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的山門，位于藏地？”

    既然八戒興沖沖地要帶他們回山門，詢問位置也是必然的，答桉令人詫異，居然在西藏。

    李彥甚至想追問一句，那里是不是還有高老莊？

    唐僧取經回國，向李世民奉上通關碟文時，記錄了西行諸國，牒文上有寶象國印、烏雞國印、車遲國印、西梁女國印、祭賽國印、朱紫國印、獅駝國印、比丘國印，滅法國印；又有鳳仙郡印，玉華州印，金平府印。

    這個名單存在著一些問題，不該有的有了，比如獅駝國那種被金翅大鵬凋吃光的國家，根本無法加蓋印章，而該有的則沒有，比如西番哈咇國和烏斯藏國。

    這兩個國家沒什么存在感，但西番哈密國是過了兩界山后的首個國家，也就是收服小白龍和觀音禪院所在的地界，烏斯藏國則是高老莊所在的國家，按道理來說都是要加蓋印章的。

    有一種說法，兩國之所以沒被算上，因為前者代指高昌，歷史上的玄奘法師還受過高昌王的款待與資助，回來時這個國家就被大唐給滅了，外國成了本國，通關文牒上自然無名。

    烏斯藏國則是西藏，在明朝西藏就被稱為“烏斯藏”，因此高翠蘭一家可能是“藏人”，而貞觀年間文成公主下嫁給松贊干布，吐蕃還沒成氣候，后來成了大唐的第一勁敵，因此也省去。

    這是純粹地從歷史考慮，未免過于延伸，但如今八戒將山門設在藏地，頓時令李彥聯想到了高老莊……

    無生老母并未考慮到那些，只是對于距離有些遲疑：“那么遠？”

    八戒笑道：“藏地佛教昌盛，信徒虔誠，供品豐厚，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啊！”

    李彥則發問：“中土佛門的教徒消失，僅余世俗廟宇，連福地靈區都空出，那些僧人又去了何方？”

    八戒發揮出不粘鍋的特性：“怕是避難去了……”

    這等于沒說，李彥不再追問，想了想道：“我接下來還有世俗之事，不便去往藏地。”

    無生老母語氣變了：“神醫要留下？”

    之前是被強留下來，但現在沒了神醫，跟著這位凈壇使者單獨離開，她心頭莫名地不安起來：“既如此，吾亦不便前往……”

    八戒傻了，頓時意識到這位神醫的重要性：“可別可別，不是我要隱瞞，和尚的去處確實不知，那些安排都是佛祖定下，哪里輪得上我小小的凈壇使者過問……”

    李彥并非要挾，之前搭乘寶船來往關外，是因為距離京師本來就很近，那青藏高原就不同了，除非有十萬火急的情況，否則此時直接前往，確實很不方便。

    但他也不會任由無生老母跟著八戒入山門，伸手一招，如意寶珠浮現出來：“此乃觀音菩薩身邊的寶珠，可寄托神念，我人雖不至，便用此物代替如何？”

    無生老母凝視著寶珠，沉吟片刻，頷首道：“好。”

    八戒松了口氣，不敢再耽擱：“那快走吧！”

    他本就是以凈壇使者佛力降臨的念頭，無生老母也是無rou身的神體，當神佛之力帶著如意寶珠前行，李彥的神念感受到的外界移動，已然不是風馳電掣，更像是穿梭空間，倏然間跨越千山萬水。

    當然真實情況沒有這般夸張，菩薩的意念降臨可以一定程度地突破時空，神體和法寶則要受到空間束縛，所幸相對而言，沒有rou身束縛的移動確實奇快無比，未過多久，三者就抵達青藏高原上空。

    李彥俯瞰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地界，不免想到大唐世界的吐蕃和曾經的對手噶爾兄弟，但更多的還是關注目前的局勢，如意寶珠遍照光芒，將四周的光景不斷映入眼簾。

    別說他，連無生老母都有些好奇，這位凈壇使者菩薩的山門道場，到底位于青藏高原的什么地方？

    “到了！”

