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陸凝沒有給自己的父親提供過多的幫助，她只是盡一個打手的義務——陸岳宗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沒有作出任何詢問。父女之間的默契就是這樣沉默著在路途上維系。

    麻福生最后也沒找到，連末日前想要找到一個特定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何況末日之后？而陸岳宗其實可以應付得了當前的內務狀況的，柯志良迅速收攏了能夠作戰的人，在度過了前期行動的一段艱苦時間之后，在中途眾人找到了一處因為被怪物堵截而無人搜刮的糧倉。陸凝幫忙偷了一批糧食出來之后最重要的問題終于解決了。在經歷了與怪物**戰、遭遇有敵意和友善的人類、尋找合適的住宿點、改變車隊編制等等一系列這樣的隊伍在末日里常見的事件之后，半個月的跋涉，他們終于來到了蒼龍崗基地這里。

    苦盡甘來……陸凝能看到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僅僅半個月，這些人全都宛如難民一樣，就連陸岳宗和柯志良也好不到哪里去。而陸凝是知道兩人其實盡力去保障每個人的溫飽了，可是還是死了一些人。當然，路上也吸納了一些新人。

    陸凝向門口的人出示了一下自己拿到的身份證明，然后便是進入基地的一系列登記造冊程序。在這個期間，陸凝跑了一趟測繪部，向他們詢問了一下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研究所的人已經被接回來了，現在基地正在開始病毒研究的項目；之前趙汐華的車隊拍了十幾個人過來了一趟，用大量信息交換了一些物資之后便已經離開。

    由于趙汐華帶來的周邊詳細地圖，測繪部這邊的任務反而變成了驗證性質，而不是冒險去偵察了。這方面的任務雖然也用得到陸凝，卻也不是只有她可以辦了，有經驗的偵察兵也足以勝任這個職務。

    當然，測繪部對陸凝的熱情還是不減的，畢竟他們以后總要繼續往外擴展，而陸凝帶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建議。

    “我打算自己繼續向外探索，盡可能將末日之后的地圖測繪出來。”陸凝說，“我相信總有類似的人在做這樣的事，我也不光是會留在這個基地進行，如果遇到了可以相信的基地，我同樣會留一份地圖資料在那里。既然長途通訊的手段無法使用，那么我們就用最古老的方式來傳訊吧——信使，不是嗎？”

    測繪部長只能鼓勵這樣的做法，他能夠當到這個位置，自然明白其中的責任。

    “我們對新的超能力通訊研究目前還存在諸多困難，在此之前，我們的確有類似的計劃。陸凝，請稍等兩天，我會向章恩華少將匯報，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攜帶一部分我們的聯絡信出去，也許未來國家的山河要靠你們這些人的腳步來丈量了。”

    “您可別給我再加擔子了。”陸凝輕笑。

    商定了這邊的事之后，陸凝便返回去看了看隊伍到達蒼龍崗之后的安排。陸岳宗作為管理型的人被安排到了后勤崗位，而柯志良這些人則先去醫院治療身上積累的傷勢，之后會參考他們的意愿來看看是加入民兵還是吸納入軍隊。霍斌那點小心思在基地的嚴格管理之下也早就沒了施展的本事，不過在軍隊里扳扳性子之后他倒也確實是個好苗子。

    陸凝在后勤部門那里見到了父親，他剛剛領了身份牌和工作證，現在正在后勤部門那里向幾名那里的老手了解這里的情況。陸凝過來之后，陸岳宗抽了一點時間走過來，臉上掛著微笑，在陸凝的印象里，父親在自己面前幾乎都是這樣微笑著的。

    “要……走了？”陸岳宗輕聲問。

    “嗯。”

    “還回來嗎？”

    “可能……爸，你怎么……”

    “閨女想什么，當爹的還是知道的。”陸岳宗抬手摸了摸陸凝的頭，“你的表情、行為都在表明著你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且你已經有實力了，父親不能讓你掣肘。”

    “可是爸，如果我一去不回來的話……”

