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上層結(jié)構(gòu)，很復(fù)雜。

    本地的士族、豪強、宗賊，互相之間本就不對付，爭斗就沒斷過，后來淮泗流域的士族豪強大量南下，因為爭奪田產(chǎn)，與本地人的矛盾很深。

    再加上那些帶兵的軍閥，還有一些北地的世家，揚州的大人物，仇怨不小。

    畢竟蛋糕就這么大，你多吃一口，別人就少吃一口，能融洽才怪。

    要是沒有劉襄帶來的壓力，他們早就打成狗腦子了。

    丹陽太守周昕、吳郡的陸康、廬江的周瑜，都屬于本地人的代表。

    劉勛、紀靈、劉邈、張昭那一幫人，就是外來人的領(lǐng)袖了。

    至于各地的宗賊，屬于上不得臺面的人物，被兩方壓制得很慘。

    劉襄倒是沒有利用周瑜挑起揚州內(nèi)戰(zhàn)的意思，因為做不到。

    他們得有多腦殘，才會在朝廷大軍南下的時候掀起內(nèi)戰(zhàn)？

    他想分裂的，是平定之后，存活下來的那幫人。不能讓他們報團呀，否則天高皇帝遠，不好管理。

    可怎么讓周瑜成為自己的刀子，他還沒打好底稿。

    先把人招攬到麾下再說吧。

    “公瑾的才學(xué)，世人皆贊，被譽為江左第一，不知有何志向？”劉襄笑呵呵的詢問。

    “陛下謬贊了，小民才疏學(xué)淺，不敢當(dāng)此美譽，往日里不過是呼朋喚友，飲酒作樂而已，一些朋友胡亂吹噓，當(dāng)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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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性喜浮華，至今沉不下心來治學(xué)，這輩子怕是難有成就，吾思來想去，既然本性如此，又何必強求呢？便不再糾結(jié)于此，索性悠游田園便是。胸?zé)o大志說的便是在下了。”

    周瑜笑得很靦腆，仿佛立志不高尚，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年郎一般。

    他心里卻有些打鼓，皇帝一上來就問他志向，這種問題可不好回答，萬一被認為心有異志，那就難受了。

    此次召見，必然有所圖謀，也不知能不能推脫過去。

    劉襄知道他是在推脫，不想給自己效力，熱臉貼人冷屁股的事，他可不想做，于是開口說道：

    “朕想起一個故事，特別有意思，說是曾經(jīng)有個挺有才華的年輕人，為了躲避司空的征辟，用馬車壓斷了自己的腿，謊稱意外受傷，可司空不信，最終仍舊被征辟入府。公瑾，你覺得這個年輕人是聰明人嗎？”

    劉襄說的是司馬懿躲避曹cao征辟的故事，當(dāng)然，斷腿是他杜撰的，歷史上司馬懿只是稱病，說自己風(fēng)痹犯了，就是關(guān)節(jié)炎、痛風(fēng)之類的病。

    但稱病哪有斷腿刺激，所以就改了個說法。

    問了周瑜之后，他又轉(zhuǎn)頭看向魯肅：“子敬覺得呢？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聰明呢？還是傻呢？”

    這故事很嚇人呀！

    周瑜有點慌，魯肅冷汗都下來了。

    他們不想回答，卻不得不開口。

    “回稟陛下，小民認為此人確實不是聰明人，這樣的短智之人，司空又何必征辟呢？只會尸位素餐而已。”周瑜小心翼翼的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話里的意思劉襄聽懂了，強行招攬，必然不會盡力做事，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向了魯肅。

    魯肅硬著頭皮拱手作答：“回稟陛下，吾以為天下賢士如過江之鯽，司空求賢，只需一聲令下，必然大才云集，不必在乎一個兩個癡魯頑愚之人。”

    呵呵，這也是個不想給自己干活的，劉襄笑意不減，評價道：“朕以為，此子是個聰明人，他越是推脫，司空便越要征辟于他，如此，他便能被上官記掛于心，得到重用。”

    這話當(dāng)然是胡說八道，但他想表達的意思，周瑜和魯肅都聽懂了。

    推脫是沒有用的。

    上位者的意志，他們拒絕不了。

    “陛下智慧深遠，我等受教了。”兩人躬身行禮，表達臣服。

    不服又能怎么辦呢？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皇帝的故事里面只是斷腿，現(xiàn)實中，怕是要斷頭啊。

    “兩位皆是俊杰，有所啟發(fā)便好。”劉襄第一步的目的達到，決定先給他們派個官職，讓他們先干點得罪人的事：“野有遺賢，朕不能視而不見，而今廬江郡內(nèi)民生凋敝，需賢才治理。”

    他頓了一下，下令道：“征辟周瑜為廬江郡典農(nóng)從事，為百姓安排耕種事宜，現(xiàn)今土地兼并嚴重，急需從各族手中收回農(nóng)田，此事，不可遷延，春耕之前，必須完成登記造冊。”

    這不是個好活，又麻煩又累又得罪人，周瑜張了張嘴，沒敢反對。

    “末吏遵令！”他無奈的拱手應(yīng)下了這個苦差使。

    “造冊務(wù)必詳實，隨后朕會派人查驗，有隱瞞人口的，一并記錄下來。所需人手，可自行招募。”

    “唯。”周瑜除了答應(yīng)，沒別的選擇。

    劉襄的目光轉(zhuǎn)向魯肅：“征辟魯肅為廬江郡督郵。如今戰(zhàn)事連綿，災(zāi)民孤苦無依，朝廷不能坐視不理，著你去各家征收糧草，廣為賑濟，人手可去陷陣營高順處調(diào)撥。”

    一個要地，一個要糧，都是極為得罪人的事情，魯肅嘴里發(fā)苦，他和公瑾真的成了難兄難弟。

    可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哪里容得他拒絕呢？只能拱手應(yīng)命：“末吏遵令。”

    “去忙吧。”劉襄沒時間安撫他們受傷的心靈，因為有加急的奏章送到。

    自長安而來，劉虞、崔奕、荀或、袁渙聯(lián)名上奏。

    打開封檢，里面是折成了三折的玉扣紙，或許這玩意可以叫做奏折？

    他微微的笑了笑，這算是自己的一項文治吧？

    六大造紙工坊全力開工，玉扣紙代替竹簡指日可待，中樞已經(jīng)完成了紙質(zhì)辦公，書城正在謄抄紙質(zhì)書籍，未央宮里的藏書會全部改換為紙書。

    蒙學(xué)的千字文，正在書城大量印刷，其他書籍的印刷任務(wù)也提上了日程。

    大漢即將進入紙質(zhì)時代。

    不管那些經(jīng)學(xué)世家愿不愿意，文化的傳播速度必定會越來越快。

    最終會快到什么程度，劉襄不知道。

    反正很快就對了！

    有些事，他開了頭，但能走到哪一步，他不清楚，因為開花結(jié)果的時候，他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推廣蒙學(xué)之后，他才真正的理解了一句話。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教育，需要時間的積累，基礎(chǔ)教育，根本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

    急不得呀。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打開奏折，是一封賀表，恭賀皇子誕生。

    他，有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