    然而當抵達目的地時，似乎又令人失望，從表面上看去，那就是一處平平無奇的村落，僅僅是風格更偏向于漢人的聚集地，與想象中菩薩所居之處，著實大相徑庭。

    八戒介紹：“這里名為高老莊，是故人之后遷徙而來，我無意間發現，便一直居住，以作山門。”

    無生老母不明就已，李彥則有些感慨。

    沒想到八戒最后，終究是回到了高老莊……

    至于故人之后，莫不是高翠蘭的徒子徒孫？

    不過無論是哪一支遷移過來，平靜的生活似乎都被打破了。

    他的目光看向數十里外，那里有戰火烽煙升起。

    無生老母也發現了：“藏地正在遭到入侵？”

    八戒嘆了口氣：“仗逞兇頑，永無休止，讓他們打吧，打著打著會消停的。”

    和平安寧本就來之不易，對于神佛來說，尋常戰爭不值得關注，但那兩股千人部隊交鋒，除了世俗的開戰外，還有人斗法。

    一方是藏僧，以頂骨數珠、骷髏法碗為法器，披著大紅僧衣，極為醒目；

    另一方則一身白衣，似僧似俗，口中念念有詞。

    無生老母警惕起來：“白蓮教徒？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李彥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聲音從寶珠內透出：“是俺答汗的軍隊，白蓮教首領蕭芹，是被俺答汗拜為國師的。”

    “藏地可以視作大明的羈縻地區，只是控制力度一直不強，多為自治，而俺答新上任時，就帶領五萬蒙古軍隊，穿越甘肅，攻入青海，吞并了亦卜剌的西海蒙古勢力，此后更是多次遠征。”

    “現在的藏地烽煙處處，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蒙古再度征服……”

    一個地區是否真正納入版圖，一看駐扎軍隊，二看行政管轄。

    如元朝時期，蒙古人派遣大軍征服了藏地，設置宣政院和幾大宣慰司，修建驛站、調查人口、征收賦稅，并將西藏的宗教首領調遣到大都駐扎。

    明朝就不一樣了，從未向青藏高原派遣一兵一卒，也沒有派遣一官半職，僅僅是名義上的冊封。

    當然，這不代表明朝對西藏毫無控制力，朱元章認為“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駐扎軍隊就是勞民傷財，采取的是封貢策略，分化本土，平衡各區，同時在邊防重要的河州，設置衛所威懾防備。

    朱棣則考慮過“動用軍隊，彷行元代故事，將烏斯藏納入法治”，但當時的大寶法王認為佛法應“自在自如宣揚，不便派遣漢軍前往”，再加上那個時候還在打蒙古，于是駐軍一事不了了之，依舊以封貢為主。

    這些策略前期都是有用的，但隨著明朝國力的下降，當然也避免不了衰退。

    五十年前就出過一件事，正德皇帝對于藏僧很有好感，對活佛能知三生事的傳說更是大感興趣，派人出使藏地，希望邀請活佛來京師見面，表演一下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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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活佛者，恐中國誘害之，匿不出見”，派出的官員為了完成任務，想要采取武力脅迫，結果藏軍夜襲明軍，明軍“傷者半之”，灰熘熘地逃回了四川。

    此事最終不了了之，大明從此之后再也不提邀請活佛入京，西藏也不愿意撕破臉皮，依舊年年朝貢，直到蒙古入侵。

    這種入侵其實很沒道理，因為蒙古所控制的塞外草原，和青藏高原根本不接壤，偏偏明軍守備太廢，俺答汗多次遠征，大搖大擺地經過明朝地界，將西藏征服，最終將之變為蒙古的“飛地”。

    按照歷史上的發展，那要到隆慶年間才徹底完成，還有十幾年的時間，但戰事已成常態。

    無生老母并不了解這些，只對白蓮教敏感非常，看向八戒：“菩薩此前將白蓮教輕易壓服，自家的山門道場之外卻有許多邪教徒，又是何意？”

    八戒眼神閃爍，干笑幾聲：“我清除的是塞外，藏地的白蓮教徒沒有關注，老母且放心，他們傷不到村落……”

    無生老母更是不信，但當真正接近，卻又發現，這村落看似普通，實則四周有層特殊屏障守護，猶如一個世外桃源，外界的烽火確實侵擾不到。

    八戒趕忙道：“老母覺得如何？不僅是這凡世烽煙，信仰祭祀也能隔絕，嫦娥jiejie如若神降，也來高老莊，都是老相熟了！”

