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4
東大道來賣冰棍的了,道上有一群小孩,老項叫住賣冰棍的,多買,“給幾個小嘎達,”給曉宇,曉宇說“我不小了……”老項說都有份兒。小五讓小光過來,讓他再要一根。小五吃了小光的那根。小光再去要,沒有了。 曲文和小家去奶牛隊大院,爬柴草垛。草垛原來一排,現在沒多少了,原來的垛高,現在矮多了,但也比他倆高。他們往上爬,滑下,上去。倆人趴草上說話,犟起來。老曲說,性格決定命運,有的就是悲劇性格。 曲文說得雞頭白臉,要小家好好照顧他哥,“他可是你親哥。”“他是我哥,我還不知道對他好哇?還用你說?”“那你為啥不管?”“我說不管了嗎?”“那你一天像沒事兒似的。”“我還天天哭?我難受,還得跟你匯報哇?我家的事兒你cao什么心?你管好你自己得啦!”“你不識好賴!你如果這樣,我以后再不理你。”小家往回拉:“我難受,你還這樣說我,我多難受哇。” 小民來了,說:“咋了,活不起啦?” 曲文拽小家走,走遠,繼續說,“我知道你難受,難受能解決啥問題?”去南邊,“你給他放點廣播,給他講些故事,陪他出外走走……” 立本和老曲爺練武,問:“曲文咋不學呢?” 老曲說:“他隨他爹。——姓,應該讀屈,不讀娶。咳,起的什么名!”立本也是隨大家的讀法,說曲,第三聲。 “姓是曲直,不是小曲兒。” 立本回來想查一查這個字。自己的字典放學校了,就上老吳家去查,老吳家有一本厚字典,是老吳的弟弟給買的,老吳也不用。老吳非常熱情,很歡迎他的到來,讓他回去帶著。立本說“不用,用再上你家。”小萍也勸他拿,說你愛學習。立本不能拿,說離得近,啥時看就來。他翻字典,看‘曲’字,作為姓是讀第一聲,陰平。 吳嬸念叨:“老隋家二小子借的錢還沒還呢。”老吳說:“別要了。啥時候的事兒了。”老隋前些天要借刨子用,老吳不想借,不好意思說“整哪?我去給你整。”老隋說那不用啦。老吳不想再添事兒。小萍說:“媽,別要了,沒幾個錢。”媽罵:“你不掙錢就瞎大方!”小沖說:“去要錢多沒面子。”媽生氣:“面子多錢一斤?”老吳說:“嗨,別要了……”立本說:“我跟他說。”立本找小濤,小濤沒錢,錢哪去了?花了。立本跟爸媽要了錢給小濤,讓他還了吳家。 曉宇知道了,和小全說,立本為什么這樣做呢? 小全說,是怕小萍在家受屈吧,——小濤那樣的改不了。小全想了想,告訴曉宇:那天你沒在,小濤說容叔的事兒…… 什么事兒? 從廠子機關下車間的事。 曉宇生氣。可是真事兒,沒法辯駁,但是又咽不下這口氣。他罵,不點名,在院外在房前房后罵了老半天。小孩兒聽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看曉宇漲紅的臉,也不能問咋回事,都散了。 天有點陰,春花要洗枕巾,春麗說:“我的不用換。”給一個小的,不好的,春花說:“先用兩天,干了再換。”春麗說一天也不用。小翠來玩,說:給你換還不好嗎?春麗拉小翠出來,上小萍家。 小萍和小麗在院子空的地方補種花呢,春麗蹲下幫忙,小翠也蹲下。小艾跑來,蹲下幫忙。小秋也來了,說:“種晚了。”小萍笑說:“不晚。”小麗說:“我們的和你家的不一樣。” 小萍搬家帶的花籽,是在原來的院子曾經種的。她羞于見人,不能回去看原來的家園。她懷念那園子,但換了人,也不那樣了。一個家,有各樣生命聚集,才有生機。種了原先的花,就等于把家搬過來。有種子,就讓它再長出往日的樣子。 