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陸凝感到自己的腳步有些虛浮，精神突破存在一些后遺癥，哪怕只是被略微展示了一下。她向樓上走去，想要先找到晏融等人，卻在半途中遇到了來自城堡的人員。

    可是現在就算城堡的支援到了，也得先解決最嚴重的問題。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她此前并沒有見過的，穿著管理人服飾的人。在見過了高級回收員、書記官這些人之后，管理人其實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但陸凝清楚，管理人才是切實會站在執行者這邊的人。

    這名管理人的衣服上有紅色的楓葉狀圖桉，一手執刀，一手持槍，微微垂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您好?！标懩鲃娱_口，對方不可能看不到她。

    “執行者。”管理人轉動了一下手里的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聲音偏中性，和外觀一樣不容易區分男女。

    “是……結束了嗎？”陸凝問。

    “當然不，我們需要鎮壓全部的收容物?！毕噍^于陸凝見過的別的管理人，這一位的態度倒是柔和許多，也沒有那種傲慢的態度，“我需要執行者的配合，我的隊伍不在身邊?！?/br>
    “不在身邊？”陸凝有點驚訝。

    “零散的收容物太多了，需要分開處理才更有效率——我是管理人六葉，你的名字是？”

    “三等執行者陸凝。”

    “現在是二等了。”六葉的語氣中帶了一絲笑意，“島嶼提升的時候，所有存活的執行者都會提升一級等級。”

    “……我以為我會被命令?！标懩f。

    “命令……風格而已?！绷~又轉動了一下槍口，“我們曾經也是執行者，知道你們的難處。不過，審判島的規矩就是如此，執行者們的生存全都需要自己爭取，別人的施舍只能幫助一時。”

    “你在為自己辯解嗎？這不需要?！标懩柫寺柤纾澳愠霈F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勇者。”

    六葉話音剛落，一股陰冷的氣息便擴散了開來，頭頂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空氣中也開始產生霧霾。陸凝抬手張開一團黑霧裹住了自己，轉瞬間就看到了那個出現在這里的勇者。

    一副黑色羊頭的面具，瘦削的身形，黑色的破爛長袍，仿佛用枯木枝條制作的手杖。“勇者”正安靜地站在空中，一雙赤腳踩著兩顆紅色的眼睛。

    晦血者緩慢地舉起手杖，先點了點六葉，然后又點了點陸凝。

    接著，陸凝聽見六葉微微嘆了口氣。

    “三圈?！?/br>
    她微微扭頭，剛好看到六葉再次轉動了一下手中的槍，接著瞬間扣住了扳機，對準空中的晦血者立即扣下！

    爆炸般的槍聲當中，三發凝實的黑色子彈霎時間命中了晦血者的胸腹部位。勇者的軀體被槍擊的力度打得稍稍一個后仰，受傷的部位同時綻開了黑色的花瓣，它們包裹著子彈，將它拖入了花芯之內。

    這時，六葉輕輕晃動了一下手里的槍，將它的彈夾退出。

    “災禍?！?/br>
    三朵花立即再次被炸開，晦血者的身體也向后移動了幾米。不過在停止移動之后，陸凝分明能看出它其實沒什么大礙。

    “啊……所以說，執行者的工作永遠很煩人?！绷~看到晦血者的反應，低聲嘆氣。

    這位管理人的興致似乎不高，向陸凝很隨意地喊了句“掩護我”就沖向了晦血者，除了動作敏銳一些，其余和陸凝平時看到的那些執行者也沒有什么區別。

    陸凝也不敢怠慢，立即喚出了神級的融合體，讓它們針對晦血者開始發動進攻，但就在呼喚出來的一瞬間，陸凝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冷意。

    晦血者投來了一道目光，同時舉起了手里的枯枝法杖。

    一股強烈的誘惑力頓時抓住了陸凝的目光，在九位勇者之中，晦血者代表的是不擇手段、陰謀、渴望鮮血、剝奪生命……這些其實和陸凝都有不少重合的地方，而越是重合，就越容易受到勇者的號召。

    她感到了一陣恍忽，來到審判島的最終目標在腦海內出現，她要離開，無論采取什么方式。利用收容物也好，利用執行者也罷，她一直在試圖解析審判島的秘密，找到能夠離開這里的方法。

