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大圣
寧奕跌坐在石壁旁,失神地看著籠牢里突兀的那場雷劫。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執(zhí)劍者觀想的那副滅世古卷,竟然不可為外人道也? 還是說,不可與猴子這種級別的存在開口,畢竟后者是逆天成功的人物,一旦開口,會涉及到諸多秘密泄露,天道責罰,在所難免。 讓寧奕哭笑不得的是,自己開口,猴子遭劫。 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齜牙咧嘴,純陽氣被收走之后,渡劫的后遺癥開始涌了上來。 寧奕渾身各處,都涌起了酸痛,骨頭像是快要散掉一樣。 以他的意志,都無法壓制痛苦,一時之間表情很是精彩。 手里攥著一條蹦跶小蛇的猴子,面帶譏諷,看著寧奕,“開始疼了?” 寧奕點了點頭。 猴子輕輕發(fā)力,掌心那條雷光小蛇瞬間捏碎,四炸開來,他甩了甩手,拍干凈身上的灰塵,懶洋洋靠在石壁上,戲謔道:“這就是代價……純陽氣是世上最剛猛的力量,執(zhí)劍者的神性也無法與之相比,你借了一口純陽氣,僥幸渡劫不死,現(xiàn)在渾身經(jīng)脈都被撐開,恐怕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了。” 寧奕苦笑道:“多謝前輩……” 他分得清孰重孰輕。 自己遭點罪,不算什么,若無這口純陽氣,丫頭就命喪大劫之下了。 猴子面無表情,凝視著這個大難不死的年輕人,道:“這段時間,先在后山住下吧。我授你一門術(shù)法,修成之后……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寧奕神情一凜。 “后山很大,你拿著這根毛發(fā),不用擔心遇到危險。”猴子輕輕摘下一根鬢發(fā)枯毛,彈指將其釘在寧奕面頰一側(cè)的石壁上,“這個紫山小丫頭離不開后山,將她安頓好,然后來找我。” 猴子頓了頓,道:“記得帶上酒。” 寧奕看著角落里的那些酒壇,有些詫異,自己上次拎來的那么多酒缸,竟然全都喝完了! 而尷尬的是,自己的洞天里已經(jīng)沒了存貨……還真的得出去一趟,多買點好酒了。 寧奕看著躍上石棺的猴子,連忙問道:“前輩……怎么稱呼名諱?!” 一陣死寂。 猴子似乎陷入了思考。 他的背影有些蕭索,看起來也在仔細回想這個問題的答案,當一個人,數(shù)千年不曾見世人,不曾與人說話,他的名字還重要么? 這世上早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這世上更沒有人會喊他的名字。 籠牢里的猴子搖了搖頭,敷衍道:“吾的名字……忘了。” 寧奕有些失望。 他又問道:“那總該有個稱號?” 前輩前輩的喊,太生分。 總不能直接喊猴子? 要真這樣喊,寧奕覺得自己下次進籠子,恐怕會被猴子一棍子打死。 又是一陣長久的死寂。 猴子輕輕開口道。 “很久以前……有人喊我。” “大圣。” 寧奕瞳孔收縮,聽到大圣兩個字,心中無以復(fù)加的震驚……他看著籠牢里孤獨的背影,又想到了觀想砸劍時刻的那副神靈畫面。 寧奕低聲念了一遍大圣,心想這的確是一個配得上前輩偉岸形象的稱謂。 籠牢里。 大圣又重新恢復(fù)成了那副石雕的模樣。 對于猴子而言,靜默是千百年來的常態(tài),他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坐在天光照不到的角落,背對著眾生,面朝著枯壁。 五百年前,有個叫陸圣的年輕人,讓他轉(zhuǎn)身了一次。 五百年后,后山又來了一位叫寧奕的小家伙。 他本無欲無求,忘己忘我,已是心如磐石,身化枯木,但歲月太長,在牢籠里又困得太久……原本早已磨滅的對人間的信任,卻在灰燼里重新燃燒起來。 他決定再涉險一次。 寧奕認認真真,對著盤坐石棺上的猴子,行叩首大禮,然后默默離開。 后山再次恢復(fù)了死寂。 閉著雙眼的猴子,在寧奕離開后,重新睜眼。 他看著石壁,睜眼剎那,叮咚一聲,枯石如水波蕩漾,映照出猴子那張久經(jīng)歲月斑駁的面孔。 伸出一只手觸碰石壁。 猴子喃喃道:“又是……與紫山有關(guān)。這一次,我等到對的人了么?” …… …… 寧奕的身上,一共有兩根毫毛。 吳道子一定想不到,當初的“大陽之物”,竟然是實打?qū)嵉牟恍嗌裎铮?/br> 按照猴子的說法,這兩根毛發(fā),足夠讓寧奕踏遍后山所有禁地……只不過寧奕當前還沒有這個心情。 他抱著丫頭,按照原路返回,從奇點離開,回到了那片猴林。 