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故土
世間萬物,難逃時間。 而自己這枚先天靈果……其實也不例外。 花開花落,葉不長青。 果實成熟之后,迎來的便只有凋落。 人類,妖靈,終其一生,亦是如此。 “生死秘紋大成之后……我的時間或許也不多了。” 仙緣果神色恍惚,摩挲銀色秘紋,喃喃道:“若這些生死道紋對你有用,便在合適時機,將我吃下吧。” 寧奕沉默下來,卻是久久無言。 他沒法說謊,說這些生死道紋,對自己無用,他其實一點也不在乎。 這是無數(shù)世人夢中垂涎,為之癲狂的寶物! “比起生死道紋,我更在乎這座龍宮所經(jīng)歷的真相……”寧奕輕聲道:“還有,五百年前阿寧在這所做的事情。” “你之前說,她還養(yǎng)了第二只寵獸?” 寧奕回想仙緣果的話。 阿寧從黃金城內(nèi)帶出了一枚袖珍龕盒,黑霧繚繞,露出一雙雪白眼瞳? “不錯。”先天靈果摩挲下巴,努力回想著當初的記憶片段,不太確定道:“那枚龕盒,我也就見過幾次……可以肯定是從黃金城帶出來的。” “那是什么樣的妖靈?” “黑霧繚繞……看不清楚。”仙緣果雙眼一亮,道:“想起來了!當時我隱約覺得,龕盒內(nèi)有兩股神秘力量,互相拉扯,極其可怖。一股力量不斷切割撕裂,要將龕盒摧毀,而另外一股力量,則是形成對抗,似乎是從那龕盒深處,幼妖腹中傳出,宛若旋渦,吞噬一切。” “我若記得沒錯,那未啟靈的小妖,盯著我,若不是有阿寧在,她會一口把我吞掉。” 說到這,他打了個寒顫。 而寧奕,也猜到了龕盒內(nèi)那黑霧繚繞的小妖,乃是何許人也。 他打了個彈指,肩頭一縷華光掠出,從青燦光芒之中徐徐飄掠出一枚墨色竹簡,蕩漾漣漪。 離字卷! 看到這枚古卷,仙緣果驚呼起來。 “當時龕盒之中,便是這股撕裂之力!” 寧奕再度彈指,墨色光華蕩散,離字卷重新歸位神海之中。 “龕盒內(nèi)那頭未啟靈的妖獸……是饕餮。” 寧奕輕聲道:“饕餮本身有著吞噬一切的欲望,與生俱來的天賦,使得她能夠與離字卷形成抗衡。” 怪不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黑槿。 她便擁有了“離字卷”這卷天書。 阿寧在龕盒內(nèi)放置了“離字卷”,在萬物枯竭的龍宮內(nèi),饕餮之所以沒有被餓死,便是因為源源不斷吞噬著離字卷的神力。 寧奕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妙神色。 有點意思……離字卷分離萬物,饕餮吞食一切。 吃進去,拆解開。 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圓。 “阿寧走后,龍宮還來過人嗎?”寧奕問道。 “我在南方朱雀供奉大殿,目力有限。” 仙緣果搖了搖頭,道:“或許來過……或許沒有……這五百年,除了阿寧和那位燃燒如大日的男人,再也沒人來過我所在的殿堂。” “不……還有人來過這里。” 寧奕輕聲喃喃,念出了那位存在。 “灞都老城主!” 寧奕眼神熾亮,道:“他帶出了黑槿,帶出了離字卷……而且,火鳳還多了一副先天靈寶,天凰翼。” 雖然不可思議,但也在情理之中。 兩座天下,最精通卦算之術(shù)的,便是這位老人。 或許是算到了龍宮真正出世的造化與自己無關(guān)……他提前竊取了這座海底古城的遺藏! 如今這位灞都老城主,撐抬巍峨古城,被白帝鎮(zhèn)壓在大淵之內(nèi),無法得見天日。 “這么一算……這里,便是黑槿的故土。” 寧奕神色一變,連忙以魂念浸入空之卷內(nèi)。 整座龍綃宮白銀城,再度放大。 …… …… “這里有陣紋,不可觸碰。” “東南掛角,殺陣避讓。” “巽十二,殺陣……” “正前方,殺陣……” 女子清冷的聲音,在幽長的青銅大殿內(nèi)響起。 在漆黑古城內(nèi),蕩漾出粼粼回音。 披著黑金大袍,杵著手杖的中年男人,緩步前行,神色帶著欣賞,端詳前方指引方向的黑發(fā)年輕女子背影。 埋滿殺陣的龍綃宮,迄今為止,一路暢通無阻,沒有觸發(fā)一處殺陣陣紋! 即便自己實力足夠應(yīng)付這些陣紋……但平安前行,能保全全部實力,便是最好的情況。 看來火鳳的提議很對。 此行帶著黑槿,帶得是妙極了。 隨行在后的姜麟,抬眼望著那巍峨古殿,雖然行路速度不快,但因沒有觸發(fā)陣紋之故,其實已經(jīng)走得極快。 他感嘆問道:“這么多的殺陣……你難道都記得?” 黑槿頓了頓足。 她沉默了一小會,似乎是在思考,聲音帶著惘然。 “我……不知道。” 報出這些陣紋,沒有一絲一毫思考,猶豫。 這早就成為了本能。 過往支離破碎的記憶,似乎在很久之前,便烙刻在她的魂海之中,伴隨著她的生長,與她的血,與她的骨,融合在了一起。 破碎的記憶,在踏入龍綃宮后,竟然有了復(fù)蘇的跡象。 