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懷念……”

    “這房間已經(jīng)完全不是你小時候的樣子了吧。”

    夏繼嘴欠道。

    “要你管。”

    蘇晴哼了一聲，幫他脫掉弄臟的外套。

    “咚咚”

    “誰在敲門？你去看看。”

    蘇晴一邊說著，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通風。

    “服務員吧應該是。”

    夏繼拉開房門，看到對面站著的，正是剛才那個奇怪的年輕人。

    “你們好。”

    夏仁剛剛哭過，聲音還有些沙啞。

    “唔。”

    夏繼應了一聲，等著他說話。

    “我……”

    夏仁低下頭，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此刻站到父親面前，他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夏繼想了想，提議道：“我看咱們比較投緣，不如下去喝杯茶？”

    “我也一起去吧。”蘇晴走了過來。

    三人一起走下樓，來到旁邊的餐廳，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我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過，總覺得很熟悉的樣子。”

    夏繼摸著下巴，問旁邊的妻子：“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

    蘇晴點點頭：“確實。”

    夏仁有些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

    當然熟悉了。

    我可是，你們的兒子啊。

    他抿緊嘴唇，只有這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至于再次崩潰。

    夏仁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夏繼敲了敲桌子，說道：“還不認識，我叫夏繼，旁邊這是我妻子。”

    “我叫……”

    夏仁下意識地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改口：“我叫司馬鋼仁。”

    “挺奇怪的名字。”

    夏繼干巴巴地說了一句，問道：“你應該有什么心事吧，剛才在門口……”

    “心事，嗎……”

    夏仁忽然又有些想哭，但是憋住了。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剛才在門口見到你們，就又想起了他們。”

    “看吧，我就說是我長得像。”

    夏繼炫耀似的對妻子說，結果毫不意外地換來一個白眼。

    “你們是來這里旅游的嗎？”

    夏仁冷不丁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夫妻兩人都愣了一下。

    “是啊，早就聽說六峰山的風景不錯，我們就趁著有空，過來爬爬山，你也是嗎？”

    “嗯。”

    夏仁點點頭。

    夏繼于是開始滔滔不絕地跟夏仁將他們的旅游計劃。

    蘇晴也參與到對話當中，跟他們說哪里好玩，要怎么去方便，臨山市哪里的東西最好吃，哪里最坑人，等等等等，如數(shù)家珍。

    聊天的時候，他們臉上都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來玩的。

    夏仁聽著，內(nèi)心莫名升起一股憤怒。

    他們倆，竟然沒有一次提到過自己和jiejie，沒有哪怕一句話。

    “你們已經(jīng)有孩子了吧？”夏仁低頭看著桌面，沉聲問道。

    “……”

    夫妻倆的笑容瞬間斂去，沉默下來。

    “你們出來玩的時候，沒想著帶上他們嗎？”

    【怎么回事】

    “你們一離開就是這么長時間，有想過兩個都還在上著初中的小孩，要怎么過嗎？”

    【我這是怎么了？我竟然，是在責怪他們嗎？】

    “你們的兄弟姐妹，孩子的姑姑舅舅，會怎么欺負他們，你們知道嗎！”

    【不，不該是這樣的，我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

    “你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獊磉@里旅游，為什么對陌生人一點防備都沒有，為什么這么不注重自己的生命……”

    【我在，做什么】

    “你們有想過自己的孩子嗎！你們這樣，還是合格的父母嗎！”

    怒火不斷攀升，夏仁回憶起自己和jiejie小時候受到的那些苦，那些委屈，以及失去父母的難過。

    他想要傾訴，想要發(fā)泄，想要質問！

    如果他們沒有來臨山市，如果他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養(yǎng)育自己……

    【我原來，這么自私】

    自私一點又有什么錯！

    渴望父母在身邊有什么錯！

    我就是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就是想要快快樂樂的長大，

    就是……

    想要……

    “你又知道些什么！”

    夏繼狠狠一拳錘在桌子上，歇斯底里的大吼。

    “是！”

    “身為父母，我們一點也不合格，我們甚至把家當成了折磨我們的地方，當成了地獄！”

    “我們竟然沒有辦法去愛自己孩子，甚至把他當成怪物！”

    “我們逃出來了，離開了，永遠不想再回去了，那又怎么了！”

    夏繼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直露，言語中充滿了瘋狂。

    “但是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們也想要做一對合格的父母，我們一直在努力這么做，強迫自己這么做，但就是做不到！”

    “我們做不到！”

    “我們沒有辦法去愛一個怪物一樣孩子！”

    “你知道什么！”

    夏繼一遍一遍質問夏仁，他眼中布滿了血絲，說話時口水飛濺，完完全全一副癲狂的模樣。

    夏仁怔住了，聽著這些話，他四肢冰涼，心中的怒火早已經(jīng)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強烈的，無法理解的惡意將自己籠罩。

    這份惡意并非針對的自己，而是針對曾經(jīng)的那個，

    兒時的夏仁。

    “你說，怪物，是……”

    【不要問，不要問，求求你，不要問！】

    “怪物，是，怎么回事……”

    “你們都別說了！”

    蘇晴雙手抓撓著自己的頭發(fā)，臉色蒼白，眼神望著前方的空氣，像是在注視什么極為恐怖的東西。

    “他是我們的兒子沒有錯，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沒辦法將他丟棄。”

    “我們親手將他抱回家里，他是那么的可愛，小小的手，rou乎乎的臉蛋，摸起來好柔軟。”

    “我們讓冬兒叫他弟弟，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

    蘇晴陷入到回憶當中。

    “他一天天長大了，我們也很開心。”

    “如果不出意外，本來這份撫養(yǎng)成人的喜悅，會一直伴隨著我們。”

    “但是，為什么……”

    “突然有一天，我們開始害怕他了，開始恐懼他了。”

    “不對勁，我們也知道這不對勁，但是，找不到原因，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原因。”

    “你能想象嗎，父母竟然會害怕一個剛上三年級的小孩子？哈哈。”

    蘇晴的語速越來越快，她的眼中，也開始出現(xiàn)了和夏繼一樣的瘋狂。

    “我們本應該愛他的！”

    “但他是怪物，是披著人皮是可憎之物，是來自深淵的魔鬼！”

    “不，不對，他是我們的兒子。”

    蘇晴一會兒笑，一會兒又咬牙切齒，目光兇狠，像是在面對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定是他有什么問題，我們就不該帶這個怪胎回家！”

    “不，是我們出了問題，是我們，他這么可愛，他是我們的兒子……”

    “但是……”

    “我們好幾次都差點殺了他，我們?yōu)槭裁匆@么做，為什么要深夜拿著菜刀對準我兒子的頭，為什么想要把他推進地鐵軌道里。”

    “一定是我們出了問題……”

    “再繼續(xù)下去，他真的，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