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需要殺替身鬼，就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尹蓮悠悠然看著雨景，語氣輕緩，卻讓陸凝感覺頭更痛了。

    “我替你隱瞞到現(xiàn)在，是因為如今是在容不下更多的信任危機了。你也根本沒想瞞著我，就是想要我?guī)湍氵@個忙，對嗎？”

    “……我想活下來，我以為你能理解?！标懩冻隽艘唤z懇求的神色。

    “活著，并不是剝奪他人性命的借口，如果我早知道的話，我肯定會阻止你?！币忁D(zhuǎn)過身，盯住了陸凝的眼睛。

    “可就是因為我這個冒險的舉動，才有了這個活著的可能！五天變鬼規(guī)則我就是在賭！而活下來就是我賭贏的獎勵——”

    “你活下來是因為約瑟夫的筆?！币彺驍嗔岁懩脑挕?/br>
    “你……知道了？”

    “我不想說是因為這對別人來說都是廢話，你們在地下室找到的尸體是唐月馨的，沒錯吧。”

    陸凝后退了兩步。

    “都是猜的，看來我猜對了?！币彄u了搖頭，“那么三只鬼的情況大致也弄明白了，替身鬼是阿林，或者隨便哪個重要的鬼仆，鏡子鬼是唐月馨，替身鬼就是門薩爾吞噬了唐元楨以及許多無辜者靈魂組成的復合體。”

    “這都是我在后來才知道的。”陸凝冷靜了下來。

    “當然，這些都是當時我們沒能接觸到的情報。但你早在第二天史松死亡前，就從日記中找出了線索，判斷出了五天變鬼的規(guī)則……是嗎？”

    “還真的不是?！标懩α似饋?，“尹蓮姐，這可能是我唯一走在你前面的地方了，五天規(guī)則就是我猜的?！?/br>
    “猜的？”

    “啊……我在第一天看到殺人規(guī)則的時候，就思考了這個問題……我要怎么設計才能讓所有人全部死去呢？”

    尹蓮皺了皺眉。

    “九個名額，或者最后三天均分，或者最后兩天三六分配，我都能找出一個說法來讓鬼殺死所有人，二者之中我選了后面一個，畢竟看起來更加合理一點。畢竟我習慣去考慮最糟糕的可能性?！?/br>
    “原來如此，所以這就是……”

    “這就是為什么我要搶在鬼之前殺掉一個人的原因。”

    陸凝的語氣一轉(zhuǎn)。

    “如果動手的不是鬼，而是人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轉(zhuǎn)化出鬼呢？這只是一半對一半的可能，可是既然有了一半的機會，那為什么不去試試？畢竟不可能變得更糟不是嗎？”

    “……你，并不是一個幸福的人?！币徃锌艘痪?。

    陸凝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什么提起這件事，但還是馬上說：“不，那天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必要在那種事情上騙人……”

    “我沒有說你騙人啊，陸凝。”尹蓮擺了擺手，示意讓自己說話，“你的思維方式，你對于死者的平靜，還有現(xiàn)在對于殺人這種事滿不在乎的心態(tài)，都說明你原本并非自己所記憶那樣幸福的。也許你沒有撒謊，可是你也說過你的記憶有很多空白……”

    “我……”

    “啊，我早就有些疑惑了。不過環(huán)境并不是決定人的唯一一個因素啊，陸凝，你至少要先找到自己是什么人吧。”

    陸凝沉默了。

    “無論如何，被你殺死的人已經(jīng)死了，我沒有任何資格要求你償命，但我不覺得人應該白死。”

    “……我沒有選擇，那是一瞬間的決定?！标懩杏X自己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他是個內(nèi)jian，我必須阻止‘鬼’來殺掉人，既然出現(xiàn)了這么好的一個機會……”

    “內(nèi)jian？那個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去拿藥的時候已經(jīng)拿到安眠藥了吧，后來呢？”

    陸凝按了按自己的頭，輕笑道：“那天晚上我的確燒昏了頭，唯一的想法就是在鬼襲擊的時候搶先下手，順便摸清鬼的底細，所以在飯菜里下了點安眠藥……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哪里沒想對，在大家都睡著了之后有些猶豫的，離開椅子之后只是蹲在黑暗的地方，難以抉擇?！?/br>
    “哦？”

    “但是那個人沒有睡熟……那個暴發(fā)戶。連換班的人都不知不覺睡下了，他卻偷偷拿出手機來開始拍攝蠟燭周圍能看清臉的人，也就在那個時候，火焰變成了藍色?！?/br>
    當時陸凝腦子昏昏沉沉，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便偷偷從背后接近了暴發(fā)戶的時候，正好看見了手機開著攝像模式，火光中的熟睡者在鏡頭里做出了現(xiàn)實中根本沒有的動作。

    接著，仿佛是重復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動作一般，陸凝飛快伸出手握住了手機的攝像頭，另一只手則捏緊早就準備好的美工刀，抵住了暴發(fā)戶的脖子狠狠劃了下去。

    殺人條件被破壞，鏡子鬼也沒辦法殺人了，可陸凝當時也沒辦法從這點東西里判斷出鬼的殺人手段，以為鬼就在手機里，偷偷把暴發(fā)戶的手機破壞了之后就跑回了自己座位上。她身上還是血衣，沾上新的也看不出來，只是還得蓋上尹蓮的西裝，新鮮的血液自然不免沾了上去，而這也就只有之后換衣服的尹蓮知道了。

