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十轉(zhuǎn)還魂丹
“張姑娘。” 飛劍在大漠之中飛馳。 顧謙低下頭,摟著張君令的腰身,頂著飛來的沙石,艱難開口,道:“袁淳先生……早就料到了會有今天?” 青衣女子只是沉默。 因為白布遮掩面容的原因,沒有人知道她的神情是什么樣的,但顧謙隱約能夠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悲傷”。 一個人在昆海洞天閉關(guān)。 常年所見,除了大道,就只有袁淳先生了。 然而袁淳先生卦算天下,早就猜到了最后的結(jié)局……當她走出洞天,看到的這座天下,這片結(jié)局。 “與先生說的沒有區(qū)別。” 張君令略微停頓,黯然道:“先生能算到我的劫數(shù),自然也能算到他的。” 她抬起手掌,那枚紫蓮花古幣被她握攏,一縷又一縷的云霧氣息聚攏復(fù)散。 “先生對我說,出了昆海洞天,不要記掛仇怨。” 張君令笑道:“我從未入世,沒有仇家……要做的,就是活在當下。” 顧謙怔了怔。 他低垂眉眼,腦海中一幕一幕的畫面穿插而過。 徐瑾沈靈。 雨夜太清閣小巷狂奔精疲力盡。 飛揚的書頁拋起的雨珠焚滅的灰燼。 那份被銷毀的檔案。 還有這份……重啟的人生。 顧謙被風沙迷了眼睛,眼眶有些濕潤,惘然自語,道:“活在……當下……” …… …… “凈蓮之前對我說過,宋雀先生是一個追求自在的人。” “然而這世上,越是追求什么,越是不能得到什么……所以宋雀先生越是追求自在,越是不自在。” 湖心亭清風拂過。 席簾飛揚。 寧奕和裴靈素坐在棋盤對面,他捻著棋子,按照腦海中棋譜的位置,將其落下。 兩人在推演棋局。 “若重來一次,大客卿很有可能會放棄‘捻火’,不當菩薩,只當宋雀。”寧奕神情恍惚說道:“因為捻火,所以肩頭上扛了太多的重擔,而他放不下。” “這句話也是宋伊人對你說的?”裴靈素持白落子,緩聲道:“他希望大客卿離開靈山?” 寧奕搖了搖頭。 “這句話,是邵云大師說的。” 丫頭一驚。 邵云大師…… 若此言是邵云大師所說,那么言外之意。 “靈山之變,不在宋雀。”寧奕輕聲嘆息道:“大師希望我不要參與此事,就讓大客卿安安靜靜的離開靈山好了……” 裴靈素兩根手指夾著白子,輕輕在棋盤上敲打,“靈山如今走了宋雀,不是好事。” 寧奕回想起自己在大雄寶殿光明之中的對話。 自己表達了與丫頭一模一樣的觀點。 而那位大師的反應(yīng),則像是一片深海,投入石粒,波瀾不驚。 邵云枯坐在光明之中,舉手投足,艱難緩慢,大袖飄搖,有風無影,他舉起那持握“手札”的手臂,書頁“嘩啦啦”的翻轉(zhuǎn),一行又一行的梵語流淌而出,圍繞著這道枯老的身影。 老人的神態(tài)疲倦但眼神清明。 他望著書頁,仿佛望到了未來的結(jié)局。 “除蓋障菩薩……降服一切障礙……” “大客卿,還會回來的。” …… …… “大客卿還會回來?” 裴靈素單手托著下巴,目光從棋盤上挪開,望向?qū)庌取?/br> 棋局推演結(jié)束,湖心亭的禁制,天清池主府邸的陣法,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這樣的推演,每天都要進行數(shù)百上千局,為了尋求破開棋局的“解法”,丫頭幾乎將腦海之中所有的棋局都列了出來,一開始的那些猜測,關(guān)于道宗佛門古圣留下來的棋局,幾乎都嘗試了一遍,但可惜的是,都沒有反應(yīng)。 于是只能這么窮舉。 寧奕點了點頭,“邵云大師是這么說的,我若是在這個時候出面,很容易引起禪律兩宗的爭論,因為‘天都談判’的原因,我在靈山內(nèi)獲得了極大的‘簇擁’,這個時候出面百害而無一利。” 裴丫頭饒有興趣道:“當年靈山絕不收納外徒,但經(jīng)由宋雀捻火,導致客卿山開啟了一個例外……邵云大師,不讓你出面,是希望你成為下一個‘宋雀’?” 寧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道:“邵云大師應(yīng)該是有這個意思的,只不過我沒這個心思。我既沒得到靈山的‘捻火’造化,又要背上宋雀先生的重擔,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傻子才會擔著。” 頓了頓。 “但其實大師更多的考慮是為我好,與靈山結(jié)善緣,于我是好事。”寧奕神情鄭重的望向丫頭,一只手覆在柔弱無骨的掌背上,“我在靈山會待到盂蘭盆節(jié),把病治好,需要這份善緣。” 