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傲慢與偏見
袁術走在路上,感覺自己如同一頭被驅趕著的驢子。 今日在宮中的眼線傳來消息時,將軍府何進正帶著一干幕僚在議事,等到何進面色不渝的看著袁紹袁術兩兄弟,沒好氣的將袁珣被何太后封為虎賁中郎將的消息說出來,將軍府中正堂無數目光聚焦在二人身上。 袁氏壯年一代扛鼎的二人都在為何進效力,沒想到曾經令袁氏為之驕傲的新一代居然忽然轉投了何太后,甚至更有可能轉投的宦官集團。 除了袁氏宿臣,加上曹cao荀攸幾個人,其余人的目光皆古怪起來。 袁紹還好,雖然心中憋屈,可是出于之前對袁珣幾次來信勸阻其不要召董卓入京無動于衷,袁珣此番行為他隱隱倒有幾分理解。 可是袁術就不行了,袁紹在認西園中軍校尉前一直掛職的就是虎賁中郎將,而西園中軍很大一部分士兵都是之前的虎賁禁衛,就在袁紹抽空虎賁軍時,虎賁中郎將一職也空了出來。 以靈帝生前對權術的掌控,根本不會允許西園軍中出現兩個姓袁的主官,于是在長水校尉一職盤桓多年的袁術完美的錯過了這個機會。 虎賁中郎將,袁術盯了很久。 沒想到稍有差池,就被袁珣捷足先登,袁術心中之郁悶可想而知。 他妒火中燒,主動表示和袁珣劃清關系,請纓將袁珣帶來將軍府受審。但在場人誰不知道他是去尋袁珣的麻煩了呢? 在袁紹和曹cao有些古怪的眼神中,袁術氣沖沖點了幾個親衛,拍馬沖出了將軍府…… 這小子就是個屬刺猬的! 袁術實在是受不了袁珣在他背后那騎馬優哉游哉的樣子,轉身大喝道:“小畜……袁君瑜!”被袁珣后面手持鋼槍,騎在戰馬之上的陳到一瞪,袁術下意識改了口。 “叔父有何吩咐?”袁珣笑瞇瞇仿佛根本就沒見到袁術的尷尬。 “你又不是不知大將軍府在哪里,本將要帶手下兒郎回去診治!” 袁珣笑道:“叔父自便即可。” 袁術鼻子里帶出一聲哼音,深深剜了袁珣一眼,手一揮帶著手下士卒轉向街對面的醫館。 幾人目送袁術進入醫館,陳到這才拍馬來到袁珣身邊,憂心忡忡的說:“公子,大將軍要為難你么?怎么辦?” 袁珣此時面色也有些陰沉下來,說不怕那是吹牛,畢竟何進是除了袁隗的當朝第一人,大權在手,若是處理不當,雖然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但是就怕發展了一年有余的冠軍縣出什么紕漏。 冠軍縣現在正在全面著手轉移的關鍵事宜,哪里能夠接受中途出岔子?那里雖然是袁珣的封地,非皇命不可收回,但是若是何進下令為難,或者調查什么,那么冠軍縣逾制多私募近五千士兵的事情非曝光不可。 經過黃巾之亂后,很多世家大族都以民防的名義私自招募私兵,這是公開的秘密,但是若是有人捅破這層窗戶紙,也會讓袁珣很難受。 一個掌管宿衛皇宮的虎賁中郎將,私藏兵甲,要干嘛? “現在去找奉孝師兄詢問計策也來不及了,只能見招拆招了。” 袁珣陰著臉,腦子快速轉動,思考著會發生的各種可能。 一行人不緊不慢終于來到了何進的大將軍府。 整個將軍府占地頗大,足足近百畝,黃墻紅瓦,極為有氣勢,單純論面積,甚至超過了后世袁珣參觀過的北京恭王府。 將軍府門口是兩尊石雕狻猊,雕工精細,虎虎生威,銅釘大門兩旁站著左右各八,十六名身著鎧甲,手執長戟的將軍府衛士,待得袁珣騎馬來到門前,一個腰中配著環刀的領頭兵士伸出手攔道:“將軍府重地,來人下馬,交出武器!” 