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趾高氣昂的看看了一眼蕭寒，跟著周植進了紅川城內。她纏著周植，求了好久，才留下來不回京都。

    康樂在街道上看到士兵整裝待發，笳鼓旌旗，每個人還帶有一張長弓和馬鞍橋上掛著的一柄四米長矛。

    她側頭，看了一眼周植，“周將軍，這是要？”

    周植一身盔甲，遙若高山之獨立，也顯得沒有溫度，他面無表情，“這幾日，不出意外，西戎又會來滋擾，你害怕的話，我派人護送你回京都。”

    康樂迅速搖頭，“不，我既然來了，就留下來。等你打勝戰了，我們一起回京都，回家。”

    等你打勝戰了，我們一起回家……

    周植兀自停下腳步，眼波流轉，這話，在驪山，阿楹也對他說過。

    康樂看他不走了，問道，“怎么停下了？”

    “沒什么？你最近有沒有聽說紅川城有沒有發生什么大事？”

    康樂的臉一下沉下去。紅川城，又是桑楹楹那個賤蹄子，他是在關心紅川城里的她嗎？

    康樂搖一搖頭，強顏歡笑，“沒聽說呢。”

    康樂巴不得她死在紅川，永遠別回來，這樣就沒人再跟她搶周植。

    康樂轉移話題，“周將軍，你好像比上些日子曬的黑了些。”

    周植原就白，所以襯托出他發髻下珍珠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

    “嗯。”周植淡淡回答。

    康樂感受到他情緒低落，她小聲說，“周將軍，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別讓自己受傷，我會擔心的。”

    周植側頭，眸中驚訝，“郡主莫要胡言亂語，你與鄧家已定了親，而我，也心有所屬了。”

    “我知道分寸。”

    康樂點點頭，只是那雙眼中忽閃而逝的某中東西，她不著急，慢慢來，周植只屬于她，什么定親，什么鄧英，與她有什么干系？

    她仔細的打量他，身披一副銀色鐵葉攢成鎧甲，如高山仰止，玉蘭芝樹，這才是她想要的共同一生的良人。

    “周將軍，十幾日不見，比在京都時更加瘦了。”

    康樂盯著他，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一種光亮至美的氣息感染了她。看著他，康樂好似又看到了她十二歲那年，她母親離世，她抱著母親親手繡的女娃娃傷心跑出定王府，慢無目地的走到護城河邊上。桃花樹下，他坐在那里彈琴，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著琴弦的樣子。

    他的琴聲優郁悲傷，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想是什么樣的人才會彈出如此悲傷的琴聲。

    一琴完，她準備離開，腳底一滑，摔了個狗啃泥，女娃娃飛到河里去了，她趴在地上哭，一雙手伸在她眼前。

    她抬頭，是他。

    “別傷心了，娃娃給你。”

    她接過娃娃，還沒問他叫什么，他就走的影了。

    她忽然想，他的身子，鎧甲不適合穿在他身上。他修長分明的手不應該是手拿兵器的手，應是舞弄琴弦的。

    康樂微微飄拂，望著他，似是感嘆，自言自語說：“我聽大哥說，西戎來勢洶洶，怕勢不罷休，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京都，我希望這次你能平安。周將軍你的愿望是什么？”

    “世上再無戰亂消煙，山河猶在，國泰民安，這盛世如百姓所愿，安居樂業。”

    還有……她能平平安安。

    周植望著幽州的方向，不知何表情。

    她和周植走著，街道上沖出了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后開心的逛著，女娘站在一個糖人攤前買糖人，男子偷偷站在首飾攤前買了一只簪子。

    康樂站他身旁，指著他們說：“周將軍，你說，他們是什么關系？”

    周植看了一眼，沒回答。

    康樂自言自語的說，“你看，男子看她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白，甚至有些貪戀。”

    周植轉身走在前面，“喜歡是貪念，貪念便是喜歡。”

    康樂聽著他的話一瞬間恍然。

    周植和康樂去往周植住處的方向，一搭一搭的聊著，康樂問，周植答。

    “這戰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我母親說，天下分久必何，合久必分，相離相伴，生生不息。”

    “你母親？”康樂好奇。

    “她，不在世了。她死于我弟弟出生那天，是個冬天，寒冷刺骨。”

    周植臉上布了一層霜，母親像是一團熱烈的火焰，明明是個絕情的人，偏偏做了最長情的事。

    “我弟弟剛出生，她就死了，弟弟是我照顧大的，走路是我教的，說會的第一句話也是哥哥。那時候所有人都對我說照顧好弟弟，和弟弟說乖一點，可是生活在大海里的魚怎會知道鳥兒溺在水里的感覺？我沒有退路沒有庇護，每一日都在想能不能撐到明日。”

    明明不冷，康樂卻感到一股涼意襲來，她欲言又止，“后來呢？”

    “后來……身處深淵退無可退的時候，眼前就只剩向上的一條路，就是活下來。”

    “你撐過來了，還活成了令人佩服的樣子。”康樂盯著他，“周將軍，等回京都，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什么請求？”

    “跟我去一個地方。”

    “好。”

    ……

    幾日后，西戎整裝戴發，開始對紅川又進行新一輪的攻打。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像是要耗盡紅川的糧草，夜里周植被敵軍射中了一箭，沒法在城門口指揮，一切由蕭寒作主。

    蕭寒整日守在城墻上，以防西戎偷襲。

    蕭寒作戰豐富，這些年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他越來越沉穩，但很少有能讓他完全放松的時候。

    那一箭射偏了，周植沒傷中要害，但也需要休息。他受傷的日子，康樂一直在照顧他，從手忙腳亂到得心應手。

    “周將軍，你坐起來干嘛，快躺著。”康樂急忙倒了杯水，坐到床沿上，把他摟在肩上，給他喂水。

    “郡主，我聽蕭寒說，二公主要來紅川了，還運來了兵馬糧草，就這兩日的事。”他面色溫和，難掩欣喜。

    康樂握緊杯子的手緊了緊，她起身，杯子落在地上，“看我笨手笨腳的，這是好事，有了兵馬糧草補給，一定會打退西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