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思考(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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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翼走的第二天,京城的雪慢慢停了。 葉家人都在忙,做著準備。 但葉文初今天沒出門,特意在順安康等人。 太子從門口進來,依舊戴著面具,看見里面好些人,他遲疑了一下,道:“我、我來復診。” “去病房,炕燒著的你先準備。”葉文初道。 太子應(yīng)是,悶著頭輕車熟路去了病房。 葉文初拿了針包跟著去,看著他后背,夸獎道:“才二十來天,健壯了很多,每天都運動了嗎?” “嗯。”太子悶悶的,“先生知道我開始動,下午就空一個半時辰,讓我出去。” 葉文初問他:“都做了什么?” “跟著武師打拳兩刻鐘,蹴鞠兩刻鐘,射箭一刻鐘,還有很多……”太子主動說話,“一開始覺得特別累,現(xiàn)在就感覺不到累了。” 葉文初夸他厲害。 太子因為殘疾所以自卑敏感,對別人的夸獎,如果不夠真摯,他就會認為是敷衍和反諷。 葉文初就故意的,夸完了再挑些問題,太子的心理上就會覺得她很真摯。 “瑾王出征了,你知道嗎?”太子問她。 “嗯,知道的,此去很兇險,我正擔心呢。”葉文初嘆氣,“可他說,這天下是沈家人的天下,圣上和太子沒有人可用,他不擔起來,豈不是辜負了列祖列宗!” 沈的天下?太子凝眉,沉默了一會兒。 葉文初打量著他的神色,沒再開口而是等他說話。 過了一會兒太子試探地問她:“但其實,江山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不是嗎?他如果死了,天下是誰的和他就更沒有關(guān)系了,甚至于……”他頓了頓,脫口道,“甚至于他心愛的女子,也可能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了。” 葉文初噗嗤笑了:“人都會死,是不是?” 太子點頭。 “不談幾歲死,只問你,若生病死和保家衛(wèi)國英勇就義,你選哪個?” 太子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后者!” “為什么呢?”葉文初問他。 太子忽然說不出話來,書上都有,為大義為百姓為家國,可他很自私,他一直不贊同,可此刻葉文初這樣問他,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沒事,又似乎沒有明白。 朦朧的,他想看清楚又沒有能力看清。 “他這次去,外面都說九死一生,他要是死了你會為他守寡,一直記得他嗎?”太子問她。 “你想聽我怎么回答?我不為他守寡,將他忘記了,你就會笑話我薄情寡義?我為他守寡一直記著他,你就說我愚蠢?” 太子驚訝地看著她。 “你已經(jīng)計劃好了要笑話他或者笑話我,那你還問我干什么?”葉文初道,“那你直接笑就好了。” 太子擺著手想解釋,但發(fā)現(xiàn)她說得好像是這樣,他問這個話,就是因為嫉妒瑾王,而打算取笑她和瑾王之間的情,所以無論她回答什么,他都會嗤之以鼻。 他心事被戳破,有些難堪。 “我也有問題問你。”葉文初問他。 太子點頭。 “你希望瑾王死嗎?”葉文初問他。 太子直愣愣的,放在膝蓋上的右手猛揪住了褲腿,他悶著頭沒有回答葉文初的話,等針灸結(jié)束,他大闊步地離開順安康,踏著風雪出去,姚先陽茶館等他,姚先陽問道:“你問她了嗎?瑾王死了,她守寡等嗎?” “嗯,她說等。”太子低聲道。 “騙人吧。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守寡等人的性子。”姚先陽斷定葉文初在騙人,“要去怡紅樓玩嗎?這會子早上,一個個都沒醒,別有趣味。” 姚先陽其實不好這個,但他一直努力培養(yǎng)太子這個喜好。 “不去了,我回去上課,先生在等我。”太子自從兩次馬車里人事后,再沒有去做那件事,葉文初說如果想長命百歲強壯到人見人愛,就要趁著年紀小保養(yǎng)。 這些沒有人告訴他。大家都在教他怎么讀書、怎么做好帝王、怎么處理朝務(wù)、怎么侍奉長輩、怎么討好和朝臣相處,從來沒有人告訴他,怎么長命百歲。 怎么活,如何死,這是葉文初留給他自己想的問題。 “你真不去啊?”姚先陽問他,太子搖頭,“不去,我回宮了。” 姚先陽點頭:“你去吧,我這兩天有事,就不去找你了。” “你要做什么?”太子問他。 姚先陽笑了一下,沒說。 太子回宮去上課,皇后站在偏殿的夾道小門里等著,一會兒就聽到了聞玉的輪椅碾著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趕緊跑過去,推著他的輪椅:“是不是很難走,我再想想辦法,離太醫(yī)院近一點見面。” 聞玉說沒事:“娘娘和二殿下走遠了會冷。” 皇后笑著應(yīng)是,親自將門檻裝上,關(guān)好門然后推著聞玉進房里,將她自己的手爐塞在聞玉的懷里。 “我不冷,房間里已經(jīng)很暖和了。”聞玉道。 沈弘鈺站過來靠著聞玉,和他說話。 聞玉給他針灸,他光著膀子笑嘻嘻的,房間里宮女和內(nèi)侍打著下手,皇后坐在炕上,滿眼里都是笑意。 最近二十天,每天上午的這兩刻鐘,是她此生最開心的時刻,溫暖、愜意,讓她對未來有了一絲希望。 “聞玉。”皇后問道,“你、不成親嗎?” 幾個宮女都豎著耳朵聽。 聞玉搖了搖頭:“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你心里有牽掛嗎?”皇后問他。 “天氣冷,把棉襖反穿著。”聞玉對沈弘鈺道,沈弘鈺應(yīng)是。 皇后也不介意聞玉岔開了話題,繼續(xù)看聞玉做事:“他這二十天都沒有發(fā)病,一直都很乖巧,讀書也能聽得進去了。” “娘娘,”門外嬤嬤回道,“太子去宮里找您,怎么回?” 皇后淡淡地道:“讓他晚上來。” 嬤嬤去回太子,太子提著從太后那里提出來的湯藥,猶豫了一下,去找圣上。 圣上讓他放著,他也沒多說,就走了。 圣上讓蔡公公將湯倒了。 “姚文山今天在做什么?”圣上問道,蔡公公回道,“韓國公在仁壽宮陪太后說話。” 圣上心煩意亂:“瑾王不知如何了!” “朕真想大逆不道一次。”圣上摔了手邊的奏疏,蔡公公安撫道,“萬萬不可啊。” 太子去了仁壽宮,太后讓他讀書給自己聽,太子忽然問道:“祖母,死和死是有區(qū)別的嗎?” “死就是死,有什么區(qū)別?”太后失笑,“這話宏兒都不會問,你倒問上了。” 太子笑了笑,繼續(xù)讀。 死和死確實沒有區(qū)別,對于太后來說,她只要關(guān)注活著是不是逞心如意就行了。 太子想了很多。 他想到葉文初問他的那個問題,希望沈翼死在外面嗎? 原來他不想,因為沈翼是好人,這一點他知道,但最近他很想,因為他嫉妒沈翼,真的很嫉妒。 所以他想沈翼死。 可沈翼死了以后呢? “弘承,”太后問道,“你發(fā)什么呆?你的湯送給你父皇了嗎?” 沈弘承點頭:“送去了。他讓我放在桌邊了。” 太后點了點頭。 姚文山在看望張公公,張公公病倒了,咳嗽了幾聲罵道:“蔡瑜這狗賊,有意將雜家關(guān)在夾道里,若不然雜家怎么會凍成這樣。” “若非國公爺您,奴婢這回肯定要死了。” 姚文山讓他快點好起來,拍了拍他的手,道:“圣上跟前,少不了你伺候。” “是,奴婢一定好好養(yǎng)身體,奴婢是決不能死在蔡瑜那狗賊前面的。”張公公罵道。 他和蔡公公斗了十多年,蔡公公一直不是他的對手,這回圣上得勢了,蔡公公立刻就對他下死手。 姚文山安撫了幾句,就離開了院子回家去休息。 沈翼離開京城的第四天,姚文山終于收到了來信,陸先生很激動:“還奇怪,怎么兩千人突然不見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原來是繞路了。” 他們安排在路上截殺的人,一路都沒有找到沈翼和他的兩千人。 姚文山這兩天一直在等,兩千人又不是兩個人,怎么就音訊全無。 今天終于得到了消息,沈翼和他的兩千人出現(xiàn)了。 只要出現(xiàn),那就是沈翼的死期。 臘月十二,姚文山收到第四封信,他興奮的將疆域圖鋪開,點著一處山和陸先生道:“他在這里。若兩頭夾擊,他插翅難飛!” “他還真厲害,這都追了四天了,愣就是沒有追到。”陸先生自信地覺得,如果不是對手,瑾王能文能武,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臘月十三,姚文山收到第五封信,地點沒變,但沈翼和他的部眾守在這一處叫青駝山的山頂。 “那邊連著下了四天雪了,看他在山頂能僵持幾天。” “這天氣,撐死了三天,都不用動手,必死無疑。”陸先生笑著道。 姚文山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