袁珣看著著高門大院,不禁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將腰中的破軍刀解下,雙手捧在手上道:“吾乃大漢冠軍侯,蒙大將軍召見,此刀乃是獻與大將軍的禮物。” 他轉頭對陳到說道:“你們且在門口等候,我一人進去便是。” “君侯不可!這……” 袁珣搖搖頭打斷陳到,說道:“在大將軍府,我能出什么事,況且就算是出了事情,你們這點人能干什么?” 說完話,袁珣雙手捧著破軍,頭也不回的走進將軍府。 進入將軍府大門,一面碩大的影壁攔路,影壁之上畫著睚眥,睚眥主兇,常作為武器吞口雕刻在武器上,也說明這大將軍何進的身份。 過了影壁,中堂赫然就在眼前,一個頭戴鶡冠,身著皂色直裾的男人坐在中堂主位,三縷長須外加上冷峻的面容頗有不怒自威的樣子,只是男子身材有些許發福,但是也能看出年輕時也是俊秀之人,應該就是當朝大將軍何進。 而一干幕僚正分立跪坐于兩邊,左首第一人跪坐于上的正是袁珣的叔父袁紹袁本初,他面容肅穆,見袁珣走進來,只是點了點頭。 而剛才還在說帶軍士去救治的袁術不知道什么時候提前繞回了將軍府,正坐在袁紹的下首。離袁術不遠處的做著以為絡腮胡子,眼睛極亮的素服男子,正是曹cao曹孟德! 曹cao深深看了袁珣一眼,微不可查的對袁珣頷首。 袁珣掃視一眼,見陳琳、許攸等很多熟人都跪坐于上,只是不看他。 “來著何人,為何不報唱入門?” 還未等袁珣走進,便聽何進大聲喝道。 袁珣一愣,報唱入門乃是低級吏員和平民見秩一千六百石以上朝廷大員才需要的禮節,此時何進讓他報唱入門,分明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報唱就報唱! 袁珣深吸一口氣,用正在變音的公鴨嗓大聲唱喏道:“微臣,大漢冠軍侯,東宮舍人袁珣袁君瑜,求見大將軍!”一邊高聲唱喏,一邊雙手舉著破軍刀深深鞠躬。 “微臣,大漢冠軍侯,東宮舍人袁珣袁君瑜,求見大將軍!” “微臣,大漢冠軍侯,東宮舍人袁珣袁君瑜,求見大將軍!” 一連唱了三遍,也深深鞠躬了三次,何進這才瞇眼道:“你倒取巧,為何不報上你虎賁中郎將的官職?” 袁珣再次鞠躬大聲道:“大將軍掌管天下兵馬,若無將軍認可,微臣何德何能敢自稱虎賁中郎將?” 何進面色稍霽,微微點頭,這小子果然如傳聞中所說一般聰明。他讓袁珣報唱入門,就是想告訴袁珣,沒有他何進的認可,袁珣依舊是一個秩六百石的東宮舍人。 什么虎賁中郎將,那也是軍中人,只要是軍人,就歸他何進管,不要以為太后能夠給袁珣什么,但凡是他不承認的政令,莫說是太后,就算是天子圣旨,也出不了皇宮半步。 袁珣的回答也很有技巧,早報唱之時只提到自己東宮舍人的身份,對虎賁中郎將絕口不提,這就是表示順從。 “袁君瑜,何以帶佩刀進我府邸?” 袁珣雙手捧著破軍,走入大廳中,單膝跪地道:“微臣仰慕大將軍已久,偶然得到這口寶刀,正好獻與將軍。” 何進抬了抬下巴,旁邊侍立的侍從便走下來,接過袁珣手中的破軍上去獻給何進,何進接過破軍,只見此刀全長四尺有余,柄長一尺,刃長三尺,刀柄以黑色細麻繩密密捆綁,極為貼手,末尾卻沒有圓環。 刀鞘乃是梨木外包鯊魚皮制成,全刀樸質無華,卻帶著絲絲寒氣。 何進刷拉一聲抽出破軍刀,頓時刀身流光華彩,刀刃有波紋刃紋,吹毛斷發,果然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寶刀。 