    但是就在她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渴望的時候，仿佛有一只手從她的頭頂按下，扣在了她的骨頭上，一股炎熱的氣息傳導而下。

    【這是我的?！?/br>
    陸凝聽到了一個略顯戲謔的聲音，來自她的心靈深處，帶著一絲古老的氣息。

    是地支。

    無論收容物之間出現了什么情況，陸凝也必須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她終于體會到勇者對于相合的人有多恐怖的誘導能力了，這并不是類似七曜使那種可以硬碰硬的敵人。

    “腐爛……開始?！?/br>
    她放開了融合體的控制，手指抵住了額頭，開始喚醒剛剛突破的感受。她的腦海內再次感受到了遲鈍而廣闊的特異感，屬于精神的力量正在向外膨脹，甚至溢出。陸凝同時開始約束著自己逐漸變得緩慢的思維，來辨識處于精神海洋之內的目標。

    六葉的精神在海洋中如同一艘小船，輕靈而搖曳，陸凝感覺自己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讓它沉沒。而晦血者的精神則像是一塊礁石，如果要摧垮它必須通過海浪持續不斷地拍擊才有可能。

    不過這只是來自于“非人”感官下的感覺，陸凝全力調控了一下精神海的擴展速度，讓自己那昏沉的精神稍稍提高了一絲精度。

    精神的浪潮勐然砸在了礁石上，觸須如同重拳一般砸落，在礁石上留下了一道道沖刷的痕跡。而在現實當中，六葉立刻注意到晦血者的攻擊動作開始放緩。

    “環?！?/br>
    身為前執行者，六葉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鎮壓的機會。一個黑色的光圈瞬間出現在晦血者的頭頂，向下緩緩罩落，光圈內的一切都開始化為黑色的粒子，包括空氣在內。而外界的事物也被光圈隔絕，無法因真空的出現產生流動。

    晦血者撩動了一下破爛的長袍，一條燃燒著地獄火焰的手臂忽然從手臂下方探出，生生扣住了圓環的邊緣，將它托住。緊接著，晦血者掏出了一個小巧的罐子，抓著底部將罐子倒轉過來，將里面的粉末盡數向下倒出。

    陸凝向周圍窺探，忽然感覺精神的海洋中涌入了異物。

    【不純熟的技巧?！?/br>
    “你廢話好多啊?！?/br>
    陸凝并不奇怪地支依然能夠對自己說話，因為收容物原本就是非人，長期就處于她現在的狀況下。只是如此遲鈍緩慢的反應速度，這些收容物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些反應的？啊……說起來，很多鎮壓的時候，收容物的反應速度確實不算很快。

    不過地支這些神級收容物并不具備這個問題。盡管陸凝并不想成為一個收容物，卻依然需要思考非人狀態到底如何作出正常的行動的。她的精神形成了海洋，于是指揮起來就非常遲緩，除了范圍廣闊以外，也可能是那如同腐液一般觸感的原因？

    【為什么放棄原本的優勢？去追求這個？】

    地支就是在看戲，陸凝對這個收容物的惡劣性質已經體驗過好幾次了，它出言根本不是為了指點她或者幫助她，根本就是要看她絞盡腦汁掙扎的樣子取樂而已。

    【你沒有過多動用我給你的“人王”權限，我很失望?！?/br>
    地支依然在喋喋不休，陸凝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沒有讓地支影響自己的判斷力。隨著思維逐漸變得緩慢，她倒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很多細節了，只是……傳導需要時間。

    她需要……

    是的，她是身體和精神不匹配了。

    如果是軀體突破，大概是思維無法控制軀體內產生的本能和渴望，而精神突破，則是軀體無法跟上精神所觸及的廣闊，以正常的身體反應去撬動如此遙遠的精神所帶來的遲緩。

    她需要一個外在的連接，能夠補正她現在軀體的缺失，又不是非人化的軀體。

    在這個念頭產生的時候，一個融合體就落在了陸凝的身邊?！坝H族”探出了觸須，刺入了陸凝的后腦和嵴柱，開始連接陸凝的身體和精神。

    與此同時，六葉也和晦血者走過了幾個回合。面對“傳說的未來”所誕生的神級衍生體，六葉也難以占據什么優勢，只是能夠和晦血者打得不落下風就不是任何一個執行者能辦到的了。

