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的話音剛落。

    云木森猛然一震，渾身劇顫。

    他用力按著自己的胸口，仿佛自己的心臟突然被人猛然錘了一錘，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一步，臉色驟然無比雪白。

    蕭寒最后那番話字字誅心，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蕭寒所說的這些全部都是事實。

    這十幾年來，他雖然不曾踏出方外谷一步，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消息閉塞。

    相反，他的消息很靈通。

    他甚至比方外谷之外的大多數人都更清楚，這些年來，整個東嶺人族到底發生了什么。

    然而，他即便有心，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因為他所在的家族只是一個連三級勢力都算不上的煉藥世家而已。

    他可以救人，卻無法救世。

    所以，他除了盡可能的讓他所在家族的族人不要接觸方外谷之外的一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東嶺人族的命運不斷走向他所不愿看到的結果。

    沉吟了好長一會，云木森緩慢的抬起頭，一臉肅穆的看著蕭寒，道:“蕭公子，老朽有一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前輩，您是這方外谷的主人，又是雀兒的父親，同時也是我的長輩，所以，您根本無需如此客氣，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但問無妨。”蕭寒點了點頭，十分真誠的說道:“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實回答前輩，絕對不會有半點隱瞞。”

    “好。”

    云木森繼續看著蕭寒，略顯渾濁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絲贊許的光彩，道:“蕭公子，有一點我一直很疑惑，既然你所在的家鄉如此美好，那你為何還要背井離鄉，不遠千萬里之遙來到東嶺人族，難道只是為了修煉嗎？”

    蕭寒一聽這話，他的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

    因為這個問題是他最不愿意回答的問題，甚至根本不愿提起。

    即便已經過去了六年多的時間，但是每次回想起有關那一幕的任何事情，他都會感到無比痛苦。

    云木森注意到蕭寒的臉色變化，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

    他很不理解。

    他所問的這個問題明明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問題，蕭寒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蕭公子，如果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大可不必在意老朽這個問題。”考慮到蕭寒的身份，考慮到目前的處境，他趕緊給蕭寒拋出了一個臺階。

    “無妨。”蕭寒面容頓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后，冷峻的說道:“剛才我之所以如此失態，完全是因為前輩所問的這個問題讓我想起了一些傷心的往事。”

    “我之所以會離開我的家鄉，是因為在六年多前，我所在的家族發生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慘劇。”

    說話間，他的目光之中陡然升騰起一層nongnong的憂傷，語氣越來越冷。

    稍稍一頓，他繼續說道:“那一日，我所在的蕭家，從上到下，一共幾十口，連同襁褓中的嬰兒，全部被一群外來的畜生殺害。”

    云木森一聽這話，頓時愣住。

    剛剛蕭寒在面對他這個簡單的問題的時候臉色驟變，他還在懷疑蕭寒不遠千萬里之遙來到東嶺，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目的。

    沒想到會是這樣。

    不僅僅是他，在場的每一個人聽到蕭寒的這番話都愣住了，包括蕭寒身邊的陳英俊和蕭寒身后的鐘無期和云雀。

    回過神的時候，云木森看了一眼已經陷入沉默的蕭寒，心中卻陡然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蕭公子，難道...那幫殺害你親人的賊人是來自東嶺？”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顫抖的問了這么一句。

    蕭寒目光驟寒，點了點頭道:“起初我只是懷疑，可是就在幾天前，我已經確定，那群畜生正是來自東嶺，而且來頭不小。”

    他的話說到這里的時候，站在他身后的鐘無期的臉色忍不住驟然一陣發白。

    鐘無期似乎已經猜到了什么。

    他很清楚，目前以蕭寒的實力，即便那幫賊人是來自東嶺的二級勢力，甚至一級勢力，蕭寒都已經可以不用放在眼里，除非那幫賊人的身后站著的是超級勢力。

    三清門正好是東嶺最強的超級勢力，而且目前正在不惜一切代價在追殺蕭寒…

    這絕對不可能只是巧合。

    一念至此，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徑直走到蕭寒一旁，他皺著眉頭，一臉肅穆的看著蕭寒:“少主，你所說的這群畜生不會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實在想不通，堂堂東嶺第一大超級門派的三清門為什么要這么做。

    蕭寒知道他想要說什么，扭頭看了他一眼，直接點了點頭。

    稍稍沉吟，他又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前的云木森和陳英俊，最后他的目光緩緩掃了一遍前方的每一位方外谷云氏家族的族人，沉聲道:“沒錯，那群殺我親人的畜生正是來自東嶺第一大超級門派三清門。”

    他此話一出，頓時全場震驚。

    方外谷云氏一族雖然世代隱匿，族中之人也極少與谷外接觸，但是族中的修煉者卻并非與世隔絕。

    他們也常常外出修煉，提升自身境界，以便延續方外谷的修煉傳承，力保谷中安全。

    三清門雖然是大秦王朝的第一大修真門派，但是入門門檻卻極低，甚至比某些二三級勢力的修真門派的入門門檻還要低。

    所以在大秦王朝，對于那些想要進入門派修煉的家族修煉者或者個人散修，首選便是三清門這樣的超級門派。

    與所有家族中的修煉者一樣，方外谷的修煉者也會選擇三清門。

    方外谷的族人雖然不算多，當中的修煉者更是稀少，但是幾百年來，族中進入三清門修煉的族人也有近千人。

    近千人曾經在三清門中修煉過，即便他們對三清門的了解不是特別深刻，也至少不會太過離譜。

    然而，他們最多也只是覺得，三清門的競爭有些殘酷，或者血腥罷了，怎么也沒想到，這個被東嶺人族稱為正道之首的超級門派竟然會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

