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話 妄念
她對那個孩子產生了妄念,甚至幻想過久遠的以后,他已在仙界立有席位,悠長的歲月會漸漸抹平年齡和階品上的差距,那么,是不是會有那么一天,自己這顆悸動的心會得到成全? 寂靜的深夜,君書玉獨自憑欄,讓幻想肆無忌憚地蔓延。她臉紅心跳,她不知所措,她甚至羞愧難當,卻依然止不住心中那頭小鹿徹夜瘋跑,漫無邊際。 但是,方才聽到逸一對化羽的那番話,她才如夢方醒,心頭陡生酸澀,雖然克制著繼續交談卻難免心生旁騖,終究還是忍耐不下。 “化羽是不是對司劍——”她小心翼翼,她不確定自己的語氣是否自然,用詞是否得當。 “你也看出來了?”逸一卻似乎并未覺察到她的心思。 “我?看出什么?” “我還以為——嗨,你沒看出化羽那小子怕是對司劍對了妄念。” “妄念”二字像一把匕首插進君書玉心頭,她只得悠悠地回道:“妄念?我,并未覺察。” “也是,你打小在天庭,從未踏足凡間半步。那些凡人情愛你怎會了解?難怪你遲鈍。那小子向來不懂掩飾情緒,喜歡不喜歡都寫在臉上。我本來還以為是自己多慮,結果——算啦,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那小子聰明得很,會知道拿捏的。我也是心疼他,早些點破,好讓他早些整理,免得以后受傷。” “可我還是不懂。” 君書玉不明白,他們明明是師徒,徒弟可以喜歡自己的師父嗎?即便日后成仙,仙階一路晉升,也改變不了這既定的師徒關系。而司劍,他的心思她知道嗎,她當如何回應?他若不特別,她為何收他為徒,她若也喜歡他,又為何會收他為徒? 逸一看著君書玉淡淡一笑,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這位當真不食人間煙火的冷仙早已在胸中燃起了一團火。 “化羽自小孤苦伶仃,所以后來才對司劍諸多依賴。年少血熱,又是紅塵過客,難免妄生情愫。小孩子嘛,才經歷過多少,怎知情為何物?” “那么一兄,敢問情究竟為何物?” 逸一一愣,他沒想到君書玉會對自己提出這樣的疑問。 “怎么了這是?你一句誓言不入凡塵半步,也就不涉凡間情怨,不是挺好的嗎?要非問情是什么,要我說,情就是修行未滿,心緒未定,是一晌貪歡皆是虛妄。” 逸一風輕云淡的言辭卻一下一下刺痛著君書玉,她愈發混亂,愈發覺得自己難堪,強忍著波瀾回了句: “一兄這話聽起來真的好無情。” “無情嗎?無情不好嗎?天帝斷情絕愛才登上九天至尊之位,不正說明情愛于仙家而言實屬多余嗎?” “可天帝曾說,他此生不結姻緣不育子嗣,愿視蒼生為子,予愛天下,不正說明天帝并非無情。” 逸一被懟了個兩頭沒活口,他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和司劍,一個命無紅鸞,一個不涉凡塵,而我,紅塵游走,算得上見多識廣。天家的事我不敢妄言,但這凡人的七情六欲,我可看得太多了。總之,你和司劍或許還不明了的事我早已通透,有些話當師父的不好說我來道破。今天的事,若是夠朋友就別跟司劍講。” 逸一說著伸了個懶腰,“這一天可累死了!”說話間衣袖一甩,知風外打開一條長長的界道通向竹林。 逸一送客,君書玉便也識趣。這一晚,她從逸一那里得到的訊息已經夠多了,足夠她整理消化。 月色微涼灑進窗欞,君書玉坐在暖玉溫床之上卻無法凝神,她伸手撫摸著那塊被修復過的地方,裂痕已經完全看不出痕跡,但月光所到之處卻透著淡淡的粉色熒光,那是司劍一口鮮血的噴灑之處。現在想來,她當時不顧一切地離開是不是為了化羽? 逸一說是化羽一廂情愿,是徒生的妄念,可是司劍就什么都沒有嗎?她真的只把他當做徒弟,當做小輩?她對他只是出于感恩和責任使然? 如果說以前,君書玉對情愛一事無知懵懂,她甚至無法從化羽從不刻意的眼神中看出任何蛛絲馬跡,但此時她仿佛突然開了竅,往事一幕幕重現于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 君書玉用她同為女人的細膩和直覺感同身受地體會著司劍的心境,于是,那一夜,她的心痛了千百遍…… 第二日依舊天高云清,又是新的一天。 一切仿若照舊,繁忙沖淡著各自的思緒,如此日復一日,不免讓人感嘆:光陰才是無情客,不為深情留一春…… 那次殤戈將司劍、逸一和化羽叫來問話,看起來是徒勞無功。其實,殤戈怎么會天真地寄希望于抓住一些小過錯來整治化羽甚至司劍?那一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試探。 司劍究竟將化羽教得怎樣,逸一和他們之間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這些殤戈都想知道。但他真正關心的還是三年后靈寶天尊的法會。有傳言這是靈寶天尊有意給司劍封神制造機會,殤戈怎會沒有耳聞?即便沒有這些傳言,他自己也會揣測出諸多意味。 殤戈不會眼看著司劍封神而毫無舉措,這可比化羽升仙更讓他不能接受。三年,一晃眼的工夫,殤戈才不會事到臨頭再做打算。他留下化羽,讓司劍收他為徒,為的不就是留下這顆棋子以備不時之需?于是,兩年來他表面上一切安好,實際上早就開始了自己的排兵布陣。 這天,殤戈特意同司劍說起化羽闖關的計劃。司劍明白,仙陣需要時間演練,所以自己必須提前上報闖關時間,擬作提前部署。本來還想再緩幾日,但是殤戈問起再顧左右就是不敬是欺瞞,于是便將預計的時間講了出來。 “哦?這么快他就準備好了?”殤戈故作驚訝。 “化羽本就有過百余年修行,這些年更是專注于課業。我以為他準備好了。” “你說好那便是好了。既然如此,就依你的。”殤戈笑道,“只是,有兩點本尊需要提醒你,第一,仙家法陣耗費頗多,所以化羽只可以有一次機會。第二,劍、弩二陣本是你帶著諸小仙cao練的,但這次你身為闖關者的師父,需要避嫌。” “我明白。仙陣cao練全憑尊上主持,我自會避嫌。” 殤戈笑笑,眼神曖昧。他依舊看不透司劍的真實心思,她還是在刻意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