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寂靜的山嶺中，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驚飛了一樹的白斑鳥，留下一地羽毛。

    又沒打中，倫納德遺憾的撇撇嘴，直立起槍身，用通條把一顆定裝紙殼彈裝進槍管，抬起槍口，四下尋覓獵物。

    可他剛剛的槍聲那么明顯，哪里還有獵物敢出現(xiàn)在周圍，半晌又一無所獲。

    倫納德悻悻的回到馬車前。

    車夫奉承的說：“今天真是不走運，連您這樣的老獵手都沒有得手。”

    倫納德開心的笑著罵他：“你這個老家伙，最能巴結(jié)人說話，我哪里是老獵手，我家老頭子才是，那是一個當(dāng)了30多年的獵人。”

    車夫和他非常熟悉，并不在意他的話，仍是笑著說：“老丹特先生的射術(shù)，肯定是好的。”

    “我家老頭子射術(shù)最好的是弓箭，我倒是見過一個槍法最好的人。”倫納德坐上馬車，“我們的喬伊領(lǐng)主，能擊中50米外的飛鳥。”

    車夫羨慕的說：“您還能和領(lǐng)主大人一起打獵，我連領(lǐng)主大人的面都沒見過，就曾遠遠的看到領(lǐng)主的馬車，前后幾十個騎士護衛(wèi)，真是威風(fēng)。”

    “我也是托我家老頭子的福。”他把獵槍小心的裝在木盒中，木盒還被他墊了許多防撞的棉布條。

    “我家老頭子以前幫過領(lǐng)主的忙，領(lǐng)主特意親自帶著100多個騎士到我家，把我們一家接到摩德來住，從那之后啊，我們?nèi)揖徒?jīng)常去領(lǐng)主的城堡做客，每次領(lǐng)主打獵，都帶著我家老頭子和我。”

    車夫收攏車簾，羨慕的說：“您還真是好運氣，能得到領(lǐng)主大人的信任，都說領(lǐng)主大人平時不出門，滿城的權(quán)貴富商，想巴結(jié)都巴結(jié)不上。”

    車夫嘴上這樣說，心里卻不相信領(lǐng)主會親自帶100個騎士去他家。不過倫納德受領(lǐng)主大人另眼相看，經(jīng)常出入半山城堡是不爭的事實，他作為倫納德長期雇傭的車夫，已經(jīng)接送好多次了。

    富有的人會購買馬車和車夫供自己家使用，像倫納德這樣有些錢，但又不那么富裕的，只能長期雇傭一個車夫和馬車。

    倫納德拍了拍裝槍的木盒；“看見沒有，摩德最新式的步槍，全大陸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了，領(lǐng)主大人送了我一支，還沒見過他送給別人呢。”

    車夫開玩笑的說：“那您可得好好練習(xí)您的槍法了。”

    倫納德嘆息說：“只有這打獵一項上，可惜我沒繼承我家老頭子的半點天賦，要不然我就能多陪在領(lǐng)主身邊了，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美差。”

    “陪領(lǐng)主打獵也是美差嗎，領(lǐng)主大人會給錢？”

    倫納德不屑道：“你這個腦子，只適合趕馬車，本塔萊布安尼塔知道嗎，負責(zé)軍械廠和造船廠的那個胖子。”

    “我拉過那位大人，后來他好像自己買了馬車，就沒再租賃過我們的馬車。”

    “那當(dāng)然，他就是陪領(lǐng)主一起吃吃玩玩的，撈到了這兩個美差，現(xiàn)在誰還敢小瞧他？摩德哪一家貴族富商不得巴結(jié)他，隨便放出幾個訂單，都夠人賺上幾年的。”

    倫納德很是羨慕本塔萊布安尼塔的運氣，那個愛捉蚯蚓釣魚的胖子，比他強在哪里？運氣好罷了！

    車夫很會說話，不服氣的說：“本塔萊布安尼塔先生對領(lǐng)主大人來說，再受重用是外人，您就如同他的親人一樣，他哪里比的上您，您的父母還能出入領(lǐng)主的城堡，他的父母有這個機會嗎！”

    這話倫納德愛聽，他愜意的倚在車廂內(nèi)壁上，悠閑的思考著怎樣完成領(lǐng)主交給他的任務(wù)，想著想著，他踹了踹車門。

    “怎么了，先生？”

    “我想先回丘特村。”

    “不是說，先去見比克領(lǐng)主，再回村子看看的嗎？”

    “不，我改變主意了，先回丘特村，讓比克領(lǐng)主等一下吧。”他說完，得意的摸著自己下巴上長出的胡茬，本次肩負喬伊的使命，去比克領(lǐng)商談購買造船木材的事項。

    在他前半生的20年里，能見到領(lǐng)主大人的馬車都夠吹噓一陣子了，可從來沒敢想過，自己還有一天敢讓比克領(lǐng)主來等他！

    本來路過這片自幼長大的山林，他想下來逛逛，手癢打一槍。

    他的打獵天賦還是一如既往的差，連發(fā)幾槍，槍槍空放。

    車夫沒有繼續(xù)堅持，服從了倫納德的安排，心里也在吃驚這個獵戶家小崽子的膽量，剛剛巴結(jié)上摩德領(lǐng)主沒幾天，就敢放比克領(lǐng)主的鴿子了。

