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后十六年十月中旬某日，唐國首都玄都，前朝的皇宮“紫禁城”中，一個四十左右的米旗國男子正在教另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騎自行車。

    那少年戴著酒瓶玻璃厚的眼鏡，拖著一條前朝的金錢鼠辮子——此人是前朝遜帝，十六年前遜位之時還在襁褓之中。

    按照新唐國的法律，少年只應是四萬萬唐人民眾中的一個普通公民。但是新唐國議會仍然允許遜帝居住在舊紫禁城中，關起來城門玩角色扮演，繼續(xù)在城里稱帝。

    而那個米旗國男子，就滑稽地成為了少年欽封的唐國歷史上最后一位“帝師”了。

    那個米旗國男子一身剪裁得體的高檔西裝，西裝下的身形如同豹子一般矯健，黃金色的短發(fā)，目光如同冰湖那樣湛藍。

    “帝師，勞倫斯先生，你對秀帥和雨帥的大戰(zhàn)走向怎么看？”

    遜帝在紫禁城里轉著自行車，車輪撞到宮門間高聳門檻下。他勒令老太監(jiān)立刻把門檻，一面停下來，和那個勞倫斯討論起最近的玄都局勢

    ——近日，關外的“雨帥”興兵入關，與cao控目前總統(tǒng)的“秀帥”在玄都北郊交鋒。

    遜帝想聽聽帝師的意見。

    ——勞倫斯是過去前朝的太上皇，也是現(xiàn)在唐國的太上皇，“泰西公使團”在這里的代表。勞倫斯的意見不止是意見，也是公使團對秀帥和雨帥干涉與否的態(tài)度。

    “陛下，如果雙方都堅持文明的議會制度，公使團對于雙方的火力摩擦持中立態(tài)度。”

    勞倫斯用流利的唐語回答。

    ——泰西公使團是在暗示自己，無論雨帥和秀帥打得多歡，自己也休想復辟帝制嗎？遜帝想。

    “可是，‘雨帥’的背后是東瀛人；如果秀帥失敗，不會影響公使團的利益嗎？”遜帝問。

    勞倫斯微笑，

    “玄都郊外的戰(zhàn)事只是小小的風雨，我相信一個月之內(nèi)就會結束。據(jù)我們的情報，這次東瀛無法給予雨帥足夠的支援，雨帥想要擊敗用兵如神的秀帥可不容易。

    相比玄都郊外的戰(zhàn)事，陛下不妨關注下草原，那里才是近期東瀛的重心。他們沒有多余的力量放在這邊了。”

    ——遜帝想起來，他在泰西的報紙上讀到，近期東瀛會在關外鐵路的西端，鄰近唐國的草原之處進行演習。

    他立刻明白了——雨帥和秀帥的交戰(zhàn)不過是吸引大眾的注意力，東瀛人的真正圖謀是唐國的草原。

    自上次大戰(zhàn)結束之后，唐國的草原就一直處于事實上的割據(jù)，那里是分裂的羅剎、衰弱的唐國都管不到的地方。

    如今草原竟然被東瀛人盯上了。什么演習，根本就是借演習為名占據(jù)唐國的草原！

    ——泰西公使團是和東瀛人達成了什么交易，放任他們?nèi)ゲ菰瓰樗麨椋?/br>
    “可恨，當年圣祖皇帝的基業(yè)都敗在這伙民人手里。要是朕能重振朝綱，何至于此！

    ——泰西的君主國家，哪家不是國勢蒸蒸日上，哪國的百姓不是感恩戴德？

    ——就如帝師的米旗國，人人敬愛你家女皇，真是君臣和睦的禮儀之邦。

    ——就如東瀛王國，萬眾一心，支持他們國主變法維修，人人口中都是七生報國。

    偏偏此地刁民不思皇恩浩蕩，豬狗不如！什么republic——公共的東西，就不是自己的東西，誰會珍惜！”

    遜帝小心看著勞倫斯?jié)u冷的眼神，忙改口道，

    “啊，我只是無比贊賞貴國的君主立憲制，痛恨唐國還很幼稚的議會。帝師推薦給我的那本《米憲精義》，我都翻爛了。但我相信議會政治的糾錯能力。”

    此時，一只鴿子飛入了宮城，勞倫斯拆開飛鴿捎的蠟丸紙條讀畢，放煙斗里燒了，轉向遜帝道，

    “陛下，接下來一個月，我有公使團的任務，不得不離開玄都。

    一個月后，我等著看陛下《米憲精義》的筆記。”

    猶如被老子訓了，遜帝唯唯稱諾——得讓自己的太監(jiān)抓緊把筆記趕出來。

    勞倫斯欠身告辭——在這個詭異的玄都，唐國曾經(jīng)最神圣的地方，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掌握。

