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和陸澄面面相覷。

    ——朱潛龍所敘“黃道神殿”的真偽，林洋立即就能給幻海發電報，三天內就能從另一位高桌刀筆“柯西莫·蛇眼”的心腹古拜誕確認。朱潛龍犯不著欺騙他們，可以認為，朱潛龍所敘的真實性極高。

    如此說，動用“黃道神殿”時的高桌之人，才是擁有完整的權限和最強的實力——那時候的高桌之人,和“高桌候補”的差距，就像王級神和凡人那樣巨大。

    這樣看，林洋取得“高桌候補”，對于唐人也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勝利。

    唯有坐上高桌席位，真正取得至少一座“黃道神殿”的使用權，唐國對協會付出的另外50%靈力才算回本了。

    ——與唐國敵對的東瀛有一個高桌的“巫師”席位。如果必要時,東瀛就可以動用一座“黃道神殿”針對唐國，這比J機關的毒島、石原這些人加起來都要遠遠危險。

    陸澄想，如果他擁有秀帥這個唐國最強刀筆的情報和知識,無論能否從協會爭得“高桌”席位，大概也會重建“五大壇”。

    ——假設真像秀帥設想的那樣，一旦五大壇建成，就可以媲美“黃道神殿”，再拿到一個高桌席位，就擁有兩大王級神的實力了。

    ——秀帥居然真像是一個愛國者似的。

    ——如果站在協會的角度，不但是傾向壓制唐人勢力的勞倫斯，恐怕連其他寬縱唐人的勢力，更不用說和唐國敵對的東瀛人，都會竭力阻止五大壇的建成。

    “在我們營造社里，混雜了大量‘泰西同學會’的社員，他們全都是泰西人栽培。

    目前他們有限度的站在唐人一邊。可一旦我們的實力增長越過了某條線，他們中一部分人的立場就很可疑了。

    ——所以，‘五大壇’的秘密，在真正建成和動用前，秀帥并不想讓任何不可靠的人知道。哪怕嚴駿人，秀帥都不相信。

    目前,只有李俊義、馮織云、我，少數幾個人掌握了真相。

    ——陸澄先生，你并不能體諒秀帥的苦心，秀帥當然也不希望你找到這里。

    可既然你已經來到了朝日壇，或者說‘赤帝壇’，如果我們再隱瞞下去，你的妄為極可能讓這個秘密泄露給那些不可靠的唐人，還有他們泰西主子。

    我們如果在這里殺了你滅口，不但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你在玄都談判期間死亡，還會在不明真相的唐人之間掀起波瀾。

    所以，權衡下來，我們只能把這個秘密主動分享給你，哪怕你是秀帥私人方面的仇敵。

    ——從你在南方的表現看，你并不會出賣國家的利益。就請你一道來保護這個秘密，還有和我們守衛其他四大建設中的壇城了。”

    朱潛龍大義凜然，侃侃陳詞。

    ——如果“五大壇”的確是唐人爭取利益的戰略裝置，陸澄竟然無法對這個赤帝壇做任何手腳了。

    ——更荒謬的是，陸澄居然還要替他的仇人秀帥把守五大壇！

    他隱隱覺得這里面有大大的陽謀，就像自己為唐人爭取50%配額的陽謀一樣兇險。

    ——爭取配額,自己占據了道義名分,秀帥不得不跟上。現在秀帥把球踢回給了自己。

    ——如果停止“五大壇”建設，秀帥只是費了一些銀元。即便造不成，秀帥的地位不會有絲毫下墜，他仍然是泰西人在唐國的忠心看門狗。

    但一旦造不成，今晚上看到“赤帝壇”一切的陸澄，就反而會被栽上唐人利益破壞者的罪名。

    ——如果造成了“五大壇”，秀帥就掌握了更大的主動權，哪怕協會有“黃道神殿”，他也能和協會叫板索要更大的價碼。

    反而是陸澄，他對“五大壇”的機制毫無了解，完全被秀帥牽著鼻子走。

    ——不，秀帥還不止那么簡單！

    陸澄猛然回想起他在裕泰茶館于掌柜那里聽來的風聲。

    ——為了加快五大壇的建設進度，除了馮織云，秀帥還使用了一家泰西建筑公司，那家泰西公司幕后的老板，卻是協會的又一個泰西調查員利建侯，也是目前歸屬于勞倫斯的手下。

    朱潛龍口口聲聲說，秀帥要保守五大壇建設的機密，為什么卻要自相矛盾地引入泰西人——建設這樣的神殿，難道不怕引起利建侯這樣A級匠人的懷疑，更不怕勞倫斯從利建侯那里察知些什么嗎？

