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婦人眼見所有人都注視著她，有些猶豫，她想著私下里與赫連嫣然談，可人家明顯沒這個意思，她只好豁出這張臉：“這孩子出身清白，我和他爹也一直盡心教養(yǎng)。

    她規(guī)矩本分又勤快能干，眼下才六歲，給姑娘您當(dāng)牛做馬個三四十年是不成問題的，怎么著也得八十……一百兩吧。一百兩簽死契，您不吃虧。”她怕赫連嫣然嫌貴，末了又補(bǔ)了一句。

    一百兩？其余人家聽了，都覺得她是獅子大開口。這年頭，賣兒賣女的不少見，也大多是賣給有錢人家為奴為婢，只是都是簽的活契，等家里日子好了富裕了，還是要為孩子贖身消了奴籍的。

    這婦人一上來就說要簽死契，這可就等于把自己閨女這輩子都賣給人家了，以后就是不明不白死在主人家里父母本家也是不能上門追究討公道的。

    再者說一百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實(shí)在是一筆巨款。要知道，縣太爺一年的信奉也才二三十兩銀子而已，原先在他們村子里，七八兩銀子就夠一家子人省吃儉用一年地花銷了。一百兩？村長家也沒有一百兩啊。她分明是看貴人喜歡她家翠兒想趁機(jī)敲竹杠。

    “一百兩……”赫連嫣然把女童交給婢女，讓她們哄著她玩兒。

    翠兒有父母有哥哥，可是她娘和哥哥輕賤她，她爹雖然對她有幾分疼愛，卻不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模桓覟榱伺畠号c悍妻爭執(zhí)翻臉。這樣的家人，還不如沒有。

    赫連嫣然確實(shí)很喜歡這個小女童，有心把她帶回赫連一族過好日子，原以為她家里人會不舍會阻撓，若真是那樣，她也不好強(qiáng)行讓人家骨rou分離。可如今卻意外的順利，這婦人一聽說女兒可以換銀子，竟上趕著要與她簽死契。

    婦人以為赫連嫣然嫌一百兩太多了，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做出一副不舍地樣子，聲音也帶上了哭腔：“姑娘可憐我們，賞了我們飽飯還給了差事，我們也不是那沒良心的，按理說我們不該要這些銀子。

    可這丫頭好歹也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寶貝疙瘩，哪里有不疼愛的道理。

    沒成想如今遭了災(zāi)，日子過得實(shí)在艱難，一大家子整天為了如何填飽肚子發(fā)愁。這孩子能得姑娘看重，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只是她哥哥年紀(jì)還小，日后還要讀書，再大些還要娶媳婦，樣樣都得花錢。

    以前翠兒在家里，還能幫著做活分擔(dān)一些，從此能跟著姑娘過上好日子，不必再像我們一樣挨餓受窮，我這個當(dāng)娘的為她高興，可也不能不管她哥哥。手心手背都是rou，閨女的今后有了著落，卻也不能苦了兒子。”

    說完，還裝模作樣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完全忘了自己方才對翠兒的態(tài)度有多惡劣，也不記得自己說過“早知道就一碗打胎藥灌下肚”這樣過分的話。

    赫連嫣然冷眼看著她做戲，淡淡道：“我可以給你二百兩，但不是簽賣身契。”說著，示意掌柜的遞上紙筆。

    “這里有份文書，簽了它，從此你們便于翠兒再無相關(guān)，甘愿與她斷絕血脈香火之情。

    你們不再是她的父母家人，將來不可仗著生了她就來糾纏逼她奉養(yǎng)，不可插手她的婚姻之事，更不可以‘不孝’的罪名狀告于她。”

    婦人原本覺得一百兩都不一定能拿到，如今聽說竟能得二百兩銀子，樂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兒了，想也不想就要上前簽了。

    卻被變了臉色的柱子一把攔住了：“這怎么行？翠兒是我閨女，身上流著我的血。我又不是養(yǎng)不起她，如何能為了銀子斬斷血脈親情？這東西，我們不簽！”他沉著臉拒絕道。

    婦人推他，卻推不動，狠勁兒瞪他，他也不肯讓開。他受了她半輩子氣不敢反抗，如今卻為了女兒終于硬氣了一把。

    “你是養(yǎng)得起翠兒，只不過卻養(yǎng)得她吃不飽飯，還要被她娘親兄長欺凌使喚。

    六歲的孩子看上去卻只有四五歲的身量，你也只是養(yǎng)活了她而已。”

    赫連嫣然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年輕的漢子頓時如鯁在喉，什么都說不出來。

    赫連嫣然遞了個眼色，掌柜的立馬端著紙筆上前，看了看托盤里沉甸甸的錢袋子催促道：“這里有五十兩現(xiàn)銀，還有幾張銀票，總共二百兩。趕緊簽了，這些就都是你們的了。”

    婦人搶過錢袋子迫不及待地點(diǎn)了點(diǎn)數(shù)目，忙不迭地催著柱子簽文書。柱子不肯，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食指蘸了朱砂，直接按了手印。

    “那是你親閨女！你咋能為了那點(diǎn)銀子就與她斷了血脈之情？”柱子被她推倒在地上，來不及阻止眼看著她按了手印，怒吼道。

    “還那點(diǎn)銀子？你好大的口氣呦。你倒是給老娘掙來啊！你只要能掙來這些，我就從此好吃好喝地供著這小賠錢貨，絕不再有貳話！

    從前你去當(dāng)兵，不是親眼見過為了朝廷死在了戰(zhàn)場上的，最后家里也就只能得三五十兩的撫恤金。

    一個大老爺們兒的一條命才值五十兩，如今你閨女兒能換二百兩銀子，你就偷著樂去吧。

    還親閨女，親閨女咋了？親閨女能頂個屁用？有銀子實(shí)在嗎？你死了以后摔罐打幡的還得是兒子孫子。

    有了這些銀子，以后兒子讀書、娶媳婦的錢就都有了，咱家也能過上好日子了。早知道一個閨女就能值二百兩，當(dāng)初真應(yīng)該多生幾個。”

    柱子被她氣得直哆嗦，坐在地上好半天也起不來。

    婦人插著腰罵完了丈夫，對上赫連嫣然又瞬間換了付眉開眼笑的模樣：“姑娘真是識貨。我生得這丫頭特別聽話，吃的也不多，不費(fèi)糧食，省糧食還好養(yǎng)活。

    什么活兒都能干，學(xué)得還快，長得也不差。就是將來賣進(jìn)青樓里去，那也是妥妥的頭牌。”

    眾人聽得直皺眉，這真的是親生的閨女嗎？這樣喪盡天良的話啊都說的出口，未必她自己不是這樣打算的。

    他們也都是有兒有女的人，自家的淘小子野丫頭雖然比不得富貴人家的子女金貴養(yǎng)得仔細(xì)，可也都是自己的心肝寶貝，疼愛還來不及，怎么竟想要賣去那種腌臜地方？

    簡直豬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