    華表上的每一只烏鴉，紅墻角落的每一只貓兒，都十分可疑。

    飛鴿傳書，仍然是城內(nèi)最安全的傳遞情報的方式。

    他的四輪馬車在紫禁城外候著——這座在無比古老城市的基建還停留在19世紀。

    但出了紫禁城，勞倫斯才覺得秋高氣爽，天地闊大。如非必要，他實在不愿和里面的政治僵尸打交道。但作為世界第一的特工，他的責任就是接觸和解決世界上最惡心的事物。

    “去諧和醫(yī)院。”他向公使團的馬車夫道。

    ——飛鴿紙條說，在唐國最好的西式醫(yī)院玄都諧和醫(yī)院治療半月，A級調(diào)查員斯旺已經(jīng)可以正常交流。

    勞倫斯需要借用斯旺的某些技藝，并且詢問她有關鮑里斯，還有陸澄的情況。

    馬車里，他換上了自己的任務裝備：

    藥箱——軍六處各種藥物，包括從唐國前朝特務組織“血滴”獲取的秘藥，如易容丹、活死人丸、蒙汗藥、三尸腦神丸等。

    軍六處實驗室眼鏡一副——夜視、熱視、并測算目標靈光量。

    軍六處雨傘一把——瓦邦波紋鋼傘骨，以及波紋鋼“編織”的傘面。傘面如盾，可以抵消目前一切輕步槍級別的射擊；傘骨里裝有斬鐵劍級別軍刺。

    手槍二把——抑制彈若干，混有公爵級大惡魔的骨灰。

    打火機二個——縱火，爆燃用。

    A級匕首一把——“伊爾匕首”，不中目標匕首靈光自晦，一中目標，則現(xiàn)紫水晶的光點，有黑泥狀物質從匕首注入目標。迄今，已知任何類型虛境生物都無法免疫匕首命中后的黑泥。

    這是古代黃金家族伊爾汗王的匕首，輾轉落入天方圣裔之手。十六年前的世界大戰(zhàn)后，圣裔贈大片石油田予米旗國大公司，贈此匕首予勞倫斯，感激他顛覆突厥帝國，扶圣裔為王之功。

    筆記一本，配鋼筆一只——鋼筆可以切換成毒針狀態(tài)，內(nèi)含軍六處實驗室的劇毒物質，十倍于氰化鉀致死性。

    而那本筆記則已經(jīng)泛黃，題為“七智柱”，封面畫著七個魔神狀柱子支撐的一座石殿，這是勞倫斯的A級盜賊之書。

    《七智柱》記錄了勞倫斯這一生冒險的歷程，也收藏著他在歷次任務里盜取的秘藏。

    勞倫斯下馬車，走入青墻琉璃瓦，美麗的諧和醫(yī)院——

    斯旺的保密病房里，不止她本人和她的B級人造人阿加薩，鎮(zhèn)海站的唐人收容科主任年珠月也已在等候。

    斯旺的精神狀態(tài)不錯，原來的斷臂處已是一條鋼手，是她自己煉成的。

    “以后不需要阿加莎，我可以直接用這條手拿實驗室的高溫材料了——回到泰西，我會重新用波紋鋼煉成一條更好的鐵手。”

    斯旺向勞倫斯自嘲道，然后問，

    “——勞倫斯先生，你真的不考慮把我也納入鮑里斯的斬首小隊嗎？”

    勞倫斯禮貌地注視斯旺道，

    “我是游俠和隊長。

    林洋獵人、陸澄商人，并且這兩個人是熟悉地理民情的唐人。

    另外有東瀛的三個師團吸引鮑里斯的羅剎部隊和雇傭兵。

    沒有多余的位置給你。

    你的導師魯?shù)婪蚺沙隽巳嗽烊烁窭锓颍菢穾煟鳛闆]有靈魂的人造人，他可以免疫鮑里斯的一切精神影響。并且有遠超阿加莎的物理機體。

    我相信，格里夫可以代表你復仇。”

    斯旺遺憾無比——這次唐國之行真是一無所得，她真不想就這么離開。

    “當然，來到這里我仍然有需要斯旺伯爵協(xié)助的地方。有兩個問題需要向你確認

    ——第一，你沒有親眼遇到鮑里斯，沒有見證陸澄和鮑里斯交手的最后過程。”

    斯旺道，

    “我甚至沒有見到斯坦尼死亡，就失去了知覺——最后的戰(zhàn)斗，我都是聽年珠月教授轉述。”

    勞倫斯回首，年珠月重復了她在報告里的說辭，

    “鮑里斯超越了陸澄的能力范圍，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鮑里斯拿走那個赤帝幻方。”

    ——她的報告里絲毫沒有提到李俊義的作為。她也不知道李俊義在巫王之墟起了什么作用，事后那個武人保持了沉默。

    年珠月只能靠推斷認為，鮑里斯的力量超過了陸澄、李俊義和那個巫王之墟公爵神的總和。

    但克服了這三路強者之后，鮑里斯多余的力量也不足以實現(xiàn)他的全部計劃，只是掠走而無法當場打開赤帝幻方。

    “第二個問題，A級收容物三足烏青銅尊在你手里是徹底失落了？”

    斯旺低首，

    “——我愿意接受組織的處罰。

    不過，A級三足烏尊回到了那個公爵神手里，應該再不會干擾人類社會的秩序。至少，三足烏青銅尊已經(jīng)和人類隔絕接觸了。”

    勞倫斯點點頭，打開了他那個筆記本《七智柱》，道，

    “斯旺伯爵，那么，你愿意接受組織的這個處罰嗎？

    ——我要盜走你的A級土系煉金術。在完成討伐鮑里斯的任務之后再還給你。

    ——所謂盜賊，并不擁有事物，只是偷竊事物。只有事物的所有者活著，才能算偷盜。

    并且，在偷盜之前，盜賊會向所有者發(fā)出紳士的盜取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