    “總會有那么一天吧。”陸岳宗笑了起來，“你小的時候多病，我們其實就一直在擔心，如果你不在身邊，可能突然之間就再也不會回來了。當然，你的病其實慢慢好了，我們這個擔心就一直沒再說出來。而到了今天，其實我早就有了那個心理準備，我要準備的是一個萬一你要回來的時候能存在的地方，僅此而已。”

    “我是相信的。”陸凝輕輕笑了起來，“其實，這也是要回去，爸爸。”

    “哦？”

    “我一定要回去，艱難險阻不能阻擋我，幸福偉大同樣不會吸引住我，那都不是屬于我的真實——我會回到那個我們都幸福活著的世界，不光是你我，還有母親，還有在乎我又被我忽視的那一切……父親。”

    陸凝輕輕推開了父親的手，慢慢將眼睛閉上又睜開。

    “我要走了，然后，我會回家。”

    陸岳宗也笑了：“我聽不懂你的遠大目標，但是，我的女兒一定能做到想做的事情。”

    陸凝向自己的父親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身走出了門去，沒有回頭。

    =

    一月二十九日，晴。

    這是難得可以稱得上是晴天的一天，因為自從寒潮之后，天氣基本就沒有特別好過。就算真的是晴天，氣溫也是極低，天空一般都是灰蒙蒙的狀態，太陽也不甚明亮。

    而今天，氣溫算是真正回升到了零度左右。

    一輛轎車在破損的路面上慢悠悠地開動著，陸凝將車窗搖開，手掌在窗口張了張，然后將窗戶又搖上了。

    這個溫度，她已經感覺不到什么寒冷了，甚至稱得上是宜人。不過對別人來說，這個寒冬還沒熬過去吧。

    現在她的視野里已經出現了一座小城鎮，這座城鎮就是末日時半晶體立柱墜落的鎮子。自從立柱墜落之后，緊跟著末日降臨，這里自然已經無人收拾了。陸凝的目標也是此處，要奪回A型病毒目錄，她至少要先知道A型病毒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而當靠近小鎮大約兩百米的時候，陸凝感覺到了一種非常詭異的力量，既讓她感覺到有幾分熟悉，同時卻又令她有些厭惡。

    “半晶體立柱”不只是一個，遠看過去一共有十根，幾乎是集中落在了鎮上那個倒霉的廠房附近。陸凝開入鎮子里之后能看到地面都被震裂了無數裂縫，而那些裂縫伸出也泛起了晶體閃爍的光芒。

    她忍著那種古怪的感覺，將車停下，拎出自己的背包，往最近的一根立柱方向走了過去。

    排除那種古怪的第一感覺，半晶體立柱呈現出一種非常美麗的水晶結構，內部的顏色隨著角度和光照發生著不同的改變，它安靜地立在那里，看上去完全無害。陸凝靠近了一些，伸手去觸碰，發現它的表層居然并不是看上去那樣堅硬，而是像硬橡膠那樣帶著一點柔軟的彈性，仿佛自己如果用利器就可以刺入一樣。

    她還真的就這么做了。

    路上隨便順來的一把小刀，只是稍微遇到了一點阻力，就沒入了晶體的內部。

    刀子進去之后仿佛本身的質地也發生了改變，原來毫不起眼的刀鋒頓時散發出了奪目的光彩，乍一看仿佛那是一把傳世的名刀一般。陸凝思索了一下，又從附近撿起了一塊有點鋒利的石片，按在立柱上，一使勁，石片就沒入了立柱內部，然后便在內部呈現出了一種寶石一般的色澤和質地。陸凝捏著外面的部分將石片和小刀拔了出來，它們立刻失去了之前那種璀璨感。

    陸凝再次伸手按在了晶體立柱上，這一次她驅動了審判日，將一股雷電注入了半晶體柱內。

    一瞬間，奪目的光華差點讓她失明，她趕緊閉上了眼睛，卻還是流出了眼淚。她跳到了后方，勉強睜開眼睛，發現雷電順著晶體一路向上蔓延，一邊發出奪目的光芒，一邊直沖著天空而去，最終在半晶體立柱的頂端綻放，照亮了小鎮之上的天空。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極為醒目。

