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熾日
至道真理的輝光,從樹蔭之下掠出。 穹頂大日投落的熾光,與其會合。 黃金城門的三人,逆著熾光的視線剎那模糊……等到一切清晰。 白發(fā)道士和黑槿,已經(jīng)消失不見,勾勒成門戶的絲絲縷縷金光也在此刻縫合,消弭。 “師妹……” 姜麟神色失落,心中總感覺少了些什么。 “周游若要殺她,早就出劍了。”火鳳拍了拍師弟肩頭,柔聲安慰道:“不要忘了……龍綃宮,可是師妹的故鄉(xiāng)。比起你我,她要熟悉這里萬倍,既然她做出了決定,便值得我們尊重。” 或許在踏入龍綃宮的那一刻,她便面臨著這么一個問題…… 抵達黃金城之后,該如何? 而古木下的最后一禮,便是黑槿對自己,也是對兩位師兄給出的答案。 “周游走了,你可以留在這里等陛下。” 火鳳望向紫凰,伸出一只手,捂住肩頭,道:“若你真的想清楚……便要做好為自己選擇付出代價的準備。” 他與周游一戰(zhàn),付出的代價,便是一條手臂。 女子明白了火鳳的意思。 她搖了搖頭,“那道士再強,難道還能強過陛下?” 雖是如此說著,但她顯然沒有之前那般堅定了。 是心湖聲音消退的原因。 不知為何,紫凰心底的欲念,在那白發(fā)道士開門,熾光蕩漾之后,竟然緩緩消散了。 整個人,心境都變得平和下來。 火鳳抬頭望向黃金城上空懸掛的那輪大日,意味深長道:“陛下也是會輸?shù)娜藚取蝗荒菞l腿,是如何瘸掉的呢?” 說完,他啞然笑了笑,回頭道:“無意冒犯。” 火鳳回頭位置,黃金城城門,風沙呼嘯,裹挾著一枚狹長黑金手杖,緩緩點出,手杖落地,緊隨其后的便是一道高大偉岸的中年身影。 “陛下。” 紫凰面色惶恐,連忙揖禮。 龍皇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手杖點落之后,四周風沙凝滯,時空仿若僵滯。 “世上哪有真無敵?” 老皇帝搖了搖頭,氣態(tài)寬容地擺了擺手,對火鳳的調侃并不在意,但紫凰知道……瘸子這個稱呼,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若換了一人開口,恐怕是直接被株連九族的大罪。 火鳳敏銳捕捉到,龍皇鬢發(fā)蒼白了些許。 此行出發(fā)前,龍皇從十二妖神柱那,借到了巔峰時期的戰(zhàn)力……但方才與白帝一戰(zhàn),有所磨損么? 看來那時之卷,也不是萬能之物。 “陛下與白亙一戰(zhàn),結果如何?”紫凰屏氣,小心翼翼詢問。 “未有結果。” 龍皇神情微妙,并不避諱這個問題,若有所思道:“將分勝負之時……黃金城異變,破壞了這場戰(zhàn)斗。” 他站在巨城的縫隙中,望向那株參天古樹,眼神頗有些感嘆。 當時分開他和白亙的,就是這巨大古樹的根莖……執(zhí)掌龍骨棋盤,將妖域命運都握入掌心的龍皇,從來就不相信巧合。 所有的命數(shù),都是算計。 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和白亙的戰(zhàn)斗,是被這核心城巨樹主導意識所分開的。 “陛下……接下來的戰(zhàn)斗,火鳳無法陪同了。” 火鳳將核心城發(fā)生之事,說了一遍。 聽到周游二字之時,龍皇眉頭微微挑了挑。 斬掉自己妖念的,果然不是寧奕……對于這一點,其實他已經(jīng)有了預感,在分別之前便給了火鳳提示。 “以你如今境界,竟然傷得如此嚴重……” 他凝視著火鳳斷臂,還有破碎的鐵翎羽。 除了那把古天尊仙劍,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寶物,可以將天凰翼切斬開來……事已至此,龍皇沒有阻攔,只是再度確認地問了一遍。 “你當真要拋卻龍綃宮造化?” 說這句話時,龍皇目光投向了火鳳身旁的女子妖圣。 他本尊已經(jīng)來到核心城。 距離那株古樹,也只差一步。 若得他庇護,取得造化……不是難事。 “不了。” 火鳳回答地很是堅定,他搖了搖頭,會心一笑,道:“火鳳已得到了屬于自己的造化。” 這條被周游斬斷的手臂。 還有破碎的天凰翼。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停滯在最后一步,欠缺的是什么。 只差一敗。 今日之敗,對他而言,不是壞事。 能活下來,活著回妖族天下,便是一樁天大造化了。 “既如此,我便不攔了。” 龍皇轉首,道:“你呢?” 紫凰咬了咬牙,目光游離在黃金城地面上的熾烈光斑。 她費了極大力氣,壓制住心中欲念,聲音沙啞道:“陛下……紫凰有自知之明,這黃金城造化,并非等閑之輩,可以染指之物。