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風穿過指縫，有人留戀過去，卻沒有誰抓得住未來。

    百年于人世不過一代。在萬妖谷，高山崖頂的寶座上，墨羽寒剛剛檢閱完畢他的浩浩大軍，凜凜威風較青羽甚有過之，但他的臉上卻未見笑容，反而蒙著一絲陰郁。棠洛見狀屏退侍從，來到墨羽寒身邊。

    “主上在想什么？”他上前問道。

    墨羽寒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嘆口氣道：“我在想九公主生辰該送什么賀禮。”

    棠洛聽出他言不由衷，于是笑了笑，“當日先主遭難，魔君親口允諾兩族聯姻之約不變，足見義氣。但當時公主年少，對兒女情事尚且懵懂，主上與魔君商定婚事暫緩。而今百年已過，這婚事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墨羽寒沒有搭話，而是再次輕嘆一聲。棠洛確信自己猜對了，于是繼續：

    “兩族聯姻當是好事，可一旦聯姻成功便意味著兩族結盟，以如今妖魔兩族的實力疊加，說不定真的可以和天家較量一番。如此，那些對先主念念不忘的舊臣就會逼主上營救先主。主上真的想好要與天家翻臉，真的想要救先主出來嗎？”

    “住口！”墨羽寒抬眼瞪著棠洛，身體微微前傾低聲問道：“論舊臣，誰能比你更得父上寵信？可你現在竟對我說這些，你到底有何目的？”

    棠洛面不改色，鎮定回應：“我與先主共歷過繁華也共經過苦難，說句不敬的，我對先主的感情早已超脫君臣、主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重獲自由，能夠平安。當然，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主上的父子之情相提并論。但與個人感情想比，我更看重妖族的未來，我們需要年輕有魄力的領袖帶領我們振興、強大到足以與仙界抗衡，而主上恰恰給了我們希望。如今，我們妖族剛剛有了起色，我不愿這種局面被打破，我不敢冒險，所以才會小心翼翼。希望主上能夠明鑒。”

    墨羽寒將眼神從棠洛臉上移開，用淡淡的口吻說了句：“知道了。”

    棠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如說棠洛道破了墨羽寒的心思。如果不曾擁有過便也不存在所謂貪戀。今時今日墨羽寒必須正視自己內心已經發生的改變，就像曾經迫不及待定下的婚事當下對他卻似乎成了負擔。糾結著、彷徨著，矛盾的根源只是無法克服的欲望……

    南海波濤洶涌，海浪一層高過一層。司劍飛身而下宛若一只輕盈的海鳥。面對殘破的定海伏龍壁，司劍雙拳緊握一聲斷喝，頃刻間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利劍幾乎遮天蔽日。就見司劍翻動手掌那一把把利劍隨著她手臂的伸展飛向散落的碎石，穿針引線般穿過石頭向伏龍壁上的大窟窿撲去。

    “聽說過萬劍穿心，見過萬劍穿石嗎？”幾個小仙從礁石后探出頭來，抹了把剛拍在臉上的海水嘀咕起來。

    “天啊，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萬劍歸元吧？”

    “沒錯了。這姑奶奶瘋了吧，用萬劍歸元補墻。瞧見沒，她那眼神，是要跟誰拼命似的。”

    “你是不知道，這位來這兒修墻也有一百多年了，眼看著就快大功告成，昨個兒青龍和赤龍兩位小爺打架，那龍尾一掃，愣是又給捅出個大窟窿。這把劍仙氣的，要不是我們幾個拼死攔著，那赤龍的龍須都得被生扥下來。”

    “龍公子都敢打？這得多大氣性啊？”

    “可不是嘛！這劍仙自打到了這兒，一百多年連一絲絲笑容都沒見到過，那張臉比千年冰山還寒氣逼人。”

    “也是奇怪。這定海伏龍壁本是為龍族和鮫族劃定地界而立。后來出了鮫魔叛亂毀了這墻。不過，叛亂被平息后，鮫族全族受牽連都被龍族囚禁看管著，這南海已經成為龍族一家天下，伏龍壁也就沒什么意義了。可這劍仙卻下來修墻，聽說還是自己請命的。這些上仙們真是閑得沒事做了嗎？”

    “咱們這些混跡一生也難得提拔的小仙怎么能了解尊上們的世界？說不定是借此修煉呢，回去就得晉升。”

    “這被兩位龍公子一鬧騰又得耽擱起碼數十年吧，難怪她發脾氣。嗯，應該就是這么回事！”

    蒼無崖上，化羽和蒼生懸空而坐，以意念控劍打得歡實。

    化羽表情平靜，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他的那把劍與其說劍氣凌厲咄咄逼人，倒不如說有些頑皮，大有戲虐對手的意味。而蒼生顯然已經使出渾身解數，整張臉繃得緊梆梆不說，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控制不住地直往外冒。而他的劍更是只有招架的力氣，節節退避，劍氣越來越孱弱。

    就見化羽眉梢一挑突然發力，他的劍在空中一個漂亮的回旋將對劍震飛出去，劃過一個弧度平躺著落在地上，儼然劍氣全消。蒼生也是一個騰身空翻落在地上，腳下向后滑出去老遠才用力站住。此時，化羽已經翩然落地，悠然信步朝他走來。

    看著對手一身輕松的模樣，蒼生不無尷尬地說道：“哎呀，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得了吧！”不等化羽開口，旁邊傳出聲音，竟是蒼樂，身后是蒼添幾個看熱鬧的，“你打不過蒼奈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蒼生一看這還有看熱鬧都不帶消停的，于是眼珠子一瞪，回嘴道：“你們行你們上啊！”

    “蒼清崖沒讓我們陪練。”蒼添探出腦袋低聲應道。

    “好啊，蒼添，連你也學壞了！”

    蒼樂笑著擋在蒼添前面，把蒼生伸過來的手臂推了回去，“怎么說也是正經神仙，居然打不過一個凡人，再拿仙友出氣就更不妥了。”

    “哼！”蒼生一甩衣袖，“神仙怎么了，神仙也是各司其職各有所長。別說我等只是連個封號都沒有的無名少仙，就算是上仙上神，也不是個個靈武力超群。”

    蒼樂微微翻了個白眼，然后清清嗓子，“好吧，說正事。蒼奈，蒼清崖讓你練功結束去無憂殿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