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綃
太和山頂。 谷霜注視著拔罪劍光最終斬落的方向,皺起眉頭。 那是西嶺清白城。 攫欝攫。亦是寧師叔的出身之地。 西嶺一直流傳著某個來路不明的說法—— 清白城地底,藏著某位大人物的墓陵! 后來谷小雨入了太和道場,翻遍典籍,試圖求證真相,發(fā)現(xiàn)并無這般鬼祟,道宗典籍內(nèi)記載,清白城曾經(jīng)是一座古戰(zhàn)場,所以陰煞濃郁,亂墳林立。 但真相……當(dāng)真如此么? “轟隆”一聲。 一縷紫色劍芒,落在清白城外。 周游落在一座平平無奇的荒山山頂,至道真理的金芒與拔罪劍氣,化為千絲萬縷的護(hù)體罡氣,將他包裹。 白發(fā)道士神色平靜,凝視著自己找到的“答案”。 這座山,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山。 清白城北,二十里。 周遭滿是孤墳,陰風(fēng)呼嘯,這數(shù)十年數(shù)百年來,不知多少人爬過這座山,卻幾乎沒有人在這里停留過一步。 追尋答案而來的周游,在這座荒山山頂,看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一枚奇點(diǎn)。 周雨水的一線生機(jī),就在奇點(diǎn)所連接的那座洞天世界內(nèi)。 滿山大雪,飄飛搖曳,連綿成線,如絲弦一般,被風(fēng)吹得徐徐拉長繃緊。 斬落命運(yùn)業(yè)力,沒有一絲猶豫的白發(fā)道士,站在山頂,伸出一只手,懸停在那枚虛無縹緲的奇點(diǎn)之前。 此刻,他竟然猶豫了。 厺厽 笔下文学 bxwx.co 厺厽。因為周游站得足夠高。 所以看到的……也足夠遠(yuǎn)。 在這一刻。 參與太和大典的修行者們,還不知道,接下來這個世界將迎來怎樣的劇變。 周游停頓片刻后,堅定地伸出了手掌。 至道真理的金芒,觸碰虛無奇點(diǎn),迸發(fā)出耀眼,灼目的光華—— 風(fēng)雷浩蕩,從荒山山頂噴薄而出。 …… …… 烏爾勒高原。 母河。 一道悶雷炸響。 云洵掀開營帳,向外望去,他心頭倏忽緊了起來,隱約覺得不祥……在草原這幾年,從未見過怪異的異象。 天神高原的烏云,幾乎壓到了地面。 氣壓低得可怕,空氣似乎有雷暴之音。 一只小狐貍從營帳內(nèi)竄了出來,躍上一株老樹,四足禁攥樹枝,隱于婆娑葉影中,渾身炸毛。 妖靈的直覺比人類要敏銳。 云洵皺眉問道:“你覺察到了什么?” 縮在樹上的白微神色惘然,帶著三分恐懼,咬著牙齒,擠出聲音:“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大的壓迫感,像是有什么東西醒來了……即便是妖族天下,從未出現(xiàn)過這般異象。哪怕是傳聞中的雪龍卷,也不至于這般可怕?!?/br> “這種感覺就像是……”白微恍惚道:“天要塌了?” 云洵皺起眉頭,伸手將樹頭小狐貍摘了下來,向著天啟之河河畔走去。 白微極其不情愿,卻又無法違抗男人的意志,被拎著后頸雪白皮毛,一路上先是齜牙咧嘴示怒,然后泫然欲泣求饒,最終沉默無言,被迫接受。 不知是出身大隋天下的緣故,還是謹(jǐn)遵寧奕的安排。 云洵,以及鷹團(tuán),始終嚴(yán)密看守著這頭大妖。 白微神色郁悶。 五年沒有見到那個家伙了。 得罪了妖族天下,她還指望著那位烏爾勒大人兌現(xiàn)承諾,把自己接回南方。 鷹團(tuán)的修行者,極快的集合。 天啟河畔已經(jīng)匯聚了極多的荒人。 這般異象 雪隼來到云洵身旁,瞥了眼狐貍,快速道:“天神高原百年來都沒有出現(xiàn)這等異象……歷史卷宗找不到先例,對于異象的意義,亦是無從考據(jù)?!?/br> “田諭先生已經(jīng)與小元山符圣碰面,準(zhǔn)備借用符箓之力,嘗試溝通天啟之河。”她頓了頓,道:“田諭先生認(rèn)為,如果天啟之河沒有反應(yīng)……那么此事有必要與烏爾勒溝通?!?/br> 寧奕閉關(guān)之前,給云洵簡單地傳遞了神念訊信。 可以說,鷹團(tuán)是寧奕的左臂右膀,云洵也是寧奕相當(dāng)信任的副手。 巘戅bxwx.cO戅。這五年來,云洵將草原瑣事治理得極其妥當(dāng),寧奕已經(jīng)將“烏爾勒”的所有權(quán)力都移交給了他。 但有一點(diǎn),他無法替代。 天啟之河河底的那位存在,誰也不認(rèn),只認(rèn)寧奕。 云洵深吸一口氣。 他來到天啟河畔,昔日波光粼粼的河面,此刻暗流洶涌,怒濤拍岸。 “云先生,你來了。” 田諭見云洵來了,連忙起身,沉聲道:“元大人至今沒有回應(yīng)……不知是小元山的符箓沒有傳遞,還是這般異象無需理會。” “無需緊張,我已給烏爾勒發(fā)了神念訊信?!