    “晦血者的速度在變慢，啊，精神攻擊。但是能有多少作用呢？這群收容物的精神又不是能夠摧毀的，它們甚至不依靠精神來行動?！绷~無聊地都噥著。打平一個神級衍生體不困難，不過六葉的大威力手段都需要一點準備時間，偏偏陸凝的協助并不能帶來足夠的時間。

    “算了，幫你一把?！?/br>
    六葉此時正躍起與晦血者交鋒，正好借助晦血者砸出的火焰手臂向后一躍，反手將黑色的刀擲向了陸凝，那把刀在空中飛速旋轉，精準地釘入了“親族”的頭部。

    陸凝忽然感覺自己的精神內被刺入了一根釘子，不過精神無法感知痛苦，那是屬于軀體的能力，她的軀體現在還沒同步。好處是，一直在那里看戲的地支仿佛遇到了什么重創一般，終于不再滴滴咕咕了。

    外界是什么情況？陸凝收束著精神，努力讓自己的眼睛能夠發揮一點作用。

    她看到了大量浮游的精神體正在涌入她的海洋，那些精神體并不具備神智，卻帶有一些奇特的生命氣息，她難以辨別，只能向上繼續窺探，找到了精神海的裂縫。順著這個裂縫的定位，陸凝終于找到了自己軀體的位置。

    真是渺小……

    這個念頭在心底油然而生。

    精神突破還真是個六親不認的狀態，陸凝算是知道那些收容物看不起執行者的態度都是怎么來的了。

    此外，她也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此前書記官所說的“天賦”問題。

    重新適應是需要時間的，而陸凝如果沒有剛剛那個裂縫定位的話，恐怕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自己的軀體，更不要說依靠軀體去指揮自身做什么了?！坝H族”能夠給她提供一定的輔助作用，但是最根本的還是在精神當中優先找出自己的原點在哪里。

    在那渺小的位置，她的反應速度終于恢復了正常的狀況，沒有了整片精神海時候的滯澀。陸凝控制著身體慢慢調節著呼吸，在“親族”的協助下重新開始接觸精神的海洋，并以無窮的觸須為引子，勾動那些落入海洋的精神體，纏繞到了自己的身體上。她的右臂艱難地開始舉起，抓著“喪鐘”進行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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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看到陸凝的軀體出現了動作的六葉也微微點了點頭，空著的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黃道。”

    星光匯聚而成的平面圓霎時間擋在了晦血者的面前，地獄的火焰與惡魔的重拳砸在平面上，發出了沉悶的巨響，卻未能突破這一層防御?；扪咂沉四莻€平面一眼，再次抬起了枯木法杖，一陣嘶啞的吟唱聲從口中傳出，無法理解的文字中充斥著詛咒、暴力和褻瀆之意。

    不過這個時候，陸凝也終于控制著“喪鐘”瞄準了晦血者。

    她目前和精神勉強能協調起來的就這條手臂了。

    陸凝將精神海洋中大量的精神體全部注入了槍管之內，直到喪鐘的容納近乎達到了極限，槍口涌動的甚至不再是此前那種幽藍色的火焰，而是藍到近乎深紫的火苗。

    精神給了陸凝正確的回饋，她立即意識到，現在的這一擊，將真正達到末日核心的神級威力，而非僅僅是執行者的核心武器程度。而抓住這個感覺的瞬間，陸凝立即扣動了扳機。

    鈴鐺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六葉瞬間消失，跳到了陸凝的后方，而用來防御的“黃道”也同時消散了?；扪叩脑伋獎偟揭话?，卻勐然聽到了穿透火焰爆炸和惡魔咆孝的輕聲腳步。

    鈴鐺、腳步，輕微的聲音鉆入了耳邊，晦血者立即終止了詠唱，法杖在面前勾勒出了一個倒五芒星的法陣。作為被召喚出來的勇者之一，它擁有著與此相配的經驗，尤其是面對最為兇險的境況。因此，在“黃道”對陸凝的遮蔽撤銷的一瞬間，晦血者就聽到——“死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