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御前辨案(三)
金鑾殿外,忽然起了一陣陰風,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四皇子朱元直緊了緊裹在身上的衣衫,望了一眼前方的殿門,吸吸鼻子道,“劉公公,咱們往前挪幾步吧,起風了,說不定待會要下雨。” 劉洗仍然躬著身子,低聲答道,“殿下,您知道宮里的規矩,什么人該站在何處都是有講究的,怎能輕易逾越。” 四皇子朱元直癟著嘴道,“這不是馬上要下雨了嗎?咱就往前挪兩步,未雨綢繆一下子,便是父皇知道了,也不會怪罪的。” “你是想聽聽大殿里都說了些什么吧!”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四皇子和劉洗身后響起,二皇子朱元良負著雙手,昂首闊胸而來,緩緩在殿門前站定,正了正身上的青色翠竹長衫,斜眼看向朱元直道,“收起那些愚蠢的小心思,老老實實待著,就算天上下刀子你都不準挪動半步!今天老爺子脾氣有些不對勁,跟這天氣一樣,說變就變!” 四皇子朱元直側臉看向二皇子,皺眉道,“你怎么也來了?” “自然是老爺子需要我來……”二皇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昨晚宮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京都之中流言四起,而且還牽扯到了血衣侯,我這個設宴擺酒的主人家當然要站出來說兩句,否則別人還以為是我居心叵測,有了什么危險的想法呢。” 朱元直呵呵一笑,“難道你沒有什么危險的想法嗎?” 二皇子白了朱元直一眼,忽地想到什么,輕聲道,“四弟,我知道你昨晚和血衣侯都曾離開過清風館,不管你們去做了什么,做哥哥的提點你一句,待會進去,千萬別想著說謊,也千萬別死鴨子嘴硬……在這京都之內,沒有什么事情能逃得過老爺子的眼睛。” 正當朱元直想要辯解幾句的時候,一個小太監面色焦急地從金鑾殿里退了出來,瞧見二皇子還在與四皇子閑聊,快步走到二皇子面前,催促道,“二殿下,快些進去吧,別讓陛下等得太久!” 二皇子微微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朱元直一眼,而后跟著小太監踏進了金鑾殿內,來到大殿中央,躬身對著龍椅上的那位老父親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 慶帝眼神復雜地看著下方這個最有出息的孩子,淡淡道,“平身吧……今年你回來得有些早啊,書院的課業完成了嗎?” 出乎殿中大臣們的意外,皇帝并沒有直接了當地詢問關于昨夜宴會的情況,而是關心起了二皇子的學業。 但這卻在左相和右相的設想之中,也在申小甲的預料之內,因為這是情理之中的事,皇帝也是孩子的父親,并非真的就是孤家寡人。 二皇子似乎也猜到了這種情景,臉上沒有什么受寵若驚的神色,語氣平淡地答道,“兒臣之前聽聞父皇在白馬關遇到了些許麻煩,所以便向書院請了幾日的假期,本想趕往白馬關救援,半途中卻又收到了戰事捷報,索性便返回京都等著父皇召見,待說上幾句家常話,再返回書院繼續完成課業。” 慶帝輕輕噢了一聲,“原來如此,你倒是有心了,只可惜用錯了心思,即便朕真的身陷囹圄,你一個書生又能幫上什么忙,不如安心待在書院,多讀幾本圣賢書……不過,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等到中秋之后再走吧。” 二皇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面色平靜地頷首答了一個字,“是。” 慶帝瞥了滿臉急不可耐的晁牙一眼,終于想起了自己召見二皇子的目的,咳了兩聲,不緊不慢地問道,“聽說你昨夜在清風館設宴擺酒,廣邀群朋,可有此事?” 二皇子用眼睛的余光掃了晁牙一下,又瞧了左相一眼,聲音平緩地答道,“確有此事。” “為何突然宴請那么多人在清風館喝酒,是朕給你的銀子花不完?還是太無聊了?” “都不是……父皇每月撥給兒臣的銀錢雖然不少,卻也不是多到花不完的地步。兒臣平日最喜清凈,若是真的無聊,反而自得其樂,怎會大宴親朋?昨夜兒臣之所以花大本錢包下清風館,是為了做個和事佬,處理一點小紛爭。” “什么紛爭?” “宮中編撰安乃晉之子與血衣侯的小沖突。” 慶帝偏了偏腦袋,好奇道,“他倆何時起過沖突?” 左相魏長更適時地站了出來,解釋道,“神捕大賽那日,臣在醉仙居內親眼見到血衣侯打得安家公子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慶帝扭頭看向申小甲,似笑非笑道,“是這樣嗎?