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做太子殿下的走狗
偏偏王守仁也很從容地坐了下來,又主動張羅著要了茶水早點。 張眉壽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太子殿下伸手對她做了個請的姿勢之后,便徑直拿起了雙箸,將第一只春卷從碟中夾了出來。待吃相頗好地嘗了一口之后,還朝著她和王守仁點了點頭,似乎對這春卷的味道很滿意。 這位殿下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張眉壽在內心驚嘆道。 “理應趁熱了吃。”太子殿下對二人說道,顯得貼心而平易近人。 如果對方不是坐著她的位置、吃著她的春卷的話,這感覺興許會更逼真些——張眉壽默默在心底想道。 王守仁自己沒急著吃,而是先替張眉壽夾了一只。 祝又樘將這情形看在眼中,眼底似乎有些欣慰。 上一世小皇后被立為太子妃時,王守仁作為王家的獨子仍未議親,可見是有心等著小青梅的,而直到小皇后進了太子府兩年之后,已年滿二十的王家公子才勉強同意了一門親事…… 為什么說是勉強呢,只因大婚當日,新郎官在接親的路上忽然失蹤了,仆人尋了整整兩日才在一處山洞前尋到打坐的他。 不消去想,那必定是對小青梅念念不忘,癡情輾轉磨成了悲痛——太子殿下雖經歷得不多,可這一世戲折子話本子卻看得不少。 可據他暗下琢磨著,小皇后似乎更看重那蒼家的少爺多一些…… 沒辦法,誰讓那小少爺長得過于好看。那日在郊外一見,蒼家少爺同小皇后坐在一處,竟有幾分難分高低之意。 輸在這樣的絕世樣貌之下,王守仁也不冤枉。 說起來,他不也是對方的臉下敗將之一嗎? 只是他也輸的心服口服就是了。 故而,殿下推斷,王守仁定是心系小皇后的,只是小皇后十有八九是對蒼家少爺有意。但三人自幼感情深厚,不易分割,又因蒼家少爺有眼疾在身,自覺不配,所以最終一對兒沒成,反倒便宜了他這個后來者。 倒也真是命運弄人啊。 太子殿下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兒,轉瞬間回憶起上一世皇后那張總是郁郁寡歡的臉,不禁覺得尤為愧疚。 若張眉壽能讀得懂他此時此刻的想法,必要氣得一盞茶潑到他的臉上,再怒問他一句——百般討好你視而不見,還背著我偷偷與旁的女子生了個兒子,擱誰誰能不時常郁郁寡歡啊喂! 她沒被生生氣死已是宰相肚里能撐船了! “蓁蓁,張二伯那邊可有消息傳回來了?”王守仁問道。 張眉壽搖搖頭。 “尚且沒有,不過已托了人去打聽了。” 王守仁看出她的擔憂,便寬慰了她幾句。 一旁的祝又樘聽出了幾分不對,當下與張眉壽問道:“不知令尊在何處歷事?” “浙江湖州府,歸安縣。”張眉壽邊答邊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祝又樘眼中竟隱約閃過一絲驚愕。 他的岳父大人……不,小皇后的父親竟被調撥去了湖州歷事?! 他是暗下讓人知會過國子監曲祭酒,讓他與張巒多幾分關照沒錯…… 是,他也大致能明白,曲祭酒得了他的話,不敢怠慢地安排了張巒再次歷事,估摸著又深諳留在京中不比撥去外地來得好這個道理……可,大靖國土遼闊,誰能料到竟那般巧合地將人撥去了湖州! 這下倒好,小皇后的父親前腳去了湖州府,后腳湖州府大半轄地便成了汪洋…… 不,等等,小皇后方才說……歸安縣? 如果不能徹讀本朝大小史事災害,那叫什么明君? 明君已經記起來了。 此次洪災之害中最先引起災民暴動的,便是歸安縣。 換而言之,只因他一句話,竟將小皇后的父親推進了虎狼窩! 而若到頭來當真不幸遭遇了什么三長兩短…… 他與小皇后之間,豈不就橫了一個殺父之仇?! 本想成人之美,眼下卻要害人家破人亡,命運為何要對心懷善意之人如此殘忍? 這實在不公平。 這份即將出世的滔天仇恨來得實在太突然,太子殿下一時只覺得無法接受。 “我這便派人前往湖州打探消息。”太子殿下愧疚難安,急于彌補。 他這般干脆突兀,倒叫張眉壽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她出言道“不必了”,祝又樘已經低聲吩咐過了身邊的隨從。 那隨從已健步下了樓去。 對于這種“強行幫忙”,張眉壽也唯有道謝。 全當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罷。 這“謝”字太沉重,壓得太子殿下心底發虛,下意識地喝茶去掩飾。 張眉壽隱約覺得此人似乎不比往日的云淡風輕,轉念一想,莫不是他也跟著緊張她的父親不成? 畢竟是上一世的岳父來著…… 一碼歸一碼,撇開前世其它瑣碎的男女揪扯不談,在大仁大義面前,若真是如此的話,她竟忍不住有幾分感動。 王守仁也對太子殿下的熱心相助大肆奉承了一番。 哪怕按捺多日,可在這一刻,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始崇拜殿下了怎么辦? 他終于還是被太子殿下不斷暴露出來的驚人優點徹底折服了! 從今日起,他,小時雍坊頭號神童、從來不肯服人的王守仁,甘愿做太子殿下的一條走狗。 迎著孩子真誠的目光,太子殿下覺得壓力好大。 “姑娘,人來了……” 阿荔忽然彎身在張眉壽耳畔聲音低低卻緊張地說道。 張眉壽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只見有兩名女子一前一后上了二樓,走在前面是個小丫鬟,她先尋好了位置,那后面的身穿湖藍印花褙子的年輕婦人才坐了下去。 見那年輕婦人朝著四周掃視了一圈兒,阿荔連忙垂首,往屏風后挪了挪,唯恐被她認了出來。 “蓁蓁,你瞧什么呢?”王守仁低聲問道。 “沒什么。” 張眉壽低下頭繼續吃茶。 算一算時辰,母親也該到了。 年輕的婦人坐在那里,只讓丫鬟要了一壺茶,面容雖看似平靜,可交疊在膝上的雙手卻不時絞緊了帕子,目光不斷地朝著樓下大堂張望,內心顯是緊張而急迫。 她自然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