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話 第一課
化羽本來還想問授課的仙上們都有誰,今日輪值的又是哪位,見那少仙一臉的冷淡不耐煩就知問了也沒有好臉色,若在一百多年前自己肯定咽不下這口氣,但今時今日經歷過修行的他心性已有了不同,誰讓自己現在人在屋檐下呢,微微低頭是對自個兒好。 有了這種覺悟,化羽便不多想,拿起桌案上的筆抄寫起來,卻發現那筆桿竟然是銅制的。果然,就說仙家教徒弟怎么會和私塾一樣?卻見那名少仙正用得意洋洋的眼神瞄著自己。 化羽心中“呵呵”兩聲,這點意思對于那些剛剛修行的凡夫俗子來說或是考驗,可對自己而言簡直再小兒科不過了。他于是暗暗催動靈力,那支筆便如一根羽毛般隨著手腕的抖動輕舞飛揚起來…… 一陣風起,幔帳輕擺,院子里的花香瞬間撲入鼻息。不對,除了花香還有——化羽聞到了藥草的味道,那是兒時母親務工回來衣衫上沾染的味道,也是自己在紅土村時經常接觸的味道,與昨日百里先生衣襟上淡淡的氣味也很相似。難道是—— 化羽剛剛想到答案,卻見一身影凌空而下,一席牙白色長衫,幾片墨色竹葉似有似無映在衣擺上。 眾弟子蹭地一下盡數起身,由那督學的少仙帶頭恭恭敬敬深施一禮,同聲道:“弟子/下仙,恭迎仙上駕臨!” 果然是他,仙界里最飄逸儒雅的上仙——醫仙逸一,化羽頓覺得自己怎么有點心想事成的感覺。 不想逸一環視眾人開口道:“所謂修習,修身養性,學而時習。習,貴在勤奮,貴在專注,貴在持之以恒;修,貴在用心,貴在誠實,貴在身體力行。” 說著他話音一轉,厲聲道:“最后面那個——新來的!” 化羽一愣,方才那個用鼻孔看人的少仙叫自己新來的也就罷了,你,逸一,你敢說你不認得小爺?行,我懂,眾人面前擺你上仙的架子唄。成,我給你面子!這才向外跨了一步。 逸一看著他連眉梢的每一個輕微抖動都透著冷漠,“不要仗著自己有些許能耐就偷jian耍滑。方才抄的書都不作數,重新來過,不許耍小聰明,一千篇,抄不完不準停!” 成,化羽心里真想給逸一豎一個大大大拇指,夠狠,那又能怎樣,誰讓自己考試作弊被抓了現行,難不成跟他理論又沒人告訴不能用靈力走捷徑? 逸一接著對其他人等說:“旭日高升,陽氣乃發,正是練功的好時候。都去院子里站樁!” 一聲令下,不消一個噴嚏的時間學堂便已走空,只留下化羽一人一筆。得,啥也別說,不就是寫字,自己徒手爬上蒼無崖手都沒斷,還能斷送在這區區一千篇? 不知不覺,月已高掛。眾弟子結束了一天的課業紛紛回去吃飯休息,只有化羽還在學堂內“奮筆疾書”,應該是“憤筆急書”,他兩只手替換著寫還是覺得手腕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也罷,能就此解鎖左右手同時寫字的新技能也不賴,他依然不忘自我安慰。 這時,夜風中那股淡淡的藥草香再次襲來。落步無聲,卻掩不住衣袂摩挲,轉瞬間逸一已經來到化羽近前。此時,四下無人,逸一看著化羽說道: “昨日聽聞幻虛來了個半妖少年,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化羽頭也沒抬,一邊繼續抄書一邊回道:“我說這位仙上,誰管一百好幾十歲的人叫少年的?” “在凡間自然不會,可在仙家,你這個年紀說是少年郎都著實嫌大了。” 這才是逸一跟自己說話該有的語氣,化羽停下筆起身看著他,逸一也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化羽。 雖然當年化羽足足挨了逸一九針封印妖元,但他心里清楚冤有頭債有主,逸一也只是奉命行事。何況,自己原本就只想做個凡人,所以比起封印妖元的傷痛,化羽更恨的是那斷羽之辱,而他最介意的卻不過是尙輕與他刀劍相向。 “把你的手給我。” 化羽一愣,沒等反應逸一已經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三根手指像彈琴一般順這手腕輕快地向上劃去,直到化羽覺得有些癢不自覺抽動了一下胳膊。 的確修出了新的靈元。逸一心中暗驚,同時他確認了自己的封印依舊完好。這世上除了自己再沒有第二個人知曉當年的封印其實有瑕疵,是他給這道本應固若金湯的封印留了一條縫隙。可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著封印一定會被破解,那不僅需要極為高深的修為,還要有運氣的加成。所以,化羽是以凡人身軀修出的靈元,真是奇才,奇骨! 同時,逸一也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此時化羽的體內同時存在兩個靈元,像現在這樣一個睡著一個醒著自然無礙,可倘若封印解除,妖元蘇醒,將會發生什么卻是一個大大的未知,逸一甚至不敢想下去。或許,將他留在幻虛,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是穩妥。 “有什么問題嗎?”化羽看逸一臉色驟變于是問道。 逸一這才忙緩了下情緒,回道:“沒什么。靈元修得不錯,根基很穩。”然后停了一下又說道: “你和他們不同,課業自然應當調整。這樣,明日卯時,到竹林雅舍來。”說著轉身有要走的架勢。 “那個,我這一千篇……” “繼續!” “那個——” 逸一再次停住即將抽離的腳步。 化羽見四下并無他人于是問道:“你知道尙輕——她在哪兒嗎?” 逸一心頭一緊,過了這么久,這小子竟然還惦記著?那一刻,就是那一剎那的工夫,逸一推翻了自己方才所有的打算。時隔百余年,重新見到化羽自己都難免心軟,如果司劍回來了和他遇上又會掀起怎樣的波瀾?看樣子,這小子對司劍還有惦念,不管是情是怨對司劍都不是好事。 “尙輕?你想見她?” “嗯。我想見她。” “你們不是已經決絕了?” “你還扎了我九針,我不是也不計較了?再說,都過了那么久。我吧,寧愿多記一點別人對我的好,能讓我記住的仇必定是深仇大恨!” 逸一欣賞化羽的灑脫卻無法對其坦誠,他不想看司劍的仙途再被其耽誤,于是淡淡回道:“尙輕,她不在這里。” “那她在哪兒?她不是幻虛的仙?是何處的?昆侖還是太虛?” “你知道的還挺多。別問了,我也一百多年沒有見過她了。總之,她之所在你找不到,去不得。所以,你記不記仇,對她而言并無意義,你也不用掛懷。夜色已深,再不抓緊,可是要抄到天亮了。” 說罷,逸一再無片刻停留,飛身如孤鶩穿云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還云淡風輕,提到尙輕他就像換了個人?竟然不是幻虛的仙?還說她去的地方我找不到也去不得? 聯想起百事通跟他提起的那個曾暗害尙輕的白衣人,結合方才逸一的態度,如果說之前自己只是略有懷疑,不信是占多數的,那么此時這個比例就有所傾斜。 如果真的是逸一,他看起來和尙輕那般交好為何要害她?他對她又做了什么?尙輕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