    云木森身為方外谷百年來難得一遇的修煉天才，不但曾經在三清門修煉過，而且一度晉級到了玄門弟子中的佼佼者。

    他對三清門的正面印象要遠遠超過對三清門的負面印象。

    所以，在此刻所有震驚的人當中，他幾乎是首屈一指的。

    他的兩只眼睛瞪得滾圓，目不轉睛的看著蕭寒:“蕭公子，你不會弄錯吧！”

    蕭寒一臉肅穆的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和在場的每一位更加震驚。

    “絕對不會錯，因為現在整個三清門的人都在追殺我，而且他們已經發出了七門追殺令，讓其他的六大超級門派也在追殺我。”蕭寒深吸了一口氣，悠悠的說道。

    云木森沉默了，在場的每一位云家人都沉默了。

    “為什么？”陳英俊的身體微微一顫，有些失神的問道。

    “因為在六年多前，他們真正想要殺的人是我。”蕭寒的目光劇烈的閃動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種極其冷厲的語氣說道:“他們不想再次出現意外了。”

    陳英俊猛然一震，他沒有說過，但是卻疑惑的看著蕭寒。

    似乎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蕭寒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或許是通過某種強大的秘法，早在六年多前就已經得知了我擁有天元魔體這種特殊的體質，再加上我所處之地正好在魔族邊境，所以他為了避免我像八千多年的那位魔族至強者一樣，成為人族的大患，這才不惜一切代價，寧可錯殺三千也要將我扼殺在搖籃之中。”

    云木森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他眉頭緊鎖的看著蕭寒，問道:“蕭公子，那你會不會像八千多年前的那位魔族的至強者一樣，站在整個人族的對立面，為魔族效力？”

    蕭寒微諷的笑了笑，說道:“前輩，請恕我直言，您所問的這個問題對于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在我的世界里從來就沒有什么人族、魔族、妖族之類的種族之分，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在意我的和我在意的。”

    “對我好的，對我親近的，對我有恩的，哪怕他們是魔族、妖族，仍然是我的朋友，仍然是我在意的；反過來，對我不好的，想殺我的，想害我的，就算他們是人族，仍然是我的敵人，我照殺不誤，絕不手軟。”

    稍稍一頓，他的面容頓肅，接著說道:“前輩或許不知，這一次在三清門不惜一切代價追殺我的時候，要不是兩位魔族的朋友幫助于我，恐怕我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而且，我如今這一身與我的年齡極其不相符的修為，也是來自于一位魔族前輩的畢生魔元，這位魔族前輩為了能夠將自己畢生的魔元盡可能的傳遞給我，她可是足足忍受了數個時辰煉獄一般的折磨。”

    “這樣的精神，請問在東嶺人族的那些至強者之中，有誰可以做到？”

    云木森再次沉默了，云家的族人也沉默了，就連陳英俊也沉默了。

    然而，蕭寒卻繼續說道:“我不但接受過魔族的幫助，在東嶺的死亡禁地——陰陽谷的時候，我還接受過妖族的幫助。”

    “所以，我還是那句話，真正的妖魔在心不在形！”

    “魔也有義，妖亦有情。”

    “魔族、妖族之中有壞也有好，人族之中，同樣存在敗類。”

    “蕭公子，老朽理解你的心情，也承認你的觀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身體中流淌著人族的血，如此偏激，我卻不敢茍同。”云木森臉色陰沉，他看著蕭寒，搖了搖頭，肅然道:“妖就是妖，魔就是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們身為人族，不管怎么說，都應該為人族的未來著想。”

    他是老一輩的東嶺人族，而且又是修煉者，身受東嶺人族的思想熏陶，堅定的信仰是不可能這么輕易被動搖的。

    不僅是他，眼前絕大大部分云氏家族的族人都是這種想法。

    當然也有極少數的例外，蕭寒身后的云雀就是其中之一，這時候，她已經走到蕭寒身前，看著云木森:“爹爹，你怎么老糊涂了，冷哥哥的意思并不是要否定我們整個人族，同樣也不是要肯定整個魔族和妖族，他意在肯定那些心存善念的魔族和妖族，否定那些心地險惡的人族敗類而已。”

    “雀兒說得沒錯。”蕭寒感激的看了云雀一樣，然后他看著云木森，道:“前輩，我想說的是，倘若三清門那些人毫無理由的覆滅前輩所在的方外谷，將云家的人斬殺殆盡，我相信前輩應該也不會再擁護這樣的人族正道之首吧！”

    云木森眉頭緊鎖，沉默了足足五六息的時間，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嘆息聲落，他雙手抱拳，彎腰，恭敬的對前面的蕭寒行了一禮，歉然道:“老朽確實是老糊涂了，活了幾十年了竟然還在夢中，還請蕭公子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