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緝兇
云州城城主于霈,領(lǐng)刑而死,這個消息對外封閉。 外人來看,只知道云州城開了門,卻并不知道駐官和城主皆已身亡。 封鎖消息的目的,就是避免打草驚蛇。 于霈雖死,但追查“云州案”的線索卻并未斷聯(lián)。 這位于霈大人,能夠在中州邊緣當上一城之主,背景可不簡單……他與天都城內(nèi)一位三司權(quán)貴。乃是“叔侄關(guān)系”。 昆海樓提供的線報極是詳細。 這二人已近十年未有聯(lián)系,可正是因為這層血脈關(guān)系,于霈才得以“高就”。 于霈的那位“遠方侄子”,不是別人,正是執(zhí)法司少司首,于潛虎。 …… …… 晴空萬里無云。 茶樓頂層,大旗飄搖,逆風(fēng)席卷,震出獵獵長音。 一位身材魁梧的黑甲壯漢,坐在黃花梨木桌前,此人身形寬闊如山,掌中捏著茶盞,正一人品茶。 天都城內(nèi),執(zhí)法司中,一共便只有九位少司首,每一位,都能獨當一面。 而九位少司首中,唯一堅持親身例行巡街的,就只有他一位。 “于潛虎。” 隨著這道輕聲響起—— 魁梧黑甲男人的面前,緩緩坐下一道清瘦身影。 宋凈蓮摘下斗笠,不緩不急,擱置在男人面前木桌之上,他孤身至此,提前打過招呼,清空了整座茶樓頂層。 此時此景,倒有些像是自己前不久來到天都,海公公來茶樓迎見。 隔間內(nèi)外,俱是寂靜。 于潛虎面無表情,目光從窗外收回,投向這個瘦削男人。 他的兩根濃眉緩緩挑起。 天都城內(nèi),誰人不識宋凈蓮? 不…… 大隋天下,誰人不識宋凈蓮? “皇諭親啟,即刻生行……執(zhí)法司少司首于潛虎,撤去官職,暫受調(diào)查。” 宋伊人端起茶盞,自斟自飲,單手舉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 另一只手,則是按住一枚令牌,緩緩?fù)浦劣跐摶⒚媲啊?/br> 宋凈蓮未曾收手,只是露出一副拱起的掌背,淡淡道:“你已經(jīng)被撤職了,隨我走一趟吧。” 魁梧男人挑起眉頭,他緩緩開口,聲如炸雷,“敢問小宋先生,卑職犯了何罪?” 宋凈蓮語調(diào)緩慢,字字清晰。 “十五年前,你入書院學(xué)習(xí),有人資助你修行,推舉你進入執(zhí)法司就職。” “十年前,你從書院離開,區(qū)區(qū)三個月,便躋身成為持令使者。” “六年前,有‘貴人’再次推舉,二十九歲,便成為執(zhí)法司少司首。” 說到這里,他微微停頓一剎,皮笑rou不笑道:“于潛虎大人,仕途亨通啊。” 于潛虎木然道:“小宋先生想說什么。” “十年前你不過一位小小持令使者,于霈憑什么就任云州,論政績論能力,他都不配。”宋伊人幽幽道:“這些年,背后那位貴人,沒少幫你吧?” 于潛虎神情瞬間陰沉。 他猛然拔刀,腰間長刀迸發(fā)出一道震顫之音。 一道長虹刀光,斬向宋伊人按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掌。 一瞬間,木桌崩塌,四分五裂。 只不過并非被于潛虎刀光斬塌,而是被宋伊人掌心發(fā)力,一巴掌按得崩塌! 一輕一重兩道身影,在屏風(fēng)內(nèi)的咫尺距離內(nèi)交鋒,于潛虎拔刀快,收刀更快,那個肩頭罩著黑色蓮衣的瘦削男人,一瞬間貼近,以掌心按住他的拔刀之手,硬生生將出鞘刀光按了回去。 刀鞘迸發(fā)出一道不甘轟鳴。 于潛虎被一股沛然巨力,按在座椅之上,刀鞘脫手而飛,那道瘦削身影輕飄飄如一根葦草,奪鞘之后重新坐回原位。 兩人之間,木桌崩塌,裊裊塵煙蕩散。 宋凈蓮膝前橫著于潛虎的佩刀,他沒正形地翹起二郎腿,低垂眉眼,左手托茶船,右手壓茶蓋,緩緩吹氣。 滴水不漏。 “不打自招。”他幽幽開口,“沒猜錯的話,太子壽宴那幾日,正是由你負責(zé)鎮(zhèn)守天都東門,才放了韓約和二皇子入城……于大人,有個道理,我想教教你。” “既然當了東境走狗,何必留在天都,領(lǐng)太子俸祿?” 宋凈蓮淡淡問道:“你這是幾姓家奴啊?” “小宋先生……你與我,有區(qū)別么?”于潛虎笑了笑,“你為太子做事,我愿效忠甘露先生,你我之間,無非是立場不同。按你的說法,堂堂靈山客卿的兒子,如今當了太子鷹犬?” 宋凈蓮神色不變,搖頭道:“看來這世上的大部分關(guān)系,你都理解不了……不過像你這般自甘墮落的家伙,也不配理解。” 說到這里,宋凈蓮神色微變。 于潛虎緩緩站起身子,森然重甲倒映寒光,而其眉心之上,則是徐徐燃燒一縷璀璨光火。 琉璃盞之火。 “果然是鬼修同黨,蛇鼠一窩。”宋凈蓮冷笑一聲,陡然甩腕,茶盞飛旋而出。 于潛虎面無表情,也無其他動作。 那盞飛掠茶瓷,在面前丈余之外猛地破碎,只不過茶水去勢不減,化為漫天劍氣,鐺鐺鐺鐺撞在黑甲之上。 每一滴茶水,便如一縷劍氣。 瞬息之間,數(shù)百縷劍氣潑灑而出,將于潛虎迎面罩住,壯漢雙手抬起,格擋面頰,向著茶樓石壁之外撞去—— 這一撞,石壁破碎。 紅符街人流攢動,行人紛紛抬頭,只見一道巨大黑甲身影,撞破樓壁,橫飛而出,堅固石面此刻脆弱如木板—— “想逃?” 宋凈蓮面色毫無波瀾,站在破碎茶樓的倒開之處,心中默數(shù)了三個數(shù)。 “三,二,一。” 默數(shù)聲音在心中響起的那一刻,風(fēng)雷呼嘯,早在茶樓底層恭候多時的朱砂拔地而起,化為一道赤虹,旱地拔蔥一般撞在于潛虎后背之上。 不多不少,正好三個數(shù)。 數(shù)完之后,紅甲朱砂拎著于潛虎重回茶樓頂層,這位意圖逃竄的執(zhí)法司少司首此刻昏迷不醒,口吐白沫,身上重甲裂開一道巨大蛛網(wǎng)。 宋凈蓮和朱砂二人對望,皆是蹙起眉頭。 站在破碎了一個大窟窿的茶樓邊緣,凜冽寒風(fēng)吹過,兩人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疑惑。 早已做好一場惡戰(zhàn)準備的朱砂,先聲開口,“他怎么……這么弱?” 被影子邪異之力浸染的云州城主于霈,因為浸染時間過短,再加之被當做棄子放棄,所以戰(zhàn)斗異常輕松。 可是這位執(zhí)法司少司首,可是東境栽培了十數(shù)年的棋子啊。 他甚至逃過了第二次烈潮的清算……韓約賦予他“琉璃盞光火”不假,這的確讓于潛虎戰(zhàn)力拔高一個層次,可在宋凈蓮和朱砂面前,實在差得太遠。 二人如今戰(zhàn)力,已經(jīng)無懼于五災(zāi)十劫,只是面對韓約分身需要退讓三分……但如果對手是“影子”的話。 就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所以宋凈蓮和朱砂一路風(fēng)塵仆仆,連太子都親自下令,為二人封鎖消息。 為的,便是要順利緝拿“于潛虎”。 “不對……” 宋凈蓮仔細感應(yīng),片刻之后。 他皺著眉頭開口:“于潛虎是韓約琉璃山下的‘教徒’不假,但在他身上,并沒有感受到‘影子’的邪力。” 朱砂沉默了。 她喃喃道:“我們找錯人了?” “不……不可能。”宋凈蓮站起身,無奈道:“于潛虎自己都交代了,甚至最后想要逃出天都,至少壽宴上放韓約和二皇子入城的事情,是他做的。” 這就說明,他實實在在是東境的信徒了。 “這趟回都,主要還是為了證實東境和‘影子’的關(guān)系。”宋凈蓮想到了一個可能,緩緩道:“我們可能要推翻之前的猜測了。” “你的意思是,韓約未必和影子聯(lián)手。”朱砂挑眉,“這應(yīng)該是一件好事。” “……未必。”宋凈蓮苦笑一聲,道:“我倒是希望韓約和影子聯(lián)手,這樣一舉鏟除,豈不美哉?小雷音寺的火災(zāi),讓佛門損失慘重……如果這些黑暗齷齪的東西,不是依附于琉璃山,我們又該向哪里去追查?” “無論如何,先將他押入地牢。”朱砂踩在大漢脊背之上,將其五花大綁,最后拍了拍手,悠悠出了一口氣,道:“執(zhí)法司內(nèi)不干凈,移交給昆海樓好了。” “嗯……”宋凈蓮點了點頭,語氣有些遺憾:“可惜了。太子本希望借于潛虎揪出‘影子’的秘密……看來我們這趟白跑了。” 朱砂眨了眨眼。 她咳嗽一聲,道:“你過來。” 宋凈蓮微怔一剎,下意識靠近過來。 雙腳踮起的朱砂姑娘,兩只手掌按住男人肩頭蓮衣,香唇靠了過去。 宋凈蓮?fù)孜⑽⑹湛s。 朱砂笑瞇瞇問道:“現(xiàn)在呢?白跑了嗎?” 宋凈蓮反應(yīng)了一下,不甘示弱,一巴掌拍在紅甲女子翹臀之上,反客為主,摟住朱砂細腰。 破開一個大窟窿的茶樓頂層,風(fēng)聲呼嘯。 一道冷不丁的咳嗽幽幽響起。 宋凈蓮見鬼一樣瞪大雙眼,看著那道如蝙蝠一般倒懸在茶樓頂層,發(fā)絲垂落,面覆白紗的纖瘦女子。 見鬼……這家伙什么時候來的? 還好,是個盲人……看不見。 “目盲,心卻不盲。”那女子似乎會讀心術(shù)一般,在此刻開口了,她伸出手指,指了指于潛虎倒在地上的軀干,幽幽道:“所以……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我都看見了。” 微微停頓。 “包括,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