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嘆了口氣，繼續道：“誰也不知季氏心中所想，不管她所圖為何，她都養育了你們大姐十三年，你們阿爺對她也甚是感激。當年你們阿爺回到延陵，要忙著cao辦王娘子的喪事，又要cao心你們大哥的病情，根本無暇顧及剛出生的女兒。是季氏一直在照顧你們大姐，沒有讓你們阿爺cao半點心。再后來，你們阿爺帶著你們大哥去了江州赴任，延陵那邊也就剩下季氏母女和你們大姐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來，季氏撫養著你們大姐長大，名義上乳娘，是仆人，但實際上，她更像你們大姐的母親和恩人。所以，你們大姐手上還真未必會有季氏母女的賣身契。”

    若真只是主仆關系，那么這件事很好解決，就如敏娘所言，將挑事的刁奴發賣了就是，實在不行，也能將她們支開，遠遠地離開寧娘。

    可若季氏母子并沒有簽下賣身契，還是自由之身，那事情就難辦了。

    更別提陸蘊在朝為官，文官最是講究官聲，若是不能好好解決季氏這樁事，只怕要被有心人利用了大做文章。

    “難怪她們敢如此囂張！”陸元敏恍然大悟。

    她還真沒有想過這一點，她以為季姑姑和琴雙只是延陵陸氏為大姐雇傭的奴仆，她們照顧大姐只是盡忠職守。

    自古忠在孝之前，縱使她們對大姐有養育之恩，但只要她們的身份是奴仆，就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誰能想到，她們可能還是良籍呀！

    “難道當年延陵陸家沒有讓季氏簽下賣身契嗎？那他們怎么放心把大姐交給陌生人照顧？”陸元敏很費解。

    提起這個，朱氏有些心虛，“這件事怪阿娘和你阿爺，沒有仔細替你們大姐思慮過，又如何能要求外人想得如此周全呢？更何況，這些年來，延陵陸家能為你大姐提供一片遮風擋雨的住所，就已然是恩情了。”

    當年她尚且年輕，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直到自己接連生下英娘和敏娘后，才有了為人母的責任心，想起了夫君留在延陵的嫡長女。

    可每當她提起要將寧娘接到身邊教養時，夫君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而她的精力逐漸被四個孩子占據，再無暇顧及到這個從未見過一面的繼女。

    直到半年前她隨夫君進京赴任，收到了延陵老家寄來的一封信，信中提起了夫君留在延陵老家的嫡長女，他們才終于意識到寧娘長大了，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不應該繼續留她在延陵老家了，而是要接到京城好好教養，為她將來的婚事做打算了。

    在接寧娘進京前，夫君就同她提起過季姑姑，說寧娘這么多年來多虧了有季姑姑盡心盡力照料，待她們進京后，不可將季姑姑看作是奴仆，而是要尊重她。

    那時候她就想過該怎么安排季姑姑的事情，還提出過將季姑姑母女的身契還給她們，并為季姑姑的女兒尋一門好親事，也算是對得起季姑姑養育寧娘一場。

    誰知夫君卻說他手中并沒有季姑姑的身契，她當時就覺得不太對勁，可也沒有太當一回事兒，想著或許在延陵陸家手中，待送寧娘進京時，定會將季姑姑母女的身契交還給寧娘。

    可現在看來，寧娘手中也未必會有季氏母女的身契。

    “阿娘，您快想想辦法，不然寫封信去延陵老家問一問，延陵陸氏是百年望族，不至于蠢到連賣身契都不簽吧？”陸元敏不死心道。

    朱氏拍了拍她的腦袋，“好了好了，你就別cao心了，以后離她們遠一些便好，待你阿爺回來后，阿娘再同他商議。”

    陸元英頷首，“這件事是要看一看阿爺的態度，若阿爺不支持動季氏母女，就算阿娘拿到了她們的身契也不好辦。若是阿爺支持，就算沒有身契，也總能想到辦法將她們趕出府去！”

    “你二姐說得對。”朱氏贊賞地看了陸元英一眼，這個大女兒今年剛滿十歲，卻有勇有謀，說話做事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相比之下，寧娘雖然也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但到底太過綿軟了些。

    她不知道寧娘是本性如此，還是被季氏教成了這樣，十三歲的小娘子遇事只會哭哭啼啼，沒有魄力也不夠果敢。

    她若將來能嫁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一輩子順風順水也就罷了，一旦遇上了什么事，只怕她承受不住。

    看來，她必須要好好教一教寧娘，不至于叫她今后在夫家受了欺負。

    ……

    朱氏母女在這邊討論著如何對付季氏母女，同樣的，季氏母女也在給陸元寧出主意該如何對付朱氏母女。

    “小娘子，您方才可瞧見了，那三娘子多么囂張跋扈，當著您的面就敢冤枉我，還想將我和阿娘趕出府去，真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若我和阿娘真被她們趕出府了，將來您還不知道要被她們怎么欺負呢！”琴雙義憤填膺地說道。

    陸元寧眼眶含淚，緊緊抓著季姑姑的手，“姑姑，怎么辦？我們是不是得罪了繼母，我們是不是沒有辦法再在都城住下去了？我好害怕，我不想離開阿爺和哥哥，我不想再回延陵了。”

    季姑姑語調輕緩地安撫她，“寧娘不怕，朱氏沒那個膽子將你趕回延陵。這陸家是你阿爺在做主，你是你阿爺的嫡長女，身份比朱氏生的兩個女兒要貴重多了，你怕她們做什么，你要做的是拿出你嫡長女的氣勢來。下回若那三娘子再敢大呼小叫，你直接教訓她便是，你相信姑姑，你只有自己立起來，她們才會真正地尊重你。”

    陸元寧怯懦道：“可是，可是我不想同三meimei起沖突，我不想讓阿爺和哥哥為難……”

    “小娘子，您怎么這么膽小！”琴雙有些恨鐵不成鋼，“若我是您，方才我早就將她們趕出去了，又怎么會讓那個三娘子騎到頭上來撒野！”

    “琴雙，你別這樣，你就不能和三meimei好好相處嗎？”陸元寧急切道。

    琴雙一扭頭，毅然決然道：“不可能，我同她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