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員沙啞地開口道：“各位同學，目前我們這顆星球距離后方那顆大冰球的距離，大概是20.221萬公里，和當初的預計有1.3%的偏差。每十年縮短的距離大約是1萬公里……”

    兩顆星球并非相互之間繞轉，而是以一種前后排列的形式在幾乎同一軌道上。

    也即，雙方一同圍繞著兩顆中子星的質心，做著橢圓運動。

    然而星球之間的引力，與距離的二次方成反比，兩顆星球的距離越近，引力也就會越大，會加快相互之間的接近。

    現在是每十年縮短的距離大約是1萬公里，但后續的十年，可能會縮短1.1萬公里，以此類推，最終越來越快，一直到撞在一起。

    “……所以，我們必須保持穩定的建造速度，加大行星發動機的推動力量，才能夠避免星球之間的對撞。”

    講到這里，這一次大社會課的專用汽車終于到達了山峰頂峰，人們看到了無數的挖掘機正在一個大盆地中挖礦，一輛輛軌道列車將這些礦石運走、粉碎。

    這些礦石基本上都是普通的硅酸鹽，沒有什么冶煉價值，它們將會變成工質，變成狂暴的等離子噴射出去。

    而王海風等一車人，未來的工作，基本上就是這方面的了，這一個工程看上去很簡單，實際卻非常復雜，從挖礦開始，再到運輸，再到粉碎，最后化為燃料。

    一個大型工地，需要10萬以上的人口，機器人以及各種機械的數量，至少在一千萬萬以上。

    雖然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自動化的，但總歸會有一些機械故障以及機械維護要做。

    零件的老化是宇宙中不可避免的難題，就算維護機械的只能機器人，依舊會老化，復雜的生產線會產生各種BUG，這些都需要人類來處理。

    所以王海風畢業之后，將會加入到009873號挖掘工作組當中，成為一顆非常精準的螺絲釘，奉獻掉自己的一生。

    他們的未來都已經被規劃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略微呆滯，如同凍僵了一般，看著這個大型的工業基地中，熱火朝天的景象。

    “各位，上完這堂課，你們就要畢業了……大家還有什么問題想要問的嗎？”大學里的輔導員又說道。

    她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至今還在工作崗位奮斗。

    曾經在四百年前，新人類文明的人口膨脹到了一個億的地步。

    巨量的人口帶來了充足的勞動力，以至于八百年的時間，人類已經完成了80%以上的行星發動機！剩余的六百年，只需要完成剩下的20%。

    然而隨著時光的流逝，曾經從交易市場中購買來的大量機器開始折舊，這是一個邁不過的難題，以至于行星發動機的建造速率逐漸放緩。

    再加上，當初與星際交易市場的約定中，未來的曲率飛船，頂多只能夠運載四千萬的人口。

    所以，政府準備在未來的六百年之后，從目前的七千八百萬，緩慢恢復到四千萬以下。

    這樣一來，人口結構的改變，導致老齡化不可避免。

    “老師，能不能換一個工作，稍微有趣一點的工作。”忽然，王海風身邊有一個男生說道。在他說完之后，許多學生身體都抖動了一下。

    這一片工地雖然壯觀，可是……難道他們一輩子就在這里待下去嗎？

    “當然可以，如果你有足夠的專業知識，可以去制造工程機械，我們未來有很多機械將會淘汰，也可以去……”

    “我是說，更有趣的工作。”

    “有趣，什么是有趣的工作？”

    “譬如說唱歌、畫漫畫、編程游戲等等……可以自己選擇工作。”

    這位輔導員皺了皺眉頭，然后笑著說道：“在以往整個計劃還沒有執行的時候，的確有著許許多多的有趣實驗室，你可以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不過現在，這些實驗室都被取締了，除非你的成績優秀到另外一個層次才可以從事一些科研工作，也可以在業余時間去完成你喜歡的東西。”

    “畢竟我們這些普通人，都在為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業而奮斗著。”

    所有同學都沉默了起來。

    忽然間，這位男生又開口：“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業，就是用幾十萬臺挖掘機，將這個盆地挖地更大一些？最后將整個星球的地表刮去幾百米？”

    那位男生的語氣很奇怪，似乎是一種嘲諷，又帶著一絲無奈。

    “啊，是啊。這就是最偉大的事業，當初，我的老師也是這么教我的。她就這樣奉獻了自己的一生，我也是這樣，然后，輪到你們。”

    出乎意料的，這位輔導員并沒有反駁。

    或許她年輕的時候，也這樣想過，但是她現在已經老了，馬上就要退休了，也不再回去想那么復雜的東西了。

    一輩子就這樣過來了，還有什么好想的呢？

    同學們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下一站是“行星堡壘”屁股后邊跟著的那一顆大冰球，所有人都乘坐上飛船，前往二十萬公里開外，編號“JS144”的大冰球上面。

    這顆冰球的溫度更低，在零下兩百五十攝氏度以下，厚厚的冰層比鋼鐵還要堅硬，在這種氣溫下，所有的氣體都結成了厚厚的冰塊。

    冰球上方也有著一些工業基地，正在開采氫燃料、氧氣、甲烷以及各種各樣的化學物質，只要用機器人將冰塊切割下來，簡單的提純，就能夠得到這些物質了。

    抬起頭，王海風看到了令人膽顫的火焰劃破黑暗的星空，仿佛能夠撲到他們的臉上。

    前方那一顆綻放著五顏六色光芒的星球，就是他們用盡全力開發的行星堡壘。

    狂暴的等離子光芒由于原子核的不同，綻放出來的光芒也不同，銅離子是藍色的，鐵離子是黃色的，錳離子呈現出粉紅色，它們在這里重新冷卻凝結，又形成了一大片黑色的霧霾。

    這一場星球追逐戰還將持續至少四百年的時間，這要么人類完全勝利，要么兩顆星球撞上，徹底失敗，沒有其余的結果。

    “你們想要成功，還是失敗？”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就連原先那位憤憤不平的男生，看著那顆充斥著五顏六色光芒的星球，說不出話來。

    有的人想到了中途逃跑，逃離這個地方，放棄整個計劃。

    但是他們并沒有敢說出來。那些光輝燦然的離子火焰，仿佛要將整個文明點燃。誰敢說逃跑，誰就是歷史的罪人，文明的罪人。

    最偉大的事業么？

    誰知道呢……

    誰能夠定義所謂的偉大？

    一輩子戰戰兢兢地做完屬于自己的工作，當一顆社會的螺絲釘，算得上偉大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