    無生老母沒有理會他的算盤，沉吟片刻，告了個罪，帶著如意寶珠來到一旁：“吾有一事相求。”

    李彥道：“請講。”

    無生老母道：“還望神醫入凈壇使者的道場內，為吾一探究竟。”

    李彥聲調平和：“閣下懷疑凈壇使者圖謀不軌？”

    無生老母搖了搖頭：“是吾心頭多有不安，尤其臨近道場，愈顯煎熬……”

    李彥道：“心血來潮，預兆吉兇，確實不可忽略，我并非真身來此，正好能探查一二，那就請你在此地等待，不要走動。”

    無生老母致謝：“勞煩神醫了！”

    “老母不愿？這算哪門子事幼……”

    都已經到了高老莊門前，卻在外等候，八戒自然大為遺憾，朝著里面走去：“那李神醫就隨老豬我入莊吧，里面安寧得很，不會有兇險，待會向星君證明，寬她老人家之心。”

    如意寶珠跟上，懸浮在身側，李彥開口問道：“我倒是有一個疑問，菩薩既然認準無生老母是太陰星君神降，為何早早不上前見面呢？”

    一層漣漪蕩漾開來，八戒正式回歸高老莊，舒坦地扇了扇耳朵，回憶道：“我是追著人參果去的，尋到無生老母的洞府，發現太陰星降，當時就想上前見禮的，順便問一問天庭封禁后的情形……”

    “可惜那神力來得快去得也快，刻意避著老豬我呢，我尋了一圈，沒能進得了洞府，怕生禍端，就回來了……”

    “學個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這才是老豬我能夠享清福的原因！”

    看著到了自家的地盤，放松懶散的八戒，李彥默默做出判斷：“確實像你……”

    雖然對取經團隊有天然的好感，但在這個世道里，除非親眼見到八部天龍廣力菩薩鎮壓兩界縫隙，阻止地府陰謀，否則就算是這些熟悉的菩薩，也有遭劫墮落的可能。

    所以李彥不信無生老母，同樣不信八戒，兩者都是審視的對象。

    就目前的表現來看，八戒的所作所為都是符合性情的，不過李彥依舊問道：“菩薩如此隨性，不擔心無生老母入內后，反生嫌棄之意？”

    八戒拍了拍肚皮，笑道：“不會不會，我這里好吃好喝，乃是絕佳的避劫之地，那天庭眾神若是知道，多少想來這里而不得呢！”

    這語氣里頗有種三千年河東，三千年河西，揚眉吐氣之感。

    李彥就此深入：“此言唐突，然我和無生老母都有疑惑，在外界污穢的情況下，這座高老莊又是如何做到隔絕于世的呢？”

    八戒晃了晃腦袋：“隨我來！”

    他朝著村中走去，一路上多有村民出來勞作，卻對這位黑豬精視若無睹，甚至還有人主動招呼：“豬剛鬣！回來啦！”

    每每這個時候，八戒也都晃了晃粗壯的大手，笑容滿面地回應：“回來了，你們忙！”

    李彥看著，從如意寶珠的角度中，恰好見到那張豬臉上透出由衷的喜悅，直到再度穿透了一層漣漪，來到核心。

    就見一棵參天大樹拔地而起，青枝馥郁，綠葉森森，延伸出來的枝干上開著顏色澹雅的花朵，飄出澹澹的芬芳。

    八戒道：“此處的與世隔絕，便是靠了此物，想來你也能猜出它的來歷。”

    “鎮元大仙贈予的人參果樹！”

    如意寶珠繞著這顆大樹轉了一圈，李彥實在難以將那個想象中那被催熟后，長得理應奇形怪狀的果樹，與這棵千尺余高的靈根結合到一起。

    關鍵這棵樹不僅結出果子，還能將高老莊變成與世外桃源，在這個污穢的天地中開辟出一片凈土，功能更甚以往……

    李彥目光大動，將之前的種種事件串聯到了一起，突然道：“外界傳聞中，菩薩手里有一件可平復天地污穢的神兵，莫非就是這棵人參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