    “結(jié)果第二天清晨，鏡子鬼就跑到我的房間來蹲著了，尹蓮姐，你是被我害死的?！标懩豢跉庹f完了事情的經(jīng)過，臉上是止不住的懊悔。

    和別人都好說，唯獨面對尹蓮……她不知道怎么向本人說這種事情。

    “那，就救一個人吧?！?/br>
    在一陣沉默之后，尹蓮說道。

    陸凝愣了一下。

    “除了你自己之外，再去救一個人吧，不光想讓自己活著，也試試幫別人活下來。”尹蓮臉上沒有任何怨恨的表情，反而露出了微笑。

    “你能原諒我嗎？”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奪走他人生命依然是錯的，你是這樣，你們審判小鄧同樣如此。對錯好壞是你自己作出的衡量判斷。所以不是我原諒你，而是你肯不肯原諒自己?！?/br>
    “呃……”

    “他們應該死嗎？應該，因為會造成更大的傷亡，然而這個判斷只是你我基于自身利益所做出來的，而我的死亡也不過是個偶然。陸凝，既然覺得是個錯誤，就去彌補——”

    話說到一半，尹蓮的臉色忽然一變，身體也慢慢跪倒在地。

    陸凝神色慌亂地沖了過來，扶住了尹蓮。

    兩人都知道神鳥之血的時間快到了。

    “為什么這么快？這……才不到一個小時……”

    “復活啊……本來就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我居然能體會一次，也真是奇妙呢……”尹蓮扭過頭，看著窗外的雨景。

    那也許是虛假的，卻是她能看到的最后的自然景象。

    “若是，這種游戲還要繼續(xù)的話……”尹蓮艱難地抬起手，落在了陸凝頭上，卻已經(jīng)無力移動了。

    “繼續(xù)？”陸凝微微一頓。

    “……把我說的那些東西先忘掉，努力活著，堅持你原來的想法，陸凝?！?/br>
    話說到這里，尹蓮的聲音已經(jīng)越發(fā)小了，陸凝湊到尹蓮嘴邊，才能聽見她說出的最后幾個字。

    “我們，甚至可能來自不同世界，所以，認識你，真是很幸運啊?！?/br>
    手臂，垂落了下來。

    正如唐元楨最終在日記里總結(jié)的那樣。

    【那鏡花水月般的復活，終歸留下一場幸福的虛夢，而夢醒之後，留在心中的，不過是逝者已矣的事實而已?！?/br>
    大廳中的人們，看到只有陸凝一個人走回來，多半都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都結(jié)束了？”凌雁問。

    陸凝慢慢走下來，點了點頭。尹蓮的尸體被留在了那個陽臺上，如果她喜歡外面的景色，也只有那里是最適合的地方了吧。

    “和大家說一個消息。”

    陸凝拉開長桌主位的椅子，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此時邢叔和俞止松也已經(jīng)回到了大廳中，除醫(yī)生以外，九人齊聚。

    “我們現(xiàn)在有一個必定生還的名額，但是我們能做到更多。”陸凝慢慢從身上將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排列在桌子上。

    無之容貌，瓶中信，祭禮匕首，約瑟夫的筆。

    她的舉動之后，其余人也取出了自己身上的東西。

    俞止松的招靈目錄和清正丹。

    洪澤豪手里的八卦木劍。

    邢叔手中的紅流沙。

    凌雁手中的疼痛記憶。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二樓的過去攝影機，已經(jīng)烙印在身上可至今沒有發(fā)揮過幾次作用的祈禱金像烙印，以及沒有太大作用的腐朽之手。

    “我們不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的，尤其是現(xiàn)在?！标懩龑⑵恐行艅澋搅艘贿?，“首先，我們需要驗證一下替身鬼是否真的是醫(yī)生，然后找機會用祭禮匕首結(jié)果了他。黑色環(huán)境不利于鏡鬼作案，集體行動需要攜帶有戰(zhàn)斗力的東西，八卦木劍的使用者以外，全員服用清正丹?！?/br>
    沒有意見。

    “邢叔的紅流沙不適合在寬闊空間使用，我們選擇一樓走廊，在那里劃分隔離帶，目的是逼迫鬼魂在追擊的時候繞路，而不是自保。因為流沙數(shù)量有限，請洪叔和邢叔仔細研究一下要畫在哪里?！?/br>
    洪澤豪和邢叔點點頭。

    “無之容貌能夠避開鬼，但距離太近會被發(fā)現(xiàn)，我們需要一個人隨時注意鬼的動向，想辦法通知到每個人……”

    “我們兩個吧。”情侶男沙啞著嗓子，旁邊女人也點了點頭。

    “疼痛記憶還是交給凌雁姐，在必要的情況下使用，可以稍微阻止鬼魂的追擊腳步?！?/br>
    凌雁表示沒有問題。

    “最后，俞止松，如果明天我們能撐過前四個小時，你立即使用招靈目錄，一會我們?nèi)巧险业街湮慕唤o你?！?/br>
    俞止松一愣，隨后一拍桌子：“沒問題！”

    “最后……也是我們的殺手锏?！标懩e起了約瑟夫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