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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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后帶著一眾嬪妃來請安時,天上已經(jīng)飄起迷迷蒙蒙的雨絲,廊下雨搭左右輕輕飄搖,擋不住春雨的無孔不入,片刻功夫,地上的青磚已經(jīng)潤濕了,踩上去有些滑。 來的主子多,今兒個差事又瑣碎繁重,素格踟躕了半天,還是求了玉榮,不要分派自己屋里活,只在外面伺候。玉榮故意沉吟,素格腆臉央告道,“姑姑只要今兒個不指派,這個月您的繡花活計都交給我來做。” 慈寧宮規(guī)矩重,頭一條,宮女太監(jiān)遇到再煩心的坎兒,都不能帶在臉上,只要進(jìn)了慈寧門,臉上都得掛上打心底兒漾出來的笑模樣。為什么呢,就為讓太后主子高興。主子高興你得樂,主子生氣你陪著笑臉挨罵。這樣才是慈寧宮該有的味道。 除了不能哭喪臉,太后宮里人,衣裳得素凈,才顯出慈寧宮的貴重。平日不能穿紅戴綠,宮女頭上多余的絨花也不能有,玉榮她們這樣的年紀(jì),又正是愛俏時候,沒法子就只好將衣裳裁剪的更隨身,在襪子和鞋幫上繡些鮮艷靈動的花兒朵兒,自然,這些也都得她們自個兒動手。 所以玉榮聽了就高興起來,知道素格繡工好,她才來也不好開口,這回素格自己求上門來,自然樂得放她人情。 “這些日子忙,不得空,攢下好多要裁要繡的,也不都麻煩你,幫我做雙繡鞋就成,到了花朝節(jié)我穿出去,也炫耀炫耀。即這么,今兒個里面有我跟松齡守著,你就在外面多費心。” 素格得了這個差事,便站在滴水下,留神聽里面的吩咐,把要用的瓷碗茶盞按規(guī)制送進(jìn)去,一會子傳酒膳,點心果子細(xì)心不差的傳進(jìn)去后,差事就閑下來了。 她悄悄溜到左側(cè)廊廡下、徽音左門旁的朱紅抱柱后立著,這里離正殿不遠(yuǎn),遠(yuǎn)離殿內(nèi)的人聲喧囂,能得會子清凈。 殿前丹陛上,四座高大的鎏金銅香爐在霧蒙蒙的雨里香煙繚繞,焚著的松柏枝和檀香把整個前殿染了一院子清香。素格喜歡雨中的慈寧宮,有種獨有的莊重和祥和。其實那銅香爐平日并不用,只在大日子,譬如太后的圣壽節(jié)、上徽號、進(jìn)冊寶、送公主下降,這才焚香。不過,太后特別忌諱二月二,總說只要送過了這個日子,一年才能順坦,所以今日也特例開爐焚香了。 眼前春雨如油,站在雨搭下,一陣風(fēng)過,就送來一團(tuán)雨霧,粘在身上微潤,像仙氣似的。素格賞了會兒雨,瞧著時候差不多了,就開始犯愁。不停拿手去摁衣角,小瓷瓶在里面硌手。 外面?zhèn)鱽韮上聯(lián)粽坡暎轮辏实圩思巛泚恚竺嬉涣飪禾O(jiān)匆匆忙忙跟著。在慈寧門前落了轎,站門的、廊下伺候的,呼啦啦跪倒,皇帝往中路過來,上了丹陛,進(jìn)正殿去了。 望著皇帝的背影,素格不知覺的嘆口氣。這事難為死她了。連著幾日都吃不好睡不好的。后來自己給自己找安慰,道這都是為了江山永固,皇子多了,皇帝安心,皇后能安心,太后主子也才安心。雖然手段不怎么見得天日,到底不是害人,不算壞事。只要皇后不坑她,給她一瓶子毒藥下到皇帝的湯里,也算是積陰德攢陰鷙吧。 “我說屋子里頭瞧了半日沒見到你,原來姑娘在這里自在呢。” 素格急忙回頭,卻見是青寧。她今兒個梳的把子頭,一件玉色滿繡纏枝牡丹夾袍,頭上一方碧透的扁方壓著,同樣綠油油的耳墜子輕輕在耳邊晃蕩。 “寧嬪主子,奴才給您請安了。”素格墩身下去道萬福。 寧嬪拉她起來,臉上有種愜意微笑,“可別奴才奴才的,你是太后宮里的姑姑,我可當(dāng)不起。” 素格在太后皇后這里得寵,后宮妃嬪早就都知道了。青寧來慈寧宮就琢磨能碰見她,誰知哪兒都沒瞧見。倒是出來去小花園,錯眼見柱子后一個人影兒眼熟,這才過來。 素格靦腆道,“主子別逗奴才,入了宮,名分是大事,宮規(guī)森嚴(yán),錯不得的。上次沒機(jī)會,奴才還沒給主子道喜呢。” 青寧被連翻了幾天的綠頭牌,闔宮上下也都盡知。其實新人入侍,連著有幾天寵幸并不稀奇,可到了當(dāng)今皇帝身上就算稀罕了,一般都是叫去,那里還有連著翻的呢。 青寧心里得意,在別的嬪妃前好歹知道收著,當(dāng)著素格卻天生一份勝利感。 同樣的秀女待選,一個入了云端,一個在地上裹泥,主子奴才的身份擺著,實在不需要遮遮掩掩。 她拿帕子掖了嘴角,笑意濃的止不住,“論起來,咱們一同入宮,朝廷里題榜中進(jìn)士還講個同年,咱們也算是有交情了。素姑姑如今在太后主子跟前伺候,也是想不到的福氣呢。。。其實我們伺候萬歲爺也難,一個眼風(fēng)兒瞧不到,主子爺就惱了。。。。太后主子讓我去后面折枝玉蘭供呢,素姑姑先忙著。” 說完裊裊婷婷的帶了人去了。 素格望著她的背影,心里倒不怎么生氣。青寧從閨閣一步進(jìn)到這皇城里,又得皇帝待見,正是春風(fēng)得意,自然不知道世間還有煎熬可憐二字。 至于她話里話外的炫耀,唉,到底是年輕女孩子,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忍不住在她跟前顯擺,她倒不放心里。不過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轉(zhuǎn)過身,不由自主又嘆口氣。后面?zhèn)鱽硭升g的笑聲,“人小鬼大,你倒是見天兒的唉聲嘆氣。沒聽老人話說的,這樣把好好的運勢也嘆走了,且不好呢,快別這么的了。” 她們?nèi)巳缃駶u漸熟了,玉榮松齡喜歡她不爭不搶的淡然,也可憐她本來主子的命,如今跟她們一樣,倒不拿她當(dāng)外人。 素格忙欠身謝了指教,“你不在跟前伺候,倒有閑功夫來管我呢?” 松齡斜著嘴角,掛了一抹諷刺道,“黃總管打發(fā)我出來,拉著榮兒不知道說什么呢。我剛好出來松松筋骨,你是不知道,在太后身邊站規(guī)矩最累。年年保和殿賜宴,都是我跟榮兒受罪。” 素格拉她衣角,“小點聲,生怕人聽不到似的。今兒個萬歲爺在,你也不怕犯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