血衣侯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朝廷命官的家眷大打出手?” 申小甲當即叫屈道,“當然不是這樣,臣雖不是讀書人,卻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怎會如此橫行霸道……”將那日的前因后果講了一遍,長長地嘆了口氣,“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若是可以,臣也想做一名安安靜靜的美男子,但別人已經欺負到頭上來了,為了不墮我大慶武將的名頭,臣只好露了一小手……” 晁牙冷笑一聲,忽然道,“你才當了幾天的將軍啊,就這么有集體榮譽感了?” 申小甲梗著脖子道,“就算只是做了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鐘的將軍,那也得有我大慶將軍該有的氣魄和風范!” 慶帝漠然地嗯了一聲,“如此這般,倒也正常,那便罷了……咱們說回正題吧,既然是和頭酒,那昨夜血衣侯和安乃晉家的小子也在清風館咯?” 大臣們沒有想到皇帝會將這事兒高高拿起,又輕輕的放下,一時之間都摸不準皇帝的心意,誰也不敢胡亂搭話。 二皇子掃了一眼那些昨夜自家子弟曾去過清風館的大臣,嘴角浮起一絲輕蔑的笑意,低聲答道,“血衣侯和安建章公子自然也是在的,而且昨夜他倆之間又發生了一點點不愉快,許多京都的才子書生都可以作證!” 慶帝頓時來了興致,追問道,“他們二人之間又發生了什么不愉快?” 二皇子言簡意賅地將清風館內亭下作對的事情說了一遍,既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遮遮掩掩,最后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安建章公子必然是很不愉快,但血衣侯多半是愉快的,所以二者中和,昨夜發生的只是一點點不愉快。” 慶帝唇角不經意間微微拱起了一個弧度,抬起右手,點指申小甲幾下,訓斥道,“粗魯!不是動手,就是動腳,你這樣怎么配做謙謙君子!” 【鑒于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盡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 申小甲嘿嘿一笑,俯首道,“臣本來就不想做什么謙謙的君子,更愿意做一個赤膽忠心的小人!” 左相冷哼一聲,譏諷道,“一個意欲行刺的賊子也敢說什么赤膽忠心,真是滑稽!”扭轉身子,滿臉肅容地看向二皇子,“殿下,老臣有幾個問題想要向您請教請教……” 二皇子謙和地說道,“左相有什么想問的盡管直說,元良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左相微微點了點頭,“敢問殿下,昨夜宴會何時結束的?”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在安公子落水之后,我與其他賓客小酌了幾杯,漸而酒意微醺,實在有些困乏,便去園子后面的廂房休息了。” “那安家公子落水之后,血衣侯還在清風館內嗎?” “應該在的。” “應該?” “安公子落水之后,血衣侯便去如廁了,而他那把火刀彼時還釘在園中的石頭上,所以血衣侯那會兒應該還未離去。” “那他之后有沒有再出現過?” “不知道,我離開園子去歇息時,血衣侯還未回來。” 左相微微一笑,撫著胡須道,“也就是說,自從安建章落水之后,便無人得知血衣侯的去向……我可以這么理解嗎,殿下?” 二皇子認真地想了想,微微搖搖頭道,“這個我無法給你確切的答案,因為血衣侯是和四弟一起來清風館的,之后也是四弟一直陪在血衣侯身側,所以若是他們在我歇息之后一同離去,到別的地方喝酒解悶也是有可能的。” 左相輕笑道,“也有可能是血衣侯就在那時謀害了館中一名仆從,換了一身衣衫,然后爬進了皇宮……” 二皇子抿了抿嘴唇道,“一切皆有可能……因為在安公子落水之后,也沒有人見過我四弟再出現。” 慶帝故作一臉詫異地問道,“這里面還有老四的事情?” 就在二皇子準備繼續解釋幾句之時,晁牙忽而抱起拳頭,高聲道,“真相即將浮出水面……臣敢請陛下召見四皇子殿下前來當面對質!” 慶帝轉而看向申小甲,嘴角含著莫名的笑意道,“血衣侯以為如何?要不要我現在將老四叫進來問一問?” 申小甲埋頭答道,“臣問心無愧,但憑陛下做主!” 慶帝斜倚著龍椅,對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不輕不重道,“那就叫老四也進來湊個熱鬧吧,左右他已經在外面候著了,早進來晚進來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