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話 記憶中的樣子
鎮妖塔慘案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在諸仙中從最初的熱議到偶有提起,眼看著就要被翻篇兒,尤其最近北滄神君求娶老對頭南海水君的外甥女,結果被對方撅了回去,一時間指引了仙界新的吃瓜走向,那些個舊聞自然更加不值一提。 對這件事,司劍不提是想息事,可逸一心中的疑惑卻從未消除。 公布的結案報告說,是鎮妖司小仙差不甘自己長期籍籍無名,伙同文昌閣仙差偷錄仙醫館醫書,自行研制仙丹以提升修為,并用鎖妖塔內的囚徒試藥。眼見鎮妖司來了掌事,恐日后行事不再方便,最后拼了一把,結果給藥過猛造成眾妖癲狂。 對此,逸一是不信的。 其一,拿得到鎖妖塔的鑰匙不代表就能開鎖,如果那仙差已經具備了獨自開鎖的修為說明修行得法,哪里還用在“旁門左道”上費功夫? 其二,配藥是醫道中非常復雜的一門學問,即便常年在仙醫館當差,耳濡目染千年萬載也最多學個皮毛,如果那仙差真的靠自學就能把藥配出來,哪怕配成了害人的毒藥也是了不得的本事。 其三,配藥需要諸多藥材,但逸一查遍仙醫館和仙藥局,確實發現了藥材可能外泄的漏洞,也找到了文昌閣小仙偷拿藥材的證據。可是,且不說這樣隱蔽的漏洞,如果不是對每一步的流程規矩有著詳盡的了解根本不可能發現,區區文昌閣小仙如何能做到?即便他真有這樣的能力,既然已經有了拿藥渠道,為何還要靠買通無事殿的打掃宮娥去偷拿暮光神君的養神丹?除非,他們為的不是丹藥。 所有這些都在說明真相應當不是公布的那樣。于是,逸一想到了化羽說過的一句話,要看這件事誰受益,誰又倒了霉。布下這么個局,造成這么嚴重的后果,無非利己或是損人。同時,逸一也想起那名被處罰的文昌閣小仙恰是那日司劍和化羽說話時在仙醫館門前探頭探腦的家伙,他平時正是在書山那邊當差。 那么,和書山有聯系的他們熟悉的人就只有——殤戈。逸一把這一系列人事聯系在一起,假設這一切正是殤戈所為,那么動機、手段,似乎這些就都能說得通了。 問題是,連自己都能想到的,天帝何等手段會查不出?除非,天帝明明知道真相卻故意替他隱瞞。可是,天帝為何要包庇殤戈呢?一個被公開嚴懲一擼到底的仙官,天帝有什么理由要護著呢? 雖然只是推斷,雖然尚存疑點,逸一還是決定將此事告知司劍,是否繼續追究暫且不論,至少他們要先做到心中有數。 逸一打定主意正要動身,剛出了仙醫館沒走多遠,突然身后一名小仙官匆匆追來。 “仙上留步。北焰少君受傷了,指名要仙上出診。” 這北焰少君自打上回打架差點殘廢就轉了性,安生了這些年,怎么又突然鬧騰起來?這些都不論,既然病患點了自己,就得盡醫者本分,逸一于是問道: “可知因何受傷,傷在哪里?” “嗨,都是北滄神君求親這事鬧的。北焰少君氣不過據說動了手,好像龍角折了。” 嘿,逸一心里這個鬧騰,怎么辦,趕緊南海走一遭吧。 與此同時,司劍接到了新的崗位安排,她被調去風露庭巡防。接到命令的一剎,司劍心中不解,風露庭所處臨近帝宮,向來仙蹤鮮至,尤其月華神樹“枯萎”以后,連仙鳥靈獸都不再光顧,實屬天庭中少有的僻靜所在,安排帝衛巡防,莫不是帝君要駕臨?不過,那里風光清雅,視野絕佳,若是天帝興之所至想要在那里靜修倒未嘗沒有可能,所以她便沒有多想,受了帝命前去當值。 轉過一道彎便是風露庭,此時,身后突然一個聲音將司劍叫住。 “天君好找。”一名仙童微微喘著氣上前施禮,“靈寶天尊方才出關,聽聞天君被調至天宮司當值,故遣小童來請天君過府小敘。” 司劍一愣,確實許久沒見過靈寶天尊了,不過,他老人家的脾氣也是少有的會主動邀約,按理說單單這天大的面子也不能駁,可是—— 另一邊,殤戈接到天帝密令,讓其立刻到風露庭覲見。自打上次離開帝宮,殤戈的每一天都過得萬分憋屈,明明自己一片忠心,卻被天帝嫌棄和斥責,他不確定自己往后還是否能有出頭之日,直到天帝密令送達,他仿若看到了希望。帝君還是看重自己,還是需要自己的。于是,便馬不停蹄直奔風露庭。 萬妖谷內,熱鬧的集市正中搭建的戲臺上正有新戲表演,引得圍觀者眾多,叫好聲不斷。 化羽一心教化妖族,開始進展得并不順利。那些自在慣了的族人,突然讓他們安生下來,強制讀書學習,接受那些一時很難理解的理念,可想會面臨多么大的阻力。雖然他可以用妖仙的身份逼迫,也可以讓青羽用妖王的王命強制執行,但如果不是發自真心,所謂傳教便失去了意義。 于是,化羽另辟蹊徑,先從傳播音律開始。萬物生靈縱然諸多不同,但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卻是一般無二的。美妙的音樂陶冶性情,感化心靈,進而將滿含智慧與道理的故事融入其中,當妖族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這種形式,他又將故事搬上戲臺,更加生動地演給大家看。 青羽從角落里探出半個身體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已經這樣偷偷看完了幾出新戲。過去漫長的歲月里,他也曾路過凡人的街巷,看到過這樣的場面。那時,他對此嗤之以鼻,覺得凡人得是多閑,才會編出這些胡說八道的故事糊弄人,大概是凡人太笨,所以好騙吧。早知自己也有入坑的一日,便白瞎了當初的諸多白眼。 此時,青羽突然明白了化羽對自己的怨恨。凡妖殊途,原來真正的不同在于此。那些原以為平常不過的事,在凡人的禮教中竟是那么不堪,往輕里說是涼薄,往重里講簡直卑劣。 青羽轉過身,悄悄消失在街角。他其實想向前一步的,他想親口向化羽道歉,卻突然沒了直面兒子的勇氣,那種羞愧難當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青羽把自己關在屋內。修煉之時本應靜心,他卻不自禁地在腦海中回放起自己過往的點滴。化知如晨露般的眼眸,如蜜糖般揚起的嘴角再次浮現在眼前,原來,一個凡人女子未婚生子,獨自撫養孩子所要承受的一切是自己根本根本想象不到的。可悲的是,直到今天他才認識到這個錯誤,卻連道歉的勇氣都沒有。 青羽的心緒越發煩亂,腦海中的畫面一晃回到鎖妖塔內不堪的百年,因為囚禁而漸漸扭曲的心險些就要救不回來。 突然,畫面定格在那個為自己打開枷鎖的人臉上,那張臉為何與記憶中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