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騎兵被幻星癥候群消滅了，那古老時代的一切也基本都因此而劃上了句號，除了一些遺跡和在病毒環(huán)境下開始生成的新生態(tài)，這里發(fā)生過的事情并不為人知曉。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里。我用抗原和抗體來進行了類比，可是實際上并非完全相同。”龐序的語氣有些悲傷，“游騎兵當時的科技水平已經(jīng)達到了我們無法觸及的層次，而針對那樣的科技而產(chǎn)生的幻星病毒更像是病毒學中的‘超級病毒’，它對幾乎所有文明的攻擊力都是毀滅性的。無論用什么方式進行信息的傳遞，最終結(jié)果都是接到信息的人會被同步感染?！?/br>
    “可是感染的結(jié)果就是思維導(dǎo)向的異變啊，這……聽起來也還好，至少我們還在獸神谷救了一個人，他的情況比起你們來說可好多了?！焙谔艺f道。

    龐序無奈地笑了笑。

    “一個人，生活在沒有任何別的思緒干擾的環(huán)境下，他的基因因為外來信息而自我崩潰的速度會被延緩許多。這個1號前哨站在人員最多的時候有一千三百人，但是現(xiàn)在恐怕不到十分之一還能維持正常的姿態(tài)了?！?/br>
    “?。俊?/br>
    “如果我沒猜錯，你們這一次來的人也不多?？茨銈兊年犖橐?guī)模也能看出來，外面進攻的大多也不是人類……這個數(shù)量尚且不足以出現(xiàn)顯著的增速。”龐序有些疲憊地說，“可是聯(lián)盟有多少人呢？”

    黑桃不說話了。

    “當人們的思維能成為一件武器，當‘千夫所指，無病而死’不再是一句警句而是事實，當周圍人對你做出的每個評價都能改變你本身……感染者們會被這樣的狀況所影響，感染的人數(shù)越多，這樣的相互影響就會越混亂。”龐序抓了抓頭發(fā)，“我們進行了上百萬次模型模擬，結(jié)論是，只要相互進行信息交互的人數(shù)超過三千名，就足以形成完全混亂的信息誘導(dǎo)怪物，沒有一個人能保持完好的形態(tài)?！?/br>
    三千人——聯(lián)盟一個礦場里也能湊齊差不多這個人數(shù)。

    “繼續(xù)吧，既然你研究了很久這個，總不至于只是把歷史都翻出來。”陸凝說。

    “哈哈，依然保持著冷靜，確實是軍人風格啊。我就簡單說了，這個星系的壽命即將迎來終結(jié)，處于中央的藍巨星已經(jīng)走向了生命的盡頭，它不會按照外部觀測那樣坍縮為白矮星，而是進行一次超新星爆發(fā)，因為它是宇宙的‘免疫’策略。在此前，由于自我約束的作用，任何攜帶幻星病毒的生命都無法離開這個星系，但是這個約束會隨著星系的‘死亡’一并失效，屆時幻星病毒將會被直接拋向宇宙，并混入宇宙射線之內(nèi)，以光速向整個宇宙的所有文明輻散?！?/br>
    這就是最后那個任務(wù)嗎？

    “那，那這不是完蛋了？”黑桃抱著腦袋叫了起來，“只要具備宇宙射線探測器械的文明，那就都躲不過去吧？”

    “超新星……”鐵眉頹然坐倒，“這可真是最糟糕的消息啊?！?/br>
    “龐序先生，這最好不是您為了求生給自己編造的說辭?！濒盟е[隱的威脅語氣說道，“如果真的能牽涉到整個宇宙文明的存亡，你這樣閉門造車又有什么用？”

    “研究破解的方法。”龐序攤開手，“既然知道了災(zāi)難即將來臨，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處于最好的情況，我們有時間研究病毒的性質(zhì)，可以觀察突變體的狀態(tài)，甚至還有前人留下的思考和科技，我們窮盡一切尋找能將病毒遏制的手段，這不是徒勞的?！?/br>
    “是的?！贝痰兜穆曇暨€算穩(wěn)定，“您……身上的特征并不明顯，那么在混雜的思維當中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差異性？哪怕是個體差異，您的狀況距離那些已經(jīng)產(chǎn)生顯著突變的個體也有很大差異?！?/br>
    這一點陸凝和莫憐人已經(jīng)想到了，而且作為游客已經(jīng)被告知了病毒具有破解性，兩人才能保持這種冷靜，刺刀也能同樣仔細觀察到這一點倒是不容易。

    “是的，這是我們找到的一種方法。除此之外，我們也有著游騎兵和觀測者留下的方法……但這些都只是在理論研究之中，它們有一定效果，可我們不知道哪一個才能真正對抗幻星癥候群?！?/br>
    龐序?qū)⑹稚斓揭贿吳么蛑裁矗聊簧系男盘栆查_始變得有些模糊。