那些白猿們好奇地湊了上來,這一次它們并沒有做出攻擊性的動作,似乎是聞嗅到了寧奕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它們對后山里的那只猴王無比敬畏,而上一個身上沾著猴王氣息的家伙,已經(jīng)五百年沒來這里了。 嘰嘰喳喳的猴子聲音,在寧奕身旁響起,它們蹲在樹頭,擁在一起,好奇地打量著寧奕。 寧奕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對著這些白猿開口,“我見到他了。” 那些小猴子們果然聽得懂人話,猴林里頓時炸開了鍋,幾只白猿翻飛著攀援離開,一整片猴林都沸騰起來。 寧奕看著將自己圍得水泄不通的猿猴,大的小的,各個神情緊張,小心翼翼,幾只猿猴比劃著手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山……那里畫了一條界限,自從“那位”進入后山,就再也沒有出來,而遵守規(guī)矩的猴子們,也從沒有越過界限,去探查猴王的下落。 它們急迫地想知道“猴子”到底過得怎么樣。 “大圣……還活著。” 寧奕思索了一下,認真道:“他還提起了你們,他還記得你們。” 一陣欣喜的嘰嘰喳喳聲音,這些猴子們的桃臉上涌起了褶皺,笑的很開心,有些像是喝了假酒一樣,在樹頭上躥下跳,看到這一幕,寧奕也忍不住笑了……這些家伙,撓人的時候?qū)賹崘廊耍嬲┖┑囊幻嬲孤冻鰜恚炊行┐寥说臏嘏瑸榱撕镒邮卦谶@里,陪著他一同忍受無數(shù)年的孤獨。 寧奕柔聲問道:“我會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你們知道哪里有適合開辟洞府的地方嗎?” 這些猴子聽得懂寧奕的話,它們極通人性,在確定寧奕成功與后山里的那位交流后,它們看寧奕的目光都不一樣了,眼中帶著敬畏和感激。 寧奕話音落下。 嘩啦啦的聲音,這些猴子們散開一條道路,在猴林里指了一個方向,目光帶著歡愉,似乎在給寧奕指路……寧奕抱著丫頭,一路前行,他看到了這片后山的全貌,猴林很大,覆蓋了方圓十幾里,這里生活的猿猴數(shù)之不清,一路上自己被一種親昵而又關(guān)懷的目光注視著,全都來自于樹頭觀望的猴子。 被猴子們拿這種目光注視著,寧奕心中總覺得怪怪的。 很快,他就忘記了猴子的存在。 后山的景色極美,幾處山洞,飛巖,極其適宜開辟洞府,除了被禁制掩藏的“奇點”,其他位置靈氣匯聚,鐘靈毓秀,若是在這里修行,也會事半功倍,凡人在這里生活,延年益壽,可以輕松活到百年。 寧奕選了一塊山洞,作為自己的洞府,這片山洞懸掛飛瀑,有一座水簾相隔,景色極美,以飛劍開辟洞府之后,寧奕駕馭山字卷,同時取出了自己劍氣洞天內(nèi)的一些物事,小小的裝飾了一下洞府。 他抱著丫頭,滿意地看著這里。 水簾洞的四方,點了四顆夜明珠,鋪了幾座簡單的陣法,有山字卷掠陣,靈氣輔佐,這里的光線溫和,也不會過于潮濕。 這里就當暫時休息的落腳點……等丫頭醒過來,還可以在山頂建一座小竹樓,屆時把小霜樓的東西搬到后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寧奕以劍氣開鑿了一座石床,取出劍氣洞天內(nèi)帶著的一些被褥,棉服,這些年在大隋四處游歷,有時候住客棧,有時候在野外便臨時開辟洞府,這些物事備了許多,此刻也派上了用場。 他將裴靈素輕輕放在了石床上,至此算是忙完了。 丫頭的俏臉,仍然蒼白,周身繚繞著風雪。 寧奕一只手輕輕撫過她的面頰,嬌小的身軀四周,有淺淡的風雪縈繞,這一次,裴靈素不會再覺得冷了,大劫已渡……猴子說的那些話,讓寧奕心頭的那塊大石落下了。 寧奕以神念在丫頭體內(nèi)兜轉(zhuǎn)一圈。 如今,還是神魂緊閉的模樣。 恐怕真如猴子所說,要“睡上一會”。 只不過……猴子這樣的存在,命數(shù)悠長,他口中的睡上一會,到底是多久? 寧奕有些擔心,但他已經(jīng)無能為力,只能在這里等待,神魂緊閉,但體內(nèi)的生機充沛,一切都在好轉(zhuǎn)。 寧奕確認丫頭無恙之后,離開了洞府。 他離開后山,馭劍向風雷山掠去。 諸般劫難,塵埃落定。 攘外安內(nèi),此刻是時候處理其他的事情了。 寧奕回想著自己出山渡劫時候,所看到的畫面……蜀山山門一片狼藉,顯然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丫頭為了渡劫,布下了一座大陣,而山門處的陣腳,卻遭到了破壞。 這是有人在關(guān)鍵時刻前來破陣! 而破陣者的氣息,寧奕并不陌生——正是自己歸山時刻,就來蜀山砸山門的小無量山一行人! 朱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