女孩愿意看花。 后院里有軟塌塌的紫紅的花,顏色往里吸。孩子們看得稀奇。微風吹過,葉子躍躍欲試,想走;花不走,盡力開放,吸引飛蟲,花知道自己很快要落。老單說,花是美的極致,水是花的秀美,火是花的絢爛。 前后幾家都種了一行向日葵,靠邊兒一片艷麗。向日葵在農田是細桿的,密集;家園里不同,靠外邊,種得稀疏,長得粗壯,頭大如戴了帽,駝了背。頭臉外環葉瓣兒金燦燦的,柔軟,輕靈,華麗,色往外照;內圈絨絨,蟲扒開鉆入,花蕊密集擁擠深邃深藏。 小蜜蜂在嗡嗡兒盯著黑與黃的蕊振翅不停。它們不能直接吸取陽光雨水土地營養,它們“高級”,它們依靠別的形式,可以有所選擇。 小秋喊小林,“你看這毛嗑怎么了?”有一棵向日葵的頭耷拉著,折了筋,連著皮,扒拉一下也抬不起頭。 “你怎么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碰一下就……”小林指小秋的嘴:“不許吱聲。”他把毛嗑頭揪下,毛嗑還沒成仁兒,扔外邊垃圾堆。 太陽西斜,一只長而大的細腰“蜜蜂”飛下來,落在院子柵欄上。小沖指著:“抓。”小林馬上躲開,說:“傻呀?”小家說:“馬蜂!”他過去不懂得,手被蟄了,腫得老高,至今仍心有余悸。其他小孩也沒抓,夠不著。老人說,蜂用它的針,是在不得不用的時候,保衛了它們這個種族。 葵花上面的是蜜蜂!怎么抓呀?把葵花拽彎下來,慢點兒,尾巴上有針,別碰那。叫永和捉,小家不敢。永和去掉了針,擠一點蜜。誰吃?我吃,我吃,永和說一個一個的,我再捉。給小麗、春麗、小翠吃。曉宇不吃,認為那是從屁股里拉出的。 小家把蜜蜂綁上線,系上草棍兒。蜜蜂飛不動,落地上,慢慢爬,小沖蓋上紙,爬出又壓上。小杰蓋一塊膠合板,翹翹的,蜜蜂鉆出來。小民壓一塊木板,小麗推他,“壓死了。”小民要推小麗,永和伸手擋住,“走走走。” 小秋找小萍要花籽。小萍笑說:“晚了。”“晚了也要,明年種不是一樣嘛。”小萍回屋找,“就剩這一點了。”小秋撇嘴:“這一點兒夠干啥的。”她不拿。她去小梅家。 小梅在家吃香瓜,吃一吃甩一甩籽和瓤兒,小薇說:“別甩了,好吃。”伸手想阻攔,小秋扒拉她,“你懂啥呀,你吃過嗎?”小薇不說話了,往外走。 小五和小峰小光在院子吃瓜,小五舉起一個,揚一揚,做出要撇的樣子,喊:“脫褲子就給吃的。”老司婆子笑,罵他沒正行兒。 小五領一幫人轉悠,鉆進園子,在西邊房山頭撒尿,把干土尿出涸棱。他們總往那尿,到那就想尿,冬天把雪尿出窟窿。 小沖要把鞭炮送給小光,小萍拽著,不讓他去。“我答應了。”“答應了也不行。” 爸回來了,問:“咋回事?”小萍說:“他要把姥爺買的小鞭兒送人。”爸說:“給就給吧,過完年了,留著干什么。再過年再買。”小萍堅持:“不能給。”媽進來問:“給誰呀?”小萍昂著脖子:“他要給老司家。”媽說:“不給。出事算誰的?” 小沖想跟大孩子玩,看他們裝火藥槍,扒開鞭炮里的火藥。 槍,可以打到人的手腳長矛棍棒夠不到的更遠的距離,火藥有其它不可企及的殺傷力震懾力。槍對男孩子有無窮的魅力。 小林貼近小峰,看他裝槍藥,小峰踢他,“你說給我的藥呢?去取去。” 小林朝爸爸要銼刀,鋸條,爸爸問他干什么,做槍啊,你想崩死呀? 小林不說話,是小勤要的。 小盈爸給小盈做了一把木頭槍,是駁殼槍,做得和真的一樣。 紙條上寫著:溫情,給人的心療傷。 敵意,讓人的世界受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