    “先生！好像信號……”黑鎧甲急忙喊道。

    “那些東西正在發(fā)出信號，監(jiān)獄即將失控……帶著他們離開吧，也替我們最后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只是通過屏幕，我已經(jīng)忘記了真正的星空到底是什么樣了……”龐序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文件……已發(fā)送到……信箱……離開……”

    黑鎧甲愣了一會，隨后猛地跺了跺腳，沖到門口將門打開，喊道：“你們跟我過來！”

    陸凝和莫憐人毫不猶豫地跟著沖出了門，而剛一到室外，她們就同時聽見了一聲尖銳的嘶鳴，像是一聲慘叫，充滿了混亂、絕望和恐懼，永遠保持灰暗的天空開始回蕩起同心的漣漪，來自外界的攻擊已經(jīng)滲透了虛數(shù)空間，那是某種心靈的信號，正在摧毀每個人內(nèi)心最后的枷鎖。

    =

    “隊長，我們聽不見任何聲音。真空又不能出聲，這樣真的有效嗎？”

    秦驚羽的一名隊員問他。

    “不需要聽到，如果你聽見了，也就離死不遠了?！鼻伢@羽遙望著溝壑，他這里應(yīng)該是無法看到1號前哨站位置的，可是偏偏就像是見到了一切一樣，“我們根本不用攻擊進去，他們自己就會因為自己的失衡而死去……就像游騎兵和觀測者那樣?！?/br>
    “隊長，好像有人正在向這里靠近。”

    “嗯？幾個？”

    “一個?！?/br>
    =

    黑鎧甲沖到了一座底座小上端大的建筑前，打開門沖了進去，陸凝和莫憐人下令所有人在門口戒備，跟著他進入了建筑內(nèi)。

    里面空間不大，還被分割成了一個個小房間。黑鎧甲很快在一臺機器前坐了下來，扳動那上面的一個個拉桿，很快屋子里的指示燈就亮了起來，一陣隆隆聲開始自地下傳來，還真是保持了最基本的機械工作方式。很快，三個扁平的金屬盒就從一個通道口送出，黑鎧甲將盒子拿過來就交給了陸凝。

    “你們和他們是自己人，不會有人查驗?zāi)銈?。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阻抑幻星癥候群的辦法！”

    “喂！我怎么聽著你不想和我們離開？”莫憐人喊道。

    “我在這里度過了人生的三分之一，這里已經(jīng)是我的另一個家了?！焙阪z甲說道，“如果我最后不是因為陷入思維的瘋狂而死，而是和那些怪物抗爭到最后，也是我盡了自己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br>
    “那沒有意義，現(xiàn)在你和我們離開，告訴外面的一些人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比死亡更加有用?！标懩f道。

    “你們可以離開的。請……不要再勸我了?！?/br>
    黑鎧甲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在鎧甲的縫隙里逐漸流淌出了紅色和藍色混合的液體。

    “你……”

    “我原本時間就不多了……那個東西不光是會催化突變體，對我們這些重度患者也一樣有效……我就知道……”黑鎧甲有些痛苦地說，“壓制那些突變體……至少我現(xiàn)在有那個能力……”

    他推開二人，沖向了門口，門外的眾人并不知道室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黑鎧甲驟然沖出也嚇了他們一跳，裘恕大喊著“你要去哪”，卻沒擋住他沖向遠處的建筑。

    陸凝和莫憐人捧著三個盒子追了出來，黑鎧甲已經(jīng)跑出了五十米開外，他的力量和速度依然在持續(xù)增加，但身體上流淌出的液體也變得更多了。

    就在這時，一束激光從斜上方?jīng)_出，貫穿了黑鎧甲的頭部。

    沉重的身軀像罐頭一樣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再也不動。

    陸凝猛然抬起了頭，看到一個還算平坦的屋頂上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人舉著激光槍，語氣上揚。

    “開門紅，1號前哨站叛徒擊斃一名！”

    接著，他緩緩扭過頭看向了陸凝這邊，隔著頭盔陸凝都能感覺到他的惡意。

    “DU-003，BW-003，和1號前哨站的叛徒過從過于親近，疑似已經(jīng)叛變。按照戰(zhàn)時條例，拒不投降可以當場處決?！?/br>
    徽章編號NE-012。

    =

    星球的另一個角落，失樂園的正中央，宣梓瞳注視著監(jiān)視器的瞳孔驟然一縮，冰冷的氣息實質(zhì)性地從她的身體里蔓延了出來。羅綃是唯一一個不怎么畏懼的，她從一塊石頭上翻下來，語氣興奮：“找到了？”

    “他在1號前哨站里。”宣梓瞳咬著牙說道，“而且再次開始準備害人?！?/br>
    “那不是不錯嗎？既然已經(jīng)確認他在這里，那就引爆失樂園，將一切都埋葬——”