若無他遣,便……就此告退了。” 說出這一番話,便讓她后背浸濕。 這是與心底執(zhí)念搏斗,字字耗費心神。 龍皇笑著點頭,如此來看,她也算是得了一樁造化。 …… …… 黃金城的城門,只剩下龍皇一人。 披著暗金色華服的皇帝,默默站在巨門的縫隙中,他既沒有前行一步,也沒有后退一步,就站在黃金城的入口處。 他在等人。 在那個人到來前……無論黃金城內,有天大的造化,他都不會先行染指。 這就是龍皇執(zhí)掌北方疆域的太平法則。 制衡之道,對敵對己。 在那株古樹中,究竟有什么?誰也不知道。 造化也好,殺陣也罷,在龍皇面前,都不重要。 若白亙不來,此刻選擇離開龍綃宮……那么即便先天靈果就放在他面前,只差一步就能摘下,龍皇也不會去摘。 只要還存在千分之一的驟變可能,龍皇便會退一步求穩(wěn)。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博弈多年的對手是白帝。 若當真有一枚先天靈果,擺在二人面前,白帝棄之不摘,自己動了貪念,那么這千分之一的驟變概率,便是百分之一百。 飄蕩的風沙,一陣陣吹起。 暗金色手杖抵在粗糙地面,向內抵出一個細小凹坑。 一蓬蓬的風沙被風吹起,卻只有吹起的那一剎畫面——揚起尺余之后,這些砂石便僵硬凝滯在龍皇衣袍附近,圍成一圈又一圈的黯淡沙塵。 他極有耐心地等著,以時之卷囚押沙塵來打發(fā)時間計數(shù)。 當?shù)诰排钌硥m揚起,連帶著先前的所有塵埃砂石,一同落地,紛紛揚揚,在黃金城門縫隙之處,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沙瀑。 沙瀑中,隱約多出了第二道身影。 “來得有些晚啊。” 龍皇的語氣帶著些許調侃,像是與老友見面。 “等急了?” 白帝淡淡道:“逛了逛白銀城,畢竟核心城前,一定會有人等我,不必擔心造化被提前竊走。” 他太了解這位老對手了,自己不到,龍皇絕不會先行。 兩人的語氣都很平和,沒有殺意。 完全看不出,這是半柱香前,在白銀城長巷中,生死廝殺,只差一線便分出勝負的兩位仇人。 接下來,白帝說了一個有意思的訊息。 “白銀城中,寧奕的氣息徹底消失了。” 這個人族小子,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知道他接下來會出現(xiàn)在哪里,此刻又身處何方。 就好像,他踏入的龍綃宮,與自己踏入的,不一樣。 “……寧奕?他可能早已逃了吧。” 龍皇淡淡道:“摘了先天靈果,沒理由留在這龍宮了。若他有膽踏入核心城,遇上你我,便只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龍皇又道:“先前的妖念,是道宗周游斬殺的……拔罪在他手上,此人已經(jīng)先行一步,進入古樹洞天了。” 接著,他抬起頭,指了指黃金城上空。 “那輪太陽,是否覺得眼熟?” 這就是他未曾踏入核心城半步的原因。 白亙瞇起雙眼,凝視穹頂。 這整座古城都墜沉海底,怎么還會有熾日懸掛……這分明就是一輪人為制造的太陽。 陣紋么?亦或是符箓? 等等……龍皇開口之后,白帝仔細感應,神情有些僵滯。 “純陽氣。” 華服男人輕聲開口,道:“這是一枚,純粹由‘純陽氣’凝聚的太陽……” 純陽氣,乃是不朽特質當中,最為堅韌和獨特的特質。 它無法通過參悟來獲得。 生死之劫,方得純陽。 想要凝聚一縷純陽,便需要經(jīng)歷一場生死洗禮……黃金城上空這輪太陽的主人,該是經(jīng)歷了多少場死劫,才能手握這般浩蕩熾日? 龍皇神情肅然,緩緩挪首,輕聲問道:“白亙啊。你說……這樣的人,會死在龍綃宮內嗎?” 若還活著…… …… …… 龍皇的話語,沒有得到回應。 白帝沉默凝視著黃金城地面上的某塊光斑……那是先前孔雀所停留的地方,陽光猛烈,萬物寂滅。 孔雀,已經(jīng)死在核心城中了。 長久思索之后,他也沒有邁出那一步。 黃金城門,讓兩位皇帝止步不前的,不是那株浩瀚莫測的巨大古木,也不是手持拔罪的周游。 而是那輪懸掛的純陽大日。 當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便會覺得恐怖。 白亙緩緩挪首,望向身旁華服男人。 而龍皇,等的就是這一刻。 “你我聯(lián)手,何懼于他?” 龍皇輕聲笑道:“要么在這黃金城前,分出生死,了斷恩怨。要么便摒棄前嫌,一同聯(lián)手,看看那樹后面……到底藏著什么。” …… …… (繼續(xù)求一下月票。一百月票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