頭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 示意他說話。 寧奕輕輕“啊”了一聲,從怔神的狀態之中醒來,他像是睡迷糊了一半,呆呆看著田諭,道:“外面很多人等 著……什么時候去小元山?” 他只是下意識重復著田諭的話。 外面……什么外面? 很多人等著,在等自己嗎? 去小元山做什么? 腦海里竄出了一連串的疑惑,問題,在這一刻擠在一起,讓寧奕說不出話,他努力組織著思緒。 田諭笑瞇瞇道:“烏爾勒,這次來的人可多了,八大王帳的草原王都來了,大隋的蜀山,你那邊的師門長輩,親朋好友,西嶺道宗,天都書院,還有皇城的使者……” 寧奕仍然是一片惘然的狀態。 他喃喃道:“他們來,做什么?” 田諭一怔,撓了撓頭,古怪道:“當然是給你賀喜啊……大婚之喜。” 賀喜。 大婚之喜。 寧奕的心頭“砰”的一聲,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實人,田諭從不會說謊,他連忙轉頭望向裴靈素,丫頭的雙眼笑得瞇成一條縫,像是彎彎的月牙兒。 這真的不是夢嗎? 寧奕握住丫頭的手掌,觸感一片溫熱,不是冰涼如雪的寒冷……他用力攥著手掌,像是要證明這一切的“真實”,顫聲道:“丫頭……我們要成婚了,這是真的嗎?” 丫頭怔了怔。 感受著男人那渾厚的力量,她踮起一只腳,另外一只手輕輕拍打著寧奕的后背,柔聲道:“當然呀……我們要成婚啦。” 所以,不是夢嗎? 寧奕只覺得這道聲音的柔膩,溫暖,令人心曠神怡。 那些雷劫是假的。 穿透前胸后背的冰錐也是假的。 在天海樓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不斷拍著寧奕后背的裴靈素,眼神悲傷而又喜悅,她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剛剛躺在草地上,究竟是夢到了什么……醒來之后便成了這個樣子。 “我剛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顫抖的聲音,在寧奕口中響起。 裴靈素拍打寧奕后背的那只手,有些停頓。 寧奕哽咽道:“夢見……我失去了你。” 裴靈素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動作,安靜地聽著寧奕的話語。 像是一只安靜的貓。 田諭也怔怔站在馬兒旁邊,他的神情有些復雜,他從未見過烏爾勒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更沒有見過天神一般的那家伙,竟然還會流淚……寧奕的面頰有些濕潤,他艱澀笑道:“現在看來,那些都是夢……夢醒了,你還在。” 丫頭聲音極輕道:“我一直都在的。” 她喃喃道:“以后也會的。” 懷里的女孩抱得很用力,把臉蛋埋進胸口,像是在天都城離開前的那一日,寧奕閉上雙眼,兩個人依偎在風聲之中。 風聲之中。 田諭面帶笑容,望向那對璧人,他輕輕戴上帽子,壓低帽檐,無聲的向后退去,不愿打擾這份寧靜。 “嘶——” 慢慢的。 田諭的身影被野草吹得拉扯,飄忽。 整片草原像是一團飛絮,搖曳碎開。 …… …… 夢醒了。 回歸現實。 寧奕怔怔睜開雙眼。 他平靜看著床榻上的帷簾,帷簾上雕刻著細密的碎花,輕柔 的穿堂風拂動四周的帷簾,空空蕩蕩,也一片安靜。 原來這就是美夢破碎的感覺。 夢境太真實,讓人懷疑現在所處的現實……因為現實實在是太苦了。 寧奕嘗試著坐起身子,但他渾身的骨骼似乎全都碎了,意念艱難地抵達指尖,卻連動彈一根手指頭的力氣也沒了。 他只能躺在這里。 但終歸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他沒有死,仍然能夠清楚的感知痛苦,那場雷劫的影像,直至此刻,還在眼膜之前回蕩,一道道狂舞如金蛇的雷霆,猶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之前所發生的一切,與甘甜的夢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強行攥攏十指,以極強大的意志力,壓蓋過了痛苦。 床單被捏起。 寧奕喉嚨里發出一道艱澀的悶哼聲音。 他閉上雙眼,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黑衫早已經在雷劫之中碎的不成樣子。 有人細心的為他換了一身干燥衣服,肩頭,到腰部,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甚至還打了一盆熱水,替他細心擦干凈身上的血污。 便在此時,一道輕柔的聲音傳來。 “寧先生,你醒了?” 有人推開屋門,捧著一方托盤,玉瓷托盤上放著一盞熱氣騰騰的“茶水”,但端入房內,便是一股苦澀之味。 很苦。 寧奕皺起了眉頭。 是藥……很苦的藥材,仔細去聞才發現,屋子里一直縈繞著這股藥材的苦味,而之所以點燃龕堂的檀香,便是要遮掩這股味道。 端著托盤的那位女子,雖然有些陌生……許久未見了,但寧奕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對方。 小昭。 徐清焰曾經的貼身婢女。 小昭端著那枚托盤,緩緩行至床榻前,她神情平靜,將托盤放在床頭的紅木柜上,望向被寧奕雙手十指攥得發折起皺的床單,認真道:“醫師囑托過,不可發力,這些日子須得好好休養……以免舊傷復發,寧先生體內雖然有‘神力’庇護,但最好不要逞強。” 寧奕皺起眉頭。 他看著小昭,沒有說話,后者頓了頓,幽幽道:“你若是再昏過去,可又要有人日夜cao心,不能安眠。” 寧奕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的神海,此刻一片攪動,滿是痛苦,想要回憶一些什么,卻是什么也記不起來,從那片金色雷海之后,到現在,竟是一片空白。 倒是那場甘甜悠長的夢境,每一個細節,都記憶如新。 寧奕看著小昭,沙啞問道。 “我……睡了多久。” 放下托盤,端起藥盞,試著“喂服”寧奕的小昭,神情平靜,看著后者說話之后便緊緊閉嘴的態度,她緩緩將茶盞放下,道:“十五天。” 寧奕痛苦地閉上雙眼。 十五天…… “小昭姑娘不必喂我……我自己會吃。”寧奕的額首,滲出了一些緊密的汗珠,在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么,對他而言很重要,而開口詢問的過程便變得異常艱難。 “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