    “不。”

    宣梓瞳右手按在了頭盔上，呼吸急促，她也看到了鏡頭中的另外一個人。

    “嗯？”

    “為什么她也會在這里……為什么偏偏是她碰上……別來這里??！別到這個危險的地方不久可以了嗎？”

    “宣仲，你在說什么？誰在那里？”

    “我不想再去傷害那些愛護著我的人了！”宣梓瞳扭頭看向羅綃，“不能在這里觸發(fā)失樂園！”

    “向翼那家伙對危險最敏銳了，如果時間長了他會察覺到我們的布置！趁著他犯病去坑害別人的時候是最好的殺他的時機！”

    “不?！?/br>
    再一次的否決，而這次，宣梓瞳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宣仲……現(xiàn)在這顆星球上沒人比你強，但再過幾分鐘這個局勢就可能變化了。那些頂級游客可是還在幻星上，單純的科技武器了解完全不構(gòu)成任何優(yōu)勢?！绷_綃也放慢了自己的語速。

    “我們過去?！?/br>
    “離開‘失樂園’的保護區(qū)域？”

    “是的，失樂園會把一切都毀了的。不認識的，死了，可以不在乎。但陸凝，是朋友?！彼詈笠痪湓挼穆曇糇兊檬旨毿?。

    “……你個傻子?！?/br>
    “羅綃……為什么救人會失去，殺人同樣也會失去……集散地有一個正確的目標嗎？”

    “哈，我要是知道，還會在這個地方混？”羅綃聳聳肩，“走咯?！?/br>
    宣梓瞳抬頭看了看她：“你其實可以不去的。這里有失樂園，你可以等著向翼死。”

    “等？”羅綃有點暴躁地說道，“你不用失樂園，那我不就只能去現(xiàn)場看到他的尸體才能放心嗎？等待，只會讓一大堆機會從你手里溜走！”

    她伸手抓起整理了很久的一根掛滿匕首的皮帶，從肩頭繞過綁好，打開隊伍頻道。

    “走了各位，咱們也去1號前哨站湊個熱鬧！”

    =

    紅色的射線沖向了天空，直接擊碎了遮蔽前哨站的灰幕，甚至連虛數(shù)空間都開始震顫，被沿途抹消。射線很快轉(zhuǎn)為了紫色，變細，消失，但激蕩起的沖擊云卻以環(huán)狀劇烈擴散向天目一的周圍。

    【A級潛在異變體只眼梟已經(jīng)完成異變。】

    金屬的街道正在破碎，利齒開始卷入大量鋼鐵碎屑，填入那似乎永遠無法滿足的口腔之內(nèi)，兩顆三角形符號狀的眼睛附著在那張嘴上。這張嘴筆直地將路徑上的一切咬碎，而它的身后則在迅速出現(xiàn)一個個金屬球，開始探出爪子，切割破壞周邊的一切。

    【A級潛在異變體廢鐵饕餮已經(jīng)完成異變?！?/br>
    淡紫色的光翼撐開了墻壁，身材魁梧，有著山羊的角，四臂，三目，足不沾地的怪物張開了完全不呈現(xiàn)形狀的嘴，上方的兩條手臂舉起，周圍的十幾個監(jiān)獄同時扭曲，里面還未完成異變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隨即炸開，從血rou的碎片里誕生了同樣不成形狀的陰影。

    【A級潛在異變體影惡魔已經(jīng)完成異變?！?/br>
    ……

    深埋于地下的一座漆黑無比的房屋中突然亮起了赤紅色的警報光芒，照亮了這里的上百個休眠艙?？梢钥吹狡鋵嵈蟛糠侄际强盏?，僅有少數(shù)還有人在其中休眠，此時，隨著一條條異變體完成異變的警報發(fā)出，所有還有人的休眠艙同時打開。

    其中一名男子從艙內(nèi)起身，咳出了肺里的呼吸液，抽出艙邊工具匣里的剪子將濕漉漉的長頭發(fā)剪短，扭頭看向高懸的一個屏幕。

    “龐序，這次喚醒可是夠激烈的?！?/br>
    “我們的結(jié)局已經(jīng)到了，鄭衡。”龐序的聲音傳來。

    鄭衡將剪刀和頭發(fā)往旁邊一丟，咧嘴笑了。

    “那這次要做什么呢？這么多異變體已經(jīng)走脫，我們?nèi)弦岔敳蛔×恕！?/br>
    “所以，這次我不會提出什么要求了。謝謝你幫了我這么多年，這次你們不需要考慮后果，和任何你們見到的應(yīng)該戰(zhàn)斗的目標交戰(zhàn)，全部是你們自己判斷。”

    鄭衡甩了甩頭發(fā)，從艙里站了起來。

    “也多謝你了，老朋友。那么，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