    陸澄把于利發那里打聽來的消息憋在心里，他又多了一個調查事項——再去接觸那個污手黨的神父一番。

    他的眼睛注視著朱潛龍道，

    “在五大壇建設完成前，我可以替你們保守秘密。可之后，我就沒有必要向唐人超凡者隱瞞了。

    ——現在，我要確認‘赤帝壇’的運作。空口無憑，你們總該表達一些誠意吧。”

    ——至少要先確認已經建成的一座壇城的機制。陸澄想，這座赤帝壇的威力絕不至于召喚一些侯爵級的鳥眷。

    “可以，但請控制好力度，不要讓測試的余波傳遞到赤帝壇的圓墻之外；在圓墻之內，發生的任何響動異變，是不會被外界窺探到的。”

    朱潛龍取出一枚秀帥親筆書寫的A級《禱日文疏》，打火機點燃，投擲入方形壇的朱雀象限里。

    赤帝壇的方形本壇里，朱雀象限之中，連接起來的無數星命點完全沉浸在一派火焰似的紅光里，然后從紅光里幻化成一只電影銀幕大小的巨大火鳥。

    圍繞方壇的圓墻上，隨之浮現無數孔雀翎子般的鳥眼。

    朱潛龍道。

    “——陸澄先生已經閱讀過《靈光秘殿真形圖錄》，想必知道，這是‘赤帝’常使用的一個可以穿越無限時空的信使形態，‘火鳥’。”

    陸澄才把《靈光秘殿真形圖錄》讀到“黃帝與長生天”兩卷，離“赤帝卷”還差得遠呢。再說，幻海抄本的“赤帝卷”記載寥寥，沒有多少信息。

    三大抄本側重不同，大概秀帥讀的玄都抄本，對赤帝的部分記載更加詳細，那個啟動祭壇的《禱日文疏》應該也是從他接觸的抄本里轉錄的。

    “我當然知道。”

    陸澄厚著臉皮，不懂裝懂道。

    不過，他隨后提出的問題倒是切中要害，

    “祭壇啟動了，但驅動祭壇的靈力從哪里來？——祭品又在哪里？”

    “祭壇的靈力是我們剛從協會索回的40%靈力配額，現在整個唐國北方的靈力直接在玄都被五大壇截留。

    ——至于祭品嘛——”

    接著，朱潛龍騎乘的那只大烏鴉開始用特定的節奏呱呱喊叫——

    又是上百只玄都的烏鴉從圓墻之外飛入，像飛蛾撲火那樣，穿梭入聚合為巨大火鳥的火光之中，永遠地消失在另一個世界。

    隨即，一只B級巔峰的虛境魔鳥，從火鳥里飛入這個實境

    ——鳥全身由藍色鬼火組成，頭部為人之姿態，老者之顏，目中也露幽靈般的藍光，散發出高達五萬泉的邪神眷屬恐懼光環。

    “如果召喚A級眷屬，需要的祭品過于巨大，靈力的波動激烈，也會驚動其他敏感的超凡調查員。在五大壇全部完工前，我們只召喚B級虛境生物測試。

    此魔物稱‘陰摩羅鬼’——帝神隱遁，不回應人類的召喚已久，目前的赤帝壇只能隨機吸引鳥眷來到實境，無法控制它們的正邪。

    陸澄先生，我報銷你在玄都的開銷，但就不負責你和隊友的人身安危了。”

    朱潛龍道。

    ——他沒有補充的是，在這個朝日壇的范圍內，哪怕是B級巔峰的魔物，也能被加持為A級魔物。

    “倒是送來鬼車的第十頭了。”