    馬車頭一拐，駛向了前往丘特村的爛道，所謂的路只是走的人多，雜草少一些而已，坑坑洼洼根本不能叫路。

    倫納德掀開窗簾，在這條自己少年時代無數(shù)次用腳步丈量過的道路上，察覺車輪在崎嶇不平路面反饋來的震動，心中想的是，這里果然不如摩德，連一條工整的道路都沒有。

    比克領(lǐng)的人還在昏昏噩噩的混日子，而自己呢，已經(jīng)乘上了摩德領(lǐng)主這輛飛速奔騰的馬車，天神還真是眷顧自己一家，把摩德領(lǐng)主送到砍柴的父親身邊。

    雞鳴和牛叫聲愈來愈大，不用掀開窗簾，倫納德都猜到已經(jīng)到丘特村了，那股子動物糞便的味道，他聞了十幾年，再熟悉不過了。

    馬車進村，在原來老丹特家的院子前停下。

    村民們好奇的出來看熱鬧，倫納德租賃的是一輛車型封閉的兩輪馬車，裝飾的較為豪華，同摩德領(lǐng)主府馬車沒得比，但是在這個鄉(xiāng)村，卻是扎眼的存在。

    一輩子都沒離開過村子周邊范圍的人占了大多數(shù)，許多人還沒見過這么漂亮的馬車，以為來了大貴族呢。

    倫納德模仿著他記憶中那些貴族的做派，步伐緩慢，挺直腰桿，下巴高抬，矜持的走下馬車。

    這樣尊貴的動作，別說村民了，連他的車夫都看呆了，太可怕了，僅僅十幾分鐘不見而已，倫納德大人這是被公雞附體了？

    倫納德維持著矜持的樣子，看都不看車夫一眼，他相信，在富貴人的瞳孔里，是照不進這種粗鄙之人的。

    直到一個村里的婦人，不確定的問：“是，是倫納德嗎？”

    這個婦人非常瘦弱，嗯，整個丘特村，似乎只有倫納德的mama是肥胖的，這個婦人是看著倫納德從小長到大的，怎么會不認識，只是不敢相認罷了，眼前穿著華麗還坐馬車的人，和記憶中那個四處游蕩的窮小子相差太大了。

    “是我呢，蘇菲嬸嬸。”倫納德微笑著說，他記得摩德領(lǐng)主大人就喜歡用這種態(tài)度和地位低的人說話，于是他總結(jié)出一個結(jié)論，尊貴的人就是不拿正眼看人，但是對誰都客客氣氣的。

    倫納德承認了，瘦弱女人卻嚇了一跳，閉緊嘴巴不敢說話，畏縮的向后退了一步。

    卻有幾個村里的莽漢，膽子大，議論著說：“是倫納德呢。”

    “穿得像貴族老爺一樣。”

    “比鎮(zhèn)上的老爺穿得都好，還有馬車呢。”

    倫納德不自覺的挺直腰板，學(xué)著摩德海蠣子味道的語調(diào)說：“日安，各位先生女士們。”他推開院落的門，“我回來看一下，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回來了。”

    不大的院落此時已長滿雜草，破舊的木屋空蕩蕩的，他的母親在當(dāng)初遷往摩德時，帶走了家里所有能帶走的東西，破爛的被子、被老鼠咬過的衣箱、已經(jīng)變形的木桶……

    摩德領(lǐng)主的騎士們幫著去鎮(zhèn)上雇傭了2輛馬車，所有東西加一起都抵不上租賃兩輛馬車的錢，好在不用老丹特一家掏這筆錢，摩德領(lǐng)主閣下不止墊付了車費，還給他們在摩德買下了一棟房子，倫納德甚至能夠跟著一群孩子上了幾年學(xué)，當(dāng)然，學(xué)費也是摩德領(lǐng)主閣下出的。

    空曠的小木屋布滿灰塵，房梁、墻壁間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倫納德也不嫌棄，就這樣站在木屋的中間，環(huán)視四周，唏噓不已。

    人生境遇當(dāng)真是奇妙，18歲以前的自己，可曾想過，自己有一日會站在這棟木屋里，腳上穿著一雙價值10銀盾的皮靴？那時候偷母親的10個比索，都能支撐自己出去開心好多天。

    現(xiàn)在，自己為領(lǐng)主做事，每個月賺的錢足夠維持體面的生活，母親肥碩的身軀上也能夠穿戴華美的衣裙，倫納德還是有些空落落的，總想回來看一看。

    走出木屋，交代車夫：“往村子里去，停在門口有一個大樹墩的人家。”

    并沒有多遠，馬車走了四五十步，拐了一下就到了倫納德所說的地址。

    下車，倫納德手里多出了一個木箱，他用腳狠命的踢了踢這戶人家的大門：“嗨，可憐的小費爾，老朋友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