那刀身之寒氣逼人,可以想象,這把刀砍過軀體,絕不會在刀身上留下一滴鮮血。 “好刀!可是此刀刀柄有些陳舊,只怕是你佩刀吧?” 袁珣恭敬答道:“小子武藝淺薄,只怕會令這把寶刀蒙塵,將軍乃蓋世英雄,好刀配英雄,也好全了小子的景仰之意。” 何進實在是喜歡這口刀,但是卻又不想輕易放過袁珣,看了看寶刀,再看恭敬單膝跪地的袁珣,心中掙扎一翻,這才將還刀入鞘,將此刀放在身側。 袁術原本準備看袁珣的好戲,此時卻見那柄砍了他愛馬的刀就這么被何進收下,頓時心中憋氣不已。 “你莫要以為一口刀就能敷衍本將,知道本將召你來作甚么?” 何進手下破軍,語氣終于沒有那么生硬了。 袁珣雖然心中滴血,可是也不敢流出半分對破軍刀的惋惜,只能恭敬道:“因為小子在大將軍倒宦的節骨眼上蒙太后的召見,也接受了太后封小子為虎賁中郎將,因而有可能成為大將軍倒宦路上的攔路之石。” 這下輪到何進愣了,他本以為袁珣至少會找一些借口搪塞一下,沒想到袁珣一口就承認的自己的問題,甚至顯得有些光棍,此時他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難受的緊。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樣做?”何進面色又是一冷。 袁珣叉手禮道:“大將軍明鑒,小子這么做全是為了將軍的倒宦大業!” 何進聞言一愣,氣笑了。 “你休要在這里胡說八道,我可是聽說了,你在宮中和太后以母子相稱,來到本將軍這里卻說是為了我,你真當我是小孩子這般好蒙騙么?” 袁珣面色一苦,抱手道:“大將軍您是天下英雄,您給小子評評這個理,當先帝駕崩后,我便猜到大將軍和jian宦早晚要決個雌雄,彼時必然會攜強兵震懾宵小,我幾番寫書信給我叔父袁本初,言辭懇切求他不要讓其他人帶兵入京,只要小子帶兵入京即可,也讓小子有個平步青云,為大將軍的大業建功立業的機會。 可是我叔父好似有意打壓我,我去了很多信都石沉大海! 小子一氣之下直接帶著士兵進京,原本是想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機會為大將軍和叔父效力,誰知今日便蒙太后召見。 太后有意拉攏我我豈能不知,本想拒絕。但小子轉念一想,倘若取得太后信任,不就是為大將軍釘了一顆釘子進jian宦內部么?果然我不負重任,成功取得了宿衛皇宮的虎賁中郎將一職。 彼時將軍您若是想入宮兵諫,產除宦官,小子袁君瑜赴湯蹈火愿做先鋒! 倘若我立下如此大功,將軍您還能虧待我么?到時候我也當個驃騎將軍,霍去病在世的名聲我算是坐實了! 將軍若是不信,可問我叔父,我是否多次寫信給他,或是去他府上取來信件便是!” 袁珣一番話,連消帶打,三分假七分真,說的在場眾人一愣一愣的,他本就是一個惡少出身的十五歲少年,而且因軍功少年得志,因爭功而做出一些荒唐事情,大家都覺得并不出奇。 何進也是一愣,不禁對眼前的愣頭青哭笑不得,轉頭向呆立在那里的袁紹望去,只見袁紹苦笑著點點頭承認是有信件往來。 袁紹此時也有苦說不出啊,他不回信是因為要打壓袁珣么?狗屁!那是袁珣旁敲側擊的指出了他驅狼吞虎之計的漏洞,可是袁紹剛愎自用,怎會聽取袁珣意見,又因為喜愛袁珣,不忍回信駁斥。 這小子,挖個坑把袁紹也坑了! 