她時而恍惚,覺得自己行路顛簸,似乎是被人放置在一個逼仄龕盒之內(nèi)豢養(yǎng),那人帶著自己游歷死寂龍宮,將一處處陣紋,不厭其煩說給自己聽……看著一處處陌生又熟悉的布置。 萬年以來,這里沒有一絲一毫變化。 而她……則作為一個“失憶人”,重新回到了這里。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黑槿聲音有些困倦,道:“師尊將我?guī)С龅箲液#覐拈L夢中醒來,看到了太陽,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浩蕩日光,在那之前,我一直棲息在黑暗中。” 女子回頭望去。 巨大古城齒輪轉(zhuǎn)動,蓮花花瓣緩慢挪移。 海水咬合之后擠壓出低沉沙啞的轟鳴,思緒剎那被拽到了數(shù)百年前。 有人抱著自己,站在古城盡頭,看青銅花瓣輪轉(zhuǎn)。 “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座龍宮……有很多很多的青銅殿,多到數(shù)不過來。”黑槿恍惚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 那女子的聲音,在腦海里縈繞。 “一千零……二十四。” 火鳳,姜麟,紛紛吃了一驚。 即便是氣度從容的龍皇,也皺起眉頭。 一千零二十四座青銅殿,作為入口,進行輪轉(zhuǎn)……這是何等驚天手筆? 火鳳不解道:“修筑這么多青銅殿,這是要做什么?” 黑槿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沒有對我說。” “‘他’?”姜麟挑起眉,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他……她是誰? “什么都記不起來了……”黑槿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或許再往前走……我能想起來更多。” 穿越虛幻光幕。 齒輪不再咬合,青銅大殿組成的蓮花花瓣,像是坍塌的天梯,在背后傾垮,再回頭望去,便只剩下刺目耀眼的白色……四人面前是一座不再華美但依舊巍峨的白銀古城。 也正是在這時,破碎的記憶,再度涌入黑槿魂海之中。 …… …… 黑槿閉目,站在原地,整整一炷香時辰。 龍皇心平氣和擺了擺手,示意姜麟和火鳳不要打擾,他獨自一人,站在原地,遠眺白銀城隱約縹緲的破碎樓閣。 以他實力,足以橫行這座古城。 龍皇知道……在路上走走停停,幫助黑槿恢復(fù)記憶,前前后后耽擱了不少時間,在這個關(guān)頭,白亙很有可能已經(jīng)先自己一步,來到這座白銀古城,甚至還搜刮到一些機緣了。 但……他并不心急。 依舊氣定神閑,站在白銀城前,宛若一尊石塑。 仿佛黑槿在這回憶中停滯一日,一周,一個月,他都會等下去,并且不為所動。 姜麟的靜氣功夫稍稍差了一些。 快到一炷香時,他傳音給火鳳,道:“師兄……這白銀城內(nèi),似乎有人已經(jīng)先行抵達了。” 火鳳輕輕嗯了一聲,“不急。大造化前必有大危險。按黑槿所說的龍宮構(gòu)造……最大的造化,應(yīng)該是在核心城中。在那之前,她回憶起的細節(jié)越多,越對我們有利。” 姜麟點了點頭,明白了師兄意思。 除自己一行人外,最少還有兩撥人馬……人族和東妖域,搶占先機,在白銀城取造化,拿機緣,都需要消耗力量。 自己這邊有黑槿,保存實力,至少能保全核心城造化的爭搶。 好在,一炷香時辰后,黑槿便幽幽醒來。 她的神色有些蒼白,似乎是做了一場噩夢……眼神很是憔悴。 無人知曉。 她在這一炷香,究竟在魂海內(nèi)看到起了什么。 “南方,朱雀供奉大殿,師兄……” 醒來之后的黑槿,神色焦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報出這么一個方位。 “有大造化,越快越好!” 火鳳掀動天凰翼,裹挾幾人,掠至白銀殿前。 姜麟心頭一顫。 來晚了…… 入目已是一片狼藉。 雷劫陣紋,滾滾地火,交雜反復(fù),將本就破碎不堪的朱雀供奉臺,徹底劈砍燃燒成為廢墟。 黑袍皇帝神情還算平靜,幽幽道:“有人來過了……孔雀,紫凰,人族劍修,還有白亙。” 說明這還真是一個大造化。 看來自己緣慳一面啊……龍皇頗有興趣望向黑槿,笑著問道:“你可知此殿之中,有何等造化?” 接下來,黑槿開口的話,讓龍皇原本的神色,不再淡定。 “此殿中,擺放著一枚……本該置于黃金城最深處的先天靈果!” “若能吞服,便可浸入萬載歲月,親身體悟生死大道。” “換而言之……這是一枚,仙緣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