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話 行尸走rou
蜿蜒曲折的山路是紅土村通往紅濟城的唯一通道,也正因如此使得這個山腳下的小村落顯得隱蔽而且神秘。然而,這樣的小村子也未能幸免遭受戰火的摧殘,因為,并非只有敵軍才會帶來傷害。 剛來到院門外,化羽就聞到了血腥氣,他慌忙沖進去,霎時便呆若木雞。化羽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眼前的景象: 云姝衣衫不整地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大團紅色卻因此遮蔽了大片的肌膚。化羽僵直地走過去,卻見她瞪著雙眼,嘴巴里全是血。化羽俯身將她抱在懷里,身體還是溫的,人卻已經死透。化羽完全不知發生了什么,他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突然,一個東西掉在化羽身上,好像是從云姝身上落下的。化羽拾起來仔細一看,竟是半只耳朵。化羽抬頭朝里間看去,正看到一只手臂從床沿上垂下。他幾乎連跪帶爬地來到床前,卻無法相信親眼所見。 小花光潔的身體下是一攤殷紅的血跡,她蜷縮著身體流露出痛苦猙獰的表情,似乎在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沉浸在巨大的恐懼當中。 那時的化羽瞪大著雙眼,渾身顫抖不止,他沒有眼淚,周身剎那間被憤怒的火焰吞噬,連同人類的悲憫和良善。他用床單蓋住云姝和小花的尸體,然后提了斧頭便沖了出去。 化羽知道,既然自己回來這一路上沒有遇到,那么那些家伙就一定還在村子里,或者是想翻過后山走出去。還有那個掉了半截耳朵的,一定需要找藥治傷。所以,他第一個就奔去了根子家。 一進院子,化羽就發現根子的媳婦躲在柴垛后正瑟瑟發抖,便二話不說直奔正屋,門開著,他抬眼就看見一男子背對著他正翻箱倒柜一通翻騰,一邊還說: “你麻利點,別整那些草了,趕緊找點值錢的好撤!” 緊跟著從里間傳來一個聲音:“你懂什么?這些可是值錢的,關鍵時刻還能——”隨著話音一個男子從里面探了下頭, “救命呢!”當他說出“救命”兩個字的時候,化羽清楚地看到他一邊耳朵剛剛包扎過,布條上面還有血跡。 就是這個混蛋!化羽看到他眼珠子都紅了。那家伙抬頭也看到了化羽,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化羽的斧子已經劈了下來。一聲脆響,血濺三尺,那家伙吭都沒來及吭一聲半個脖子已經斷了,噗通倒在地上斷了氣兒。 他的同伴聞聲轉頭,直嚇得向后一趔趄撞在柜子上。他看到化羽紅著眼提著滴血的斧子朝他看過來,趕緊抓起一旁的刀,雙手握住擋在胸前,兩個腿肚子一個勁兒地打哆嗦。 官刀?化羽瞪著眼前這人,明明是一身普通農戶的裝扮。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奪過刀反手就挑開了那人的衣襟,里面果然露出了兵服。 “你是當兵的?” “啊!我是,我是紅濟城的兵,都是自己人,別誤會,別誤會。” “誰跟你自己人!身為兵卒不抵御外敵,到這里來禍害百姓?難怪紅濟城守不住!” “我們也是想活命啊,就——就是來弄點盤纏,也沒傷——沒干別的。” 死到臨頭還滿嘴謊言,化羽看著那人根本懶得跟他廢話,誰知那家伙看著化羽兇狠的眼神止不住的心虛,“是他!”說著一指地上的尸體,“是他想女人想瘋了,臨時起意。”說著他撲通跪在地上,“我可什么也沒干啊!” 化羽冷著臉,只問了一句:“就你們兩個?” 那家伙不明所以,先愣了一下,然后緊跟著搖頭,“還有——有幾個——我真的是無——” 那個“辜”字還沒發出聲,化羽的刀已經落下,這刀可比斧子好使,那家伙直接來了個身首異處。 接著,化羽一手提刀離開根子家,他知道那些逃兵定是知道村里的青壯年都被拉去修城墻,這才敢來洗劫,所以他首先奔去那些家里人口少房舍修得又還可以的人家,果然兩個三個的遇到了幾個,都是將普通百姓的衣服套在外面,眼見著以洗劫財物為主。 但此時的化羽可沒有這些分辨,凡是看著眼生的,像是逃兵的,他一概二話不說手起刀落,立刻斬殺。如此,一口氣殺了少說也有七八個,那感覺仿佛昔日沙場與敵軍的殊死之戰,殺了一天一夜殺紅了眼。直到他將刀朝著一個少年舉起,那小子嚇得坐在地上使勁向后爬,圓睜的雙眼里滿是恐懼。 “住手!”突然一個長者的聲音從化羽身后傳來,他回頭看去只見老村長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立在他身后,那個蒼老的聲音急迫而懇切地說道:“阿杜,他還是個孩子!” 孩子?化羽好像突然清醒了,“丟丟?”他怎么把丟丟給忘了,方才沒有看到他。化羽丟下刀,拼勁全力沖回家中,柴垛、灶臺、所有地方翻了個遍,最后竟然在一只竹筐下面發現了丟丟。 他的腦袋因撞擊流了好多血,一定是掙扎中被甩出去撞在墻上,然后被掉下的竹筐扣住才沒被發現。 化羽抱起丟丟,他的小手指竟然動了一下,還有氣,還有氣!化羽來不及想任何事,他抱起丟丟就往外跑,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活丟丟,一定要救活他! 然而,就在他跑出家門沒多遠的距離,丟丟的小手便垂了下去,心跳也徹底停止了。那一刻,化羽的世界徹底坍塌了,他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內心集聚的所有悲痛在那一刻如山洪般暴發。他抱緊丟丟的尸體,任憑眼淚像瀑布般砸落…… 親手埋葬了家人,化羽在墳前叩了三個頭,然后起身朝遠方走去。身后的三座墳掩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埋葬了他僅剩的尊嚴和勇氣。化羽開始漫無目的地游蕩,如這塵世間的游魂一般,在這亂世,像他這樣的乞丐多了去,沒人會注意,沒人會多看一眼。他就這樣如行尸走rou般活著,不知年月,不知身處何地,活著卻只比死人多口氣罷了。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化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