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人間裂縫
“南來城……竟變成這般模樣。” 徐清焰目光滿是不忍。 寧奕看著身下火海繚繞的古城,眼神雖然隱忍不發(fā),卻依然閃過悲痛。 十年前,自己的小子母符點(diǎn)破執(zhí)法司地牢陣紋,便埋下了禍根。 陵月在修葺陣紋之時,早就預(yù)料到了會有十年后的今日……在每一處地牢陣紋核心,都做了手腳。 這十年來,執(zhí)法司緝拿了多少魔頭,今日,南來城就要面臨多大的反噬! 罪魁禍?zhǔn)祝丝陶谀蟻沓侵醒耄蛊鹕L的那株黑暗古木之上。 陵月面無表情,坐在樹干之上。 對他而言……所有的使命,在打破第五層地牢之時,已經(jīng)完成。 高高懸在穹頂?shù)娘w劍,激落一縷粗壯劍芒。 劍芒飄飛,籠罩而下! 將南來城中央處的天坑,籠罩在內(nèi),切割四面八方。 這方狹長空間,只有寧奕,徐清焰,陵月三人。 飛劍緩緩下降,抵達(dá)陵月面前。 寧奕面無表情,道:“在南疆布道十年,只為今日?” 陵月啞然笑了笑,只是這極其禮貌的笑容里,分明帶著挑釁……他沒有作答,只是坐在黑暗樹枝之上,微笑看著寧奕。 你覺得呢? “永墮者,不死不滅,自然也擁有著漫長的生命。”寧奕輕嘆道:“你這獨(dú)步天下的陣紋造詣,不是所謂的天而賦之把?在漫長歲月中砥礪技藝,使得你對于布陣列紋,撰寫符箓這些事……愈發(fā)駕輕就熟,最終爐火純青。” “或許,你在南疆的布道,遠(yuǎn)不止十年。”寧奕無情地戳破陵月的偽裝,淡淡道:“這是在十年之前,你才找到這么好的機(jī)會……” “呵……愚蠢。” 陵月開口了,但旋即又止語。 “龍綃宮的樹界中,有一株滿蘊(yùn)光明的古樹。”寧奕對陵月這欲蓋彌彰的行為,視若無睹,反而淡淡一笑,道:“世上萬物皆有對立……有光,自然就有影。在南來城地底,深埋了一株蘊(yùn)藏影之力的古樹,影子為這株古樹費(fèi)盡心機(jī),倒也是情理之中,沒有什么好意外的。” 這段話,不僅僅是說給陵月聽。 也是說給徐清焰聽。 陵月面色逐漸變得陰沉起來。 徐清焰則是悟性極高,看到陵月反應(yīng),一點(diǎn)就通,心境陡然平靜下來,安安靜靜等著寧奕后文。 “如果沒有猜錯,原始樹界的那株參天大樹……應(yīng)該就是孕育萬物的起源,無論是光還是影,都是從那株古木中剝離而出。”寧奕輕聲道:“眼前掉落的這份,還有龍綃宮的那份,都只是殘缺的枝干。” 說到這里,陵月神色依舊沒什么變化。 寧奕忽然笑了,“在南疆布道這些年……你積攢了多少香火?足夠佛門浮屠古窟的愿力么?就算把這株古木掘出來,真的有用嗎?” 寧奕接下來這句話,可謂誅心—— “不要忘了,佛門大火案,你們可是慘敗!” 陵月陡然攥攏十指。 他盤坐的古樹,在攀出天坑之后,一度停止了生長,藤蔓搖曳,黑葉飄蕩,絲絲縷縷的香火再度匯入其中,卻顯得微不足道。 寧奕說的每一句話,都說中了要害。 這數(shù)十年來布道收集的香火,想要滋養(yǎng)這株古樹……還差了一些。 陵月緩緩站起身子,他將目光投向劍氣籠罩范圍外的南來城,陰聲問道:“香火不夠……獻(xiàn)祭這座南來城,夠不夠?” 這些年,身為執(zhí)法司少司首,享受南來城獨(dú)一檔的特權(quán)。 他不僅在地牢埋下陣紋。 更在整座古城四周,都埋下了符箓。 這是一個極其漫長的浩大工程,每一枚符箓都埋得悄然無息,十年來集腋成裘,積沙成塔,聚少成多……一張一張符箓,在地底流沙匯聚之下,凝聚成一座隨時可能掀翻整座南來城的爆裂冰山! 陵月陡然激發(fā)神念! “轟隆隆——” 整座古城震蕩,四方城壁,激蕩塵埃,一縷縷漆黑戾芒,摧垮城墻,整座南來城地底,仿佛張開了一張巨口。 見此一幕,徐清焰面色驟變。 “寧奕!” 她下意識喊出了心中最可靠的那個名字。 寧奕對準(zhǔn)陵月,直接遞出細(xì)雪。 在徐清焰神性的加持之下,劍光浩浩蕩蕩,如大河垂落! 然而這一次,并沒有出現(xiàn)小石山兩峽撞擊的神鬼異象—— 那株干枯的,隨時可能破碎的古樹,在光明劍氣遞斬而出的那一刻,轟然抖擻,數(shù)萬枚漆黑長葉,逆著劍氣化為龍卷,將寧奕和徐清焰淹沒在內(nèi)! 樹界之所以得以鎮(zhèn)壓深淵。 便是因?yàn)槟侵晏N(yùn)藏光明的古樹,有它作為黃金城根基,陸圣山主得以高枕無憂,借光明之力扎根,鎮(zhèn)壓黑暗深淵百年! 而此刻……南疆的這株樹,長出了枝干。 光與影的攻殺,便顛倒過來。 寧奕這一劍,摧枯拉朽的光明,被黑影卷中,猶如利刃剪裁,破碎成數(shù)千片,數(shù)萬片。 光與影,勢同水火。 