那些信是能公布的? 開什么連環葫蘆大玩笑啊? 袁術聽到這里卻不樂意的,這小子心里想什么他不知道,可是倘若大將軍何進信了這小子鬼話,只怕也會對莽撞卻有些聰慧的袁珣多幾分欣賞。 袁紹一個庶子壓自己一頭也就罷了,袁珣一個小輩也敢在自己頭上拉屎,袁術可不答應!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袁氏嫡子! “大將軍莫要聽這小畜生胡言亂語,這小畜生從小就不干什么好事,此時定是貪戀權力,投了太后和宦官!”袁術突然的大喊讓全場人一愣,萬萬沒想到,居然親叔叔出來給侄兒下套。 袁術嫉妒才能的性格,暴露無遺。 袁珣卻是忽然紅了眼睛,說道:“叔父是否對侄兒太過苛刻了?侄兒當年少不更事,縱馬在叔父府邸搗亂,叔父記恨到現在么?” “你!……” 袁術聞言氣得渾身發抖,這叫什么話?他袁術是記仇小人么?而且還記一個頑皮孩子的仇?傳出去他怎么做人? “小畜生莫要裝可憐,剛才在街上,你縱容部下傷我兵卒,殺我戰馬之事又怎么說?” 此話一出,全場人眼神開始古怪起來,明明是如同三堂會審一般的事情,被袁術這么一搗亂,成了一場叔侄仇怨的鬧劇。 在場只有袁紹、曹cao、許攸、荀攸等少數幾人,看袁珣的眼神越發的深邃。 這小子,好厲害的心機。 三言兩語便把自己摘個干凈,還在何進心中留下一個聰慧無比,但是忙莽撞高傲的形象,這樣的人,乃是做大手最好的選擇不是么? 袁珣可憐兮兮的道:“叔父上來就要那皮鞭打我,我就是用刀擋了一下,誰知道砍到你的馬?而且我的部下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他們哪里知道你是我叔父呢?只是射傷兵卒的腿,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說著,袁珣又看向何進說道:“大將軍明察秋毫,我出宮之時還曾暴打過郭勝,若是我投靠jian宦,怎可能如此呢?郭勝差點被我打死,現在估計還在太后那里告狀呢!” 何進一愣,招手換來侍從問了幾句,微微點頭,這才真的笑了出來:“你小子雖然聰明,打仗也有一手,可是這紈绔惡少的性格何時能改?倘若改不了,還想做驃騎將軍?” 袁珣委屈巴巴說道:“如何做不得?霍驃騎還射殺李敢呢,孝武皇帝也很喜歡他啊……” 曹cao看著何進那越來越開心的笑容,不禁對廳中半跪的少年暗暗有了些佩服,這馬屁,如天馬行空,羚羊掛角,便將何進比作了漢武帝,這少年真是十五歲? “行了,起來吧。”何進笑著擺了擺手,“以后什么事情,多和你叔父袁本初商量,莫要再自作聰明,你這一步棋走的還不錯,只不過怕你走過了,那就不好了,想做驃騎大將軍不難,可是你這沖動火爆的脾氣不改,縱是孝武皇帝在世,你闖了禍照樣容不下你。” 袁珣心中暗舒一口氣,站起身叉手道:“謝大將軍教誨,小子一定銘記于心!” 何進笑道:“虎賁中郎將你便先做著,我們也還沒到兵諫那一步,但是你記住,宮中有什么風吹草動,你都需向我先匯報,不可自行做決定!” “喏!” “將軍!這……” 袁術還想說什么,卻見何進笑著擺擺手。 “哎……公路不需如此,彼輩乃是汝之后輩,你還需提攜為主,莫要打壓太過反而不美。” 袁術一聽,眼睛一黑,差點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