痹其曋铀?,神色平靜,道:“更何況……元大人那樣的存在,即便沉眠河底,亦能眼觀天下?!?/br> 河水之下。 是一片截然不同的靜謐世界。 天啟之河就像是一面時間凝滯的鏡子,即便外面世界崩塌了,鏡子內(nèi)的河底世界依舊完整無缺。 海草蔓延,水泡圍繞著盤膝沉眠的大袍年輕男子。 元緩緩睜開雙眼。 事實上,草原對于他的猜測,一直是錯誤的……他真正陷入沉眠的日子里,并不清楚外界世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因為即便天塌了,也不會影響到河底世界。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無數(shù)信息順延河水,傳遞到他的耳中,他望向河水,鏡面折射出漆黑的混沌。 元唇角兩側(cè)的紅點(diǎn),在模糊河水中映發(fā)出搖曳的紅芒。 嘶啞的聲音,在河底世界孤獨(dú)地飄蕩。 “又睡著了,這次睡了多久……” “……” “那些記憶……想起來了。” 這句話的語氣,帶著恍若隔世的惆悵黯淡。 還有三分……絕望。 元深深吸了口氣。 手指叩下,算是回應(yīng)小元山的呼喚。 “嗡”的一聲。 正在交談的云洵和田諭,神色一震,覆蓋河水的那層陣紋,迸發(fā)出淺淡的青芒,旋即一整條天啟之河,都被渲染成青燦炫目的色彩—— 巘戅妙筆坊戅。攫欝攫。這條長河,貫穿草原腹部,像是柔化成了一面折射之鏡,對準(zhǔn)穹宇,射出迷蒙光華,綻出了一團(tuán)煙花。 草原的每位修行者,都看到了盛放在陰云之上的這蓬花火—— 花火在高空艱難地炸開,化為漫天瀑布雨水,并沒有直墜入地,而是向著四面八方,幾乎平行地面的掠開,如流星一般,撐開一片虛幻的天幕。 “這是……” 田諭驚呆了。 云洵也怔住了。 浩蕩青冥,籠罩草原,很難想象這是人力施展的神通。 天啟之河的首尾之處,倒射光明,為眾生籠上一層倒扣光罩。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處事不驚的云洵,心神愈發(fā)不寧,他緊緊攥著那枚傳訊令,默念著寧奕的名字,期望得到一聲回應(yīng)。 …… …… 厺厽 妙笔坊 miaobifang.com 厺厽。妖族天下,北荒。 李白桃抱劍而立,靜默不語。 她不敢打擾眼前人。 洛長生站在巨大鯤魚的脊背之上,他的面前,是大墟初生的“赤陽”,一輪璀璨光華,映照著整座磅礴云海。 謫仙一只手插入赤陽光火之中,靜靜感受著兩卷古書的跳動。 光火之中,是兩卷交融的古書。 因果卷,命運(yùn)卷。 五年來,芥子山龍皇殿從未停止過對北荒云海的進(jìn)攻,玄螭大圣和金烏大圣卻再也沒有出面過……數(shù)之不清的妖修法寶,密符陣紋,如潮水一般將北荒層層包圍,兩位妖族皇帝雖在內(nèi)戰(zhàn),卻唯獨(dú)在此事上達(dá)成共識。 白帝龍皇,試圖將整座云海煉化。 這五年,日晷轉(zhuǎn)動的每一個剎那,都是一場戰(zhàn)爭。 對于謫仙而言,他對抗的是整座妖族天下所有陣紋師的智慧,以及兩位皇帝的聯(lián)袂強(qiáng)壓。 因果卷,命運(yùn)卷,早已在這五年的時光里,與洛長生完美融合……事已至此,已無抽身可能,這兩卷天書無法離開北荒云海,他亦是如此。 閉上雙眼。 洛長生看到了一片混沌。 這是一片很深,很深的混沌。 就像是……一片大海。 …… …… 是的。 這是一片很深的大海。 幽暗到無法看清的海水,濃郁到化散不開的黑暗。 最深處。 傳來了什么東西撕碎的聲音。 “刺啦”一聲。 像是深海之中,有人撕裂了一張紙,于是尖銳的聲音刺破深海萬年不變的沉寂。 一縷光火在海水中點(diǎn)燃。 空間破碎,至道真理的金芒照耀了整片深海,熾烈的光芒在此刻竟然變得黯淡,只能映射出數(shù)十丈的光明。 數(shù)十丈,已經(jīng)足夠看清了。 白發(fā)道士握著拔罪,靜靜懸浮在萬鈞海水之中。 沒有人能夠想到。 至道真理照耀下,所找到的那枚清白城奇點(diǎn),竟然跨越了整座大隋天下……來到了這片深不見底的海域。 更沒有人能想到。 在海底的最深處。 有著如此恢弘,令人驚嘆,令人心悸,令人畏懼,令人挪不開目光的瑰麗宮殿。 萬古幽暗的深海中,沉立著兩尊巨大的,放在外面,雙足踩在地面,頭頂足以撐破穹宇的寂滅古神。 左右侍奉。 與他們相比。 周游就像是一顆渺小的米粒。 至道真理的火光,照亮了宮殿最上方的生銹牌匾,這座宮殿,似乎在萬萬年前,便與這片深海一同死去……懸掛最高處的門匾,也鍍著濃郁的寂滅死氣。 白發(fā)道士輕聲開口,念著門匾上的宮殿之名。 “龍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