孰勝孰負(fù),便看誰更渾厚,誰更綿長。 當(dāng)影子生了根……寧奕的執(zhí)劍者劍氣,便變得寸寸艱難,舉步維艱。 兩人一劍,猶如一葉扁舟,在汪洋肆意的怒海狂濤中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被吞噬,被推翻,被淹沒。 “南來城的這些無辜者……必須要救下。” 徐清焰一只手緊緊貼住寧奕黑衫,她焦急傳音,聲音穿透心湖,傳入寧奕神海之中。 怒海狂濤中。 寧奕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寧靜。 這株古木,對抗自己的執(zhí)劍者劍氣,每時每刻都在消耗香火……陵月有意讓這一戰(zhàn),變成一場拉鋸戰(zhàn)。 勝負(fù)如今雖不可知,但很明顯,這南來城如果失守,那么陵月麾下的鬼修,永墮的暗影,便會將整座南疆吞沒。 寧奕,輸不起,也耗不起! 能救下南來城的辦法…… 寧奕目光微微下移。 他望向怒海狂濤之中,自己腰間飛掠的,一枚被紅繩栓系而住的白色玉石。 站在古木樹冠上的陵月,抬起雙手,十指攤開,掌心狠狠向前推去。 他聲嘶力竭咆哮,“執(zhí)劍者?不過如此!” 聲音落地的那一刻。 時空,似乎變得緩慢起來。 陵月的思維并沒有變慢,他瞪大雙眼,漆黑瞳孔收縮,形成一條纖細(xì)的長線,如一張薄薄的裁紙側(cè)面。 栓系在寧奕腰間的那根紅繩,飄蕩在空中最高點(diǎn)的那一刻,應(yīng)聲斷裂。 白色玉石,懸在空中。 被寧奕握在掌心。 時之卷。 執(zhí)劍者八卷當(dāng)中,最為神秘,最為獨(dú)特的一股力量……想要煉化這卷天書,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或許,還需要極大的造化。 但或許……在執(zhí)劍者天書的規(guī)則中,遺漏了某種特殊情況。 當(dāng)煉化古卷的,不是一個人,又當(dāng)如何? 單從完美適配的角度來看,龍皇可以煉化時之卷,陸圣也可以煉化時之卷……這卷天書的力量,放在這二位的手中,都能發(fā)揮到極致。 可如果一卷天書,同時被兩人煉化呢? 兩個人,湊齊了天時,地利,人和。 “徐姑娘……” 寧奕輕聲開口,字字緩慢,傳入后背女子的神海之中。 “請,助我!” 徐清焰鳳眸生輝,瞬間明白寧奕心意。 眉心一尊金光小人,掠了出來,須臾之間,撞入寧奕身體之中。 寧奕喉嚨悶哼一聲—— 浩蕩神性,陡然鋪展充滿血脈! 時之卷在一瞬之間,被完美適配,極致煉化。 飛劍上的兩人,在凝固的時空之中,消失于黑暗古木之前。 寧奕和徐清焰出現(xiàn)在南來城地底,無數(shù)張起爆符箓,正處于將燃未燃的那一刻,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熒光,自內(nèi)而外的點(diǎn)燃,此刻極近距離地觀看,就像是一輪爆燃的大日,只是這輪大日并沒有美感。 如果真的爆開。 那么……南來城將會化為虛彌。 不死不滅的鬼修依舊存活,而凡俗之軀的生靈,則會化為齏粉,成為滋養(yǎng)黑木的血?dú)狻?/br> 三縷青芒,在寧奕眉心燃起—— 離字卷,切割每一張起爆符的連接! 山字卷,凝合這數(shù)萬張符箓,將這輪打散的熾日,全部掌握在寧奕自己手中! 空之卷,將這重新擰合的大日,吞下。 …… …… 當(dāng)時間流速恢復(fù)平齊。 雙手撐掌,向前按去的陵月,面前忽然多了一輪熾烈的,由無數(shù)張起爆符箓所拼湊的熾烈大日。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賞自己的作品,以至于看到的那一刻,比起震顫,更多的是沉浸和贊嘆。 這,真的是一副很美的景象。 只不過迎接他的,是南來城近十年來最徹底的轟鳴。 起爆符組成的大日,在寧奕的劍氣封鎖范圍內(nèi),轟轟烈烈炸開,熾焰瞬間沖擋劍氣壁壘,掠上數(shù)千丈的云霄。 南疆最負(fù)盛名的天才陣法師,被自己精心埋藏的符箓所吞沒。 熾光浩蕩。 火海肆虐。 只是遠(yuǎn)遠(yuǎn)望去,天坑中那株一片漆黑的干枯古樹,燃燒于凡俗符箓的火光之中,沒有因此而凋零,反而顯得更加妖異,更加豐滿。 熾風(fēng)吹過,滿樹火光,熠熠生輝。 “刺啦”一聲。 因?yàn)檫@株古樹的生長。 人間,似乎出現(xiàn)了一道極小極小的裂縫。 …… …… (這幾天在杭州開會,事多繁雜,更新稍有倉促。開完會后,會統(tǒng)一修訂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