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 被安排的人生
此言一出,堂內氣氛驟變。 張眉壽下意識地看向祝又樘,卻見他也在看向她,四目相對,二人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神色。 時候到了。 且來得這般快,由此可見對方當真也是心急地很。 宋福琪暗暗皺眉。 他莫名覺得表妹和朱家公子尤為默契是怎么回事? 他這么壯一個人,視線竟根本擠不進去,這說得過去嗎? 宋福琪待忿忿不平地將目光收回時,卻見對面坐著的小姑娘似在看他,他定睛正要去瞧,張眉箐已經飛快地低下了頭,轉而看向那前來傳話的仆人。 張老太太臉上慈和的笑意已然收起,正色問道:“說清楚些,前去招認的是何人?!” 單從前大房那幅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德性來看,張眉妍會主動招認的可能不亞于天崩地裂。 直覺告訴她,這其中必定有古怪。 果然,就聽仆人說道:“小的打聽過了,據說那去認罪之人,乃是前大房的大丫鬟文竹……” “什么?” 老太太聽得皺眉。 文竹乃是柳氏昔日身邊的大丫鬟,當初是同柳氏一起進的張家,張彥一家被除族時,她是跟著柳氏的嫁妝被一并丟去了莊子上的。 可據說,這些賣身契被前大房攥在手里的下人,早已都被張彥父女逐買了——怎么忽然在這個關頭又冒出來了?! “小的聽說,她將一切都招認了,如今只等著程大人定罪了!”仆人此時又道。 現如今,外面到處都在議論此事。 “定罪?!”張老太太眼皮子一陣狂跳。 張眉壽適時出聲:“祖母別急,程大人辦案謹慎,絕不可能僅憑她一人之言,便草草定罪。眼下真相未明,還須將父親請回來,商議應對之策。” 張老太太看了孫女一眼,當即點了頭。 她對這件案子的內情所知道的并不細致,一直都是兒子在同衙門跟進。 是以,若真論起真相究竟如何,她并無十全的把握。 兇手是不是張眉妍,對她來說并不是緊要的。若是,她不會心軟,不是,她也不會硬將偏見往前大房的人身上套。 她唯一想知道的就是真相。 因此,若有人企圖掩蓋真相,她決不能眼睜睜看著。 “趕緊去工部,請大老爺回來一趟!” 緊接著,老太太又吩咐道:“將二老爺也一并請回來!” 公堂之上對質,自然少不了老二。 而前去傳話的仆人剛出門尚不足一刻鐘的工夫,張巒和張敬就已然趕了回來。 原來,張巒在工部已經得了消息,此番是回來取近日來所整理出的一些線索疑點,恰在路上遇到了正趕回來的張敬。 “張伯父,不知晚輩可否隨同前往?”祝又樘開口征詢道。 張巒不假思索地點頭。 張眉壽也跟了上去。 “蓁蓁,有我和你二叔還有既安在,你且安心在家中等消息便是。”張巒邊走邊勸阻女兒。 豈料女孩子語氣鄭重地說道:“父親,我手中已有證據足以證明張眉妍是在撒謊、且對下毒之事謀劃已久。” 張巒與張敬齊齊一愣。 下一瞬,又聽身邊的祝又樘講道:“此番招認之人,十之八九乃是替張氏頂罪之人。這背后,應是柳家人的安排。晚輩先前已派人時刻盯緊柳荀的動靜。” 張巒與張敬聽得此言,更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這……都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張巒頗覺不可思議。 突然覺得……他們才該是安心在家中等消息的那一個是怎么回事? 張眉壽邊走邊將藥方取了出來,與父親說明了詳細。 張巒看著手中藥方,一時竟要失語。 蓁蓁使了棉花去看緊張眉妍,他們是知曉的,也是他們起初便認同的,若沒有棉花,也要暗下使了旁人去——可這證據,她又是何時拿到的? 等等,這好像并不是最令人吃驚的…… 張巒忽然意識到,女兒懷揣如此有力的鐵證,卻仍能平平靜靜地和祖母兄弟姐們坐在一處吃茶閑談,這才是最可怕的—— 偏偏女兒好似看出了他的困惑,又細心解釋道:“因是想瞧瞧她究竟想耍什么花招,這才暫時未急著告知父親。倒沒想到,她那舅舅動作這般快。” 張巒愈發愕然。 這解釋,倒不如不說…… 越是這么說,好像越讓人覺得運籌帷幄,早已洞悉一切,只等著對方自投羅網。 眼見要出了張家,張眉壽因不便同父親二叔同乘一輛馬車,便向祝又樘說道:“時間緊迫,有勞公子在路上與我父親二叔將近日來所得線索皆一一說明,以免到時在堂上應對不力。” 這一刻,張巒覺得自己被安排得過分明白。 祝又樘點頭,目送著張眉壽先上了馬車。 “等等!” 臨上馬車前,張巒回過神來,臉色忽然一變。 “那文竹既是去頂罪的,且是自行招認,定早早存了必死之心!若衙役們一時不察,叫她自盡了去,來個死無對證,可就麻煩了!” 祝又樘聞言道:“張伯父思慮果然縝密。” 張巒總算隱隱找回了一絲自信之時,卻聽少年繼而說道:“恰巧晚輩也想到了這一點,故而已經派人前去衙門提醒程大人多加防范了。” “……” 張巒頓了頓,才僵硬地抬起手,在少年肩上輕輕拍了拍。 “做得好……” 所以,那句夸他思慮縝密的話,只是恐他承受不住的緩沖之言? 可這種貼心,卻讓他內心有種難以消受的沉重。 趕去京衙的馬車內,祝又樘將近來所得皆細致地說了一遍。 張巒有著久久的沉默。 這邏輯清晰、言辭精準且條理分明的講述,簡直是像照著衙門里、經過再三梳理后繕寫成的案情文書讀出來的。 他估摸著,便是程大人,都不易做到這般地步。 至于為什么要突然拉程大人下水? 當然是因為只有這樣想,心底才能略略平衡些…… 下了馬車之后,張巒和張敬走在前頭,遂忍不住低聲道:“二弟,你可覺得既安他……委實過于不同尋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