裴靈素輕聲道:“虛云大師閉關(guān)在‘流云山’,至今還沒有消息?” “若有消息,風吹草動,靈山會第一時間察覺。”寧奕搖頭,“虛云是靈山的命脈,那位師祖若是出關(guān),那么靈山便將迎來強勢期,哪怕面對天都皇權(quán),也不用畏懼。現(xiàn)在只有等待,在盂蘭盆節(jié)之前,會發(fā)生什么,無人知曉……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裴丫頭笑著吐出一口濁氣,道:“這種感覺……可真不好受呢。” 寧奕握緊手中的柔荑。 他知道丫頭的意思…… 這種命運掌握在其他人手中的感覺。 的確很不好受。 “安心。云雀會替你‘穩(wěn)固神海’。”寧奕柔聲道:“等到盂蘭盆節(jié),虛云出關(guān),所有的病就會好了……” 丫頭只是笑了笑,她轉(zhuǎn)移了話題,不再說治病的事情。 “我總覺得,窮舉棋局的做法,錯了。”她看著寧奕,笑道:“而且是大方向上的錯誤……這幾日你我對弈,復(fù)盤棋譜,倒是不耗費心神,但就算把這世上棋譜打遍,也未必能夠打開這座府邸的下一處禁制。” “我有預(yù)感,天清池主留下的秘密,能夠解釋湖心亭的風鈴,律宗的禁地,還有蓮花閣的‘六爻’。” 丫頭皺了皺眉,“或許我們需要一個‘局外人’。” 話音剛落,裴靈素挑起眉頭,望向湖心亭外的遠山,霧氣之中,似乎有一道清脆的鈴聲回蕩響起。 “有人來了。” …… …… 池水蕩漾。 經(jīng)由裴靈素出手改造的律宗大陣,徹底改變了原先那位陣法師“愿力塑陣”的初衷,陣紋摻雜了星輝和神性,復(fù)雜程度提高了數(shù)倍,如今的靈山絕不可能有人破開。 律宗大宗主的道歉,以及天都使團的談判圓滿完成,奠定了如今寧奕在靈山內(nèi)的聲望和地位。 于是平日里,也不會有人前往“天清池”。 更何況,這里有僧兵把守,再加上律宗弟子巡邏,能夠來到大陣前的,都是頗有身份之人。 陣法蕩開。 寧奕和裴靈素兩人踏出天清池。 映入眼簾的,是兩位披著黑灰長袍的女子,一位寧奕熟悉,先前自己要參與談判,被西王母廟的小師妹暗地里偷襲,那個女子名叫“沈語”。 另外一位,應(yīng)當就是她的師姐了。 寧奕笑道:“西王母廟的兩位小廟主啊,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這句話稍有調(diào)侃意味。 沈語咬牙切齒看著寧奕,腰間的長劍嗡嗡作響,恨不得再度刺他一劍,只不過經(jīng)過上次的教訓,她漲了記性……以她現(xiàn)在的實力,十個沈語也不夠?qū)γ孢@廝打的。 思前想后,她還是拿了寧奕的“生字卷竹簡”。 但萬萬沒想到,這枚竹簡竟然有奇效。 師姐的傷勢,在吸納竹簡的“光芒”之后,很快便恢復(fù),堪稱神速。 這枚竹簡竟然比師門的那些“靈丹妙藥”都要管用! 她哪里知道,寧奕生字卷的造化,那是白帝都要死死攥住的逆天機遇,純粹的生機,千金難得,此間不過十境的修行者,只要尚有一口氣在,“生字卷”便可將其救活。 生死人,rou白骨,不外如是。 沈語身旁的女人,面容冷冽,短發(fā)過耳,眉目間看起來一片凌厲,滿是殺氣。 西王母廟辜圣主收下的兩位弟子,天賦不俗,但性格各異。 余容比沈語更加成熟,此次東行入靈山,也是由她來保存“圣主令”。 素日里滿臉寫著“生人勿近”的余容,此刻眼神柔和,按住自己師妹的頭,將其往前推了一步。 被按住后腦勺的沈語,張牙舞爪瞪著寧奕。 “道歉。” 余容語氣干脆利落開口。 沈語一下子蔫巴了。 她聲音含糊不清,像是一只病貓,“寧先生,對不起。” “聲音大點。” 余容面無表情。 沈語咬了咬牙,狠狠低下頭,揖了一禮,飛速起身,“寧先生!對不起!” 滿面漲紅的少女,龍須鬢角被風吹起,咬著牙齒道:“我不該在天清池對你出手。” 道完歉后,沈語回到了師姐的身旁。 余容滿懷歉意,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四四方方的寶盒,躬身道:“寧先生,舍妹年幼無知,我替她向你賠罪,望能海涵。” 丫頭有些訝異的看著這一幕。 寧奕嘆了口氣。 “無須多禮,”他還了一禮,“都是誤會,解開便好。” 余容搖頭,執(zhí)著道:“寧先生,我與師妹得知了靈山近來發(fā)生的事情……那枚竹簡,乃是您給大客卿極其重要的‘信物’,用來治我的傷,實在有些浪費。這寶盒里放的是瑤池的‘十轉(zhuǎn)還魂丹’,價值連城,對神魂之癥有奇效,希望能彌補青簡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