    陸澄既不動手，眼皮也不抬一下。

    “叱——！”

    朱潛龍只聽一聲劍響。

    陳香雪手里的金蛇劍已經刺入了陰摩羅鬼的鳥心臟！

    ——有陸澄這個公爵正神在場，陰摩羅鬼的恐懼光環同等于無，金蛇劍吞吐的紫府神霄，專克這鬼火之鳥。

    陰摩羅鬼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已被香雪所制。魔鳥正要飛起來。驅動幽藍鬼火撲射香雪，她另一手的飛將軍把陰摩羅鳥頭砍了下來，提回手里，帶回萬安寺提升陸澄的鬼車去。

    朱潛龍干咳了一下——不到一分鐘，B級巔峰的陰摩羅鬼就被陸澄的一個卒子襲殺了。

    陸澄轉身，帶著林洋和香雪，離開朝日壇而去。

    “陸澄！其他三座建設中的壇城都有秀帥的守衛。

    ——如果你要守護五大壇，可以先去‘夕月壇’。”

    朱潛龍丹田聚氣，把聲音傳出圓墻外。

    “嗡！”

    ——朱潛龍的身邊，那口金蛇劍響了一下，

    金蛇劍剛插在無頭的陰摩羅鬼鳥軀里，現在劍中的紫府神霄雷已經這剛到實境的魔鳥軀殼化為虛無。這才飛出朝日壇，返回陸澄的手中，也是向朱潛龍表示——陸澄聽到了。

    整座朝日壇的火鳥幻象和孔雀眼睛消失，重新恢復了北斗斗柄指向朱雀星宿的景象。其他的部分，則仍然沉浸在黑暗里。

    朱潛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的虛汗，敵人遠去，附身他的刀八托塔天王替身也漸漸隱去了。

    此時，在朱潛龍的影子外緣，才分離出第二個人影。

    ——這是一個光頭閃亮，面目嚴峻的東方男子，雖然身著長衫，卻像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那樣筆挺站立。

    ——他自負，沒有人可以察覺到自己這個影武者的存在，哪怕玉麒麟和陸澄也不能。

    “朱君，現在，秀帥應該不會監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吧？”

    這個光頭男子道——此人正是東瀛J機關高桌候補級別的游俠石原征四郎，唐人和協會的第三輪談判，也是他的活躍日子。從并州考察起，他就注意到了“五大壇”的異樣。經過幾個月的滲透工作，石原終于找到了帶路人。

    “放心。秀帥的替身也有極限。”

    朱潛龍冷笑道。

    “朱君果然是重情義之人，沒有忘記在我們東瀛學習軍事警務的情誼，以后，我們還要互相提攜，J機關會助你在唐國步步高升。”

    石原征四郎恭維了幾句，眼睛滴溜一轉，問詢正題，

    “陸澄，真的會按照你的設想，去調查那個‘夕月壇’嗎”

    “當然，那個‘夕月壇’的真實性質就是‘白帝壇’，我已經預備了好東西在那里等他——如果你們

    J機關要暗殺他，千萬不能錯過這一次機會了。”

    朱潛龍成竹在胸——仿佛陸澄這個白帝行走，也會在“白帝壇”淪入萬劫不復。

    石原征四郎似乎對陸澄的死亡也是確定萬分，有興致問起另一個問題，

    “如果陸澄在第三輪談判前死了，朱君可想好如何承擔秀帥的怪罪？”

    “哈哈，秀帥怎么會怪罪我呢？！

    ——這與秀帥有什么牽連？——陸澄是你們東瀛人殺的，你們本來就不怕唐人仇恨

    ——這正是我對秀帥的一片忠心！”

    朱潛龍道。

    秀帥不能在唐人眾目睽睽下干掉陸澄，那就保證陸澄死在東瀛人手里好了。

    “那就有勞朱君從赤帝壇把東瀛‘天狗一族’的族長召喚出來了，祭品由我們J機關支付——陸澄這一次，一定在劫難逃。”

    石原征四郎道——有朱潛龍這個內應，唐人的赤帝壇已經變成了J機關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