    陸凝并沒預料到這樣的后果，過于醒目的光芒一定會吸引周圍的怪物，她趕緊逃跑，開著車遠離了小鎮。在她剛剛離開不過五分鐘之后，就有二十多只怪物帶著一群它們的衍生個體蜂擁而至，這些怪物的形貌全都不同，卻非常和諧，在小鎮里面大肆搜索了一番沒有發現一個人之后，慢慢散去了。

    之后，還有更多的怪物一批批趕了過來，估計是不可能驚動什么人了。陸凝在一個小山坡后等到了黃昏時分才敢重新進入小鎮。

    夜間，半晶體立柱本身變成了一個發光體，它散發出柔和的虹色光芒，將周圍照射得美輪美奐。陸凝這一次走進了廠房，如果第一發現的位置是在這里的話，那么她總能在周圍找到一點記錄的。

    在廠房外的門房辦公室里面，她找到了一份急匆匆寫就的記錄。

    【半晶體立柱，已經匯報。

    我們是奉命來到這里調查的科研組，但是末日的來臨令我們不得不進行撤離。研究和調查的總共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我們留下一份副本在這里，如果后續有任何人看到，請將這份記錄帶給研究所或者政府機關，他們會知道其中的價值。】

    陸凝往后翻了幾頁，著重看了一下關于立柱墜落過程的詳細記錄。

    【半晶體立柱一共十根，墜落時間為上午五點十分至八點四十分，時間間隔各不相同。所有拍攝手段均無法直接觀察到立柱，但可以通過震動和地面開裂推斷立柱落下后的位置和效果。

    以下為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的立柱墜落后形成的效果：

    第一柱落下，天空的陰霾被三束光芒撕裂，有光芒伴隨地表的裂紋而產生，所有事物都被染上了圣潔的光，持續了接近一分鐘后才消退。

    第二柱落下，云層合攏，地面的震蕩穩定了下來，在此期間，小鎮上多數居民覺醒了超能力，他們也開始注意到，并感到惶恐。

    第三柱落下，它本身不可被拍攝，卻反射出了周圍物體和人類的模樣，地表的裂縫開始被涓細的晶體流填充，人們離開了自己的房屋，來到了街道上。

    第四柱落下，被摧毀的事物化為了標準的正四面體尖錐，一些家庭開始群體避難，事實證明他們的行為是正確的，他們離開了這里，遠走他鄉。

    第五柱落下，帶來的是血紅的朝霞，一些人的頭頂顯現出了五角形的印記，他們抓起手邊的武器，向著周圍的人揮出。但也有帶著印記的人舉起武器保護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第六柱落下，所有留在鎮上的生物皆倒地陷入了沉睡。

    第七柱和第八柱是一同落下的，它們落在正好對稱的兩個角落，此時，沉睡的人們如同夢游一般站起，主動開始分別走向兩根立柱，無法分辨出兩個人群的不同之處。

    第九柱落下，正是這一枚立柱，促成了這里所有鎮民的無差別異化，他們全部變成了高大的怪物，宛如重生。

    當第十柱落下的時候，錄像黑暗了五秒鐘，黑暗結束之后，我們發現鎮民所變化的怪物們整齊有序地開始走向小鎮之外，甚至隱隱有一種軍陣的態勢。

    這是半晶體立柱落下的完整過程，我們來晚了一些。只要你不在這里造成太大的響動，是不會有問題的，但如果你鬧出了什么大事，例如引爆了一顆炸彈，那么那些遠離的怪物會立刻返回，無論他們走了多遠……就像是守護著這里一般。

    后補：在不得不進行撤離的時候，一些主動外出去調查的偵查兵同志報告說，那些怪物在各處開始建立起哨所和兵站，它們和一般認知的怪物不同，存在自己的社會性行為，就像是在建立一個王國一樣行動著。】

    陸凝看到這里，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廠房里面的這一根立柱，這就是那天第一個落下的立柱，如果她沒有判斷錯誤，這個東西應該和場景的內幕有關，應該能據此找到一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