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重返人間
李三石并沒有推開凌霄殿的大門,沒有新的道統(tǒng)支撐的他,是沒有資格打開這道門的。 奠定舍棄rou身,渡海彼岸道統(tǒng)的天帝不知為何原因放棄了自己的信念,導致了整個道統(tǒng)的崩塌。李三石作為后上車的仙人,其結局也不外乎有兩種。 一者是跟其他仙人那樣,陷入沉睡等待下一個證成大道的天帝,二者則是舍棄神仙的資格,變成魂魄從天界隕落。 面前的守門巨獸仍舊沉睡,閉合的大門穩(wěn)絲不動,隱隱中卻逸散著無形的渴望,渴望一個證道的主人入主其中。 “怪不得無名道童跟我講答案都在凌霄宮....證道的天帝沒了,天庭的道統(tǒng)沒了源頭,失敗是注定的結局,任何掙扎都不過是拖延崩潰的時間.....舍棄rou身,渡海彼岸這條路走不通。” 至于為什么走不通,李三石不是天帝,自然不會明白,也許那名天帝留下過只言片語,解釋過道統(tǒng)失敗的原因,但對李三石來說都不重要了。 玉質(zhì)身體崩潰在即,他必須做出決斷。 “歷經(jīng)了千辛萬苦才功德圓滿化身成仙,又怎么能狠心舍棄.....況且沒了仙人身份,沒了法力法術,我還怎么復仇.....” 李三石掙扎著舉起手中的小劍,或許他可以躋身在小劍之中,化作一只劍靈,陷入沉睡后等待下一屆天帝誕生? “可以...這樣做嗎?” 靜寂的天界,連喧囂的風聲都沒有,仙人們?nèi)匀辉诳罩袘腋』杷o止的畫面不知維持了多久,不知又會維持多久。 恐懼化作一只利爪握住李三石動蕩不安的心靈,一旦做出了沉睡選擇,下一次蘇醒不知又是幾百年后,而且縱然蘇醒,接受了新的道統(tǒng),又能當幾年的仙人?他還能找馬員外復仇嗎? “沒有自己的道路,依附在強者的道統(tǒng)上,對上卑微,對下崇高,這不過是永無止境的輪回罷了,這種永世不變的輪回,不過是又一個束縛意識苦海。仙人們逃脫了名為生死歲月的苦海,卻落入了名為輪回的新的苦海。” 他盯著手中的小劍,用力握緊匕首,力氣之大,導致手指的末梢快速驟裂,距離崩塌僅剩一步之遙: “這樣的神仙我不愿做!我寧愿變回凡人重頭修煉,一步步摸索,找到真正脫離苦海的道路!” 隨著對天庭道統(tǒng)的徹底摒棄,玉質(zhì)的身體再也難以維持,密集的裂痕立刻布滿了全身,原本柔順的四肢更是如硬石般僵硬。 “建立在偽道上的仙人軀體,我不稀罕!” 在身體完全崩潰的前一秒,雙手握住劍柄的李三石,手腕僵直扭動,將鋒利的小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是他舍棄這副身體,而不是身體舍棄他!明白天庭真相后的李三石,再也沒有了依附強者,成仙逍遙的念頭,以后的路他自己走,無論這條路是對是錯。 玉質(zhì)的身體徹底崩塌,化成了點點星光,消失在凌霄宮外。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李三石成仙的資格。 沒了仙人身份的李三石自然無法被天庭容納,變成魂魄的他還未來得及完全依附在玄天金光劍化成的小劍上,便有股強大的無形的排斥力,將他連同小劍一起瘋狂地從凌霄宮擁推到崩塌的南天門,而后強力擠壓,將李三石的魂魄從碎石瓦礫的縫隙中驅(qū)逐到天庭之外。 南天門外的云團也難以落足,依附在小劍上的魂魄穿過厚重的云霧,從天空中徑直隕落。 幸運的是,隕落的方向正是李三石隱藏rou身的小山坡。 有道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李三石登仙時還是夏日,現(xiàn)在從天界隕落,人間依然變成了隆冬,連那座小山上,也積攢了厚厚的白雪。 依附在小劍上李三石略有感慨,但很快便發(fā)覺離開天庭后的小劍也變得怪異起來,鋒利的劍身上也開始崩壞,很快整個劍身上便滿是裂痕。 待到觸碰到小山上厚厚的積雪時,那小劍再也支撐不住,劍身驟然崩碎消失,僅剩一道金光帶著些許法力被早有準備李三石的魂魄吸收。 而徹底暴露在外界的李三石,雖然憑借小劍崩潰時,吸收的少許法力勉強存活,但隨著法力的消退,這種狀態(tài)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必須快點找到自己的rou身歸竅,沒了法力支撐的魂魄失去實體,怕是一陣清風便能把我吹走。” 幸好他還記得藏匿rou身的地方,還留有畫軸守護,想來不會出什么問題。 秉承著這種念想的李三石不再吝惜從小劍那吸收的,所剩不多的法力,全力往藏匿rou身的地方趕去。 透明的雙足踩在雪上,感受不到任何冰冷,也未曾留下足跡。成為魂魄的李三石仿佛與整個世界切斷了聯(lián)系,只是每當被陽光照曬時,所存的法力便會快速消耗,身體也痛苦萬分。 可是等到李三石抵達藏匿rou身的洞xue前,穿過遮蔽洞口的枯枝殘葉后,卻沒有感應到畫軸的存在。 這讓他不由焦急起來,立刻沖入洞xue,全神貫注地去感應守護rou身的畫軸。然而黑暗的洞xue中空蕩蕩的,rou身和畫軸全部消失不見。 “怎么會這樣?rou身呢,畫軸呢?我只離開了半年不到,而且登仙前明明布置下陣法隱藏了rou身氣息,為什么會消失?” 不可能是野獸叼走的,守護的畫卷會自主保護,隔絕野獸侵害。 那會是其他修行者拿走的嗎? 李三石焦急的飛出洞口,盯著灼熱的陽光在雪地上四處尋找,試圖找到關于rou身蛛絲馬跡。但茫茫雪地,連腳印都不曾有,沒了實體的他又如何去找可能存在的線索? 再抬頭時周遭大地一片雪白,迷茫中舉目四望不知去往何處,只有頭上的烈日時刻散發(fā)著光亮,將陽光化成皮鞭抽打他脆弱不堪的魂魄。 殘存的法力即將耗盡,再找不到可以依附的rou身,怕是連魂魄能否存活難以確定。 上一刻的李三石還站在凌霄宮前,在天界最為核心的宮殿門口,對假死殘存的仙人們不屑一顧,舍棄仙軀許下諾言,要走出自己的道路。 而這一刻他卻無所依靠,迷失在清風卷起的茫茫飛雪之中,待到法力耗盡,便會被陽光灼燒,化為烏有,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強大的落差感對李三石的心境造成了劇烈沖擊,將他從偉岸的理想中拉回現(xiàn)實,再一次體會到生死的恐怖。 是啊,他看不起依附強者,世代輪回,萬世不變的仙人們,但那些仙人們卻也擺脫了生死劫難,不受生老病死的折磨。 哪像他,莫說是證成大道了,連rou身都沒了,生命也步入了倒計時,即將歸零徹底消失在天地之中。 就像那無名道童說的,或許,萬物終歸虛無。 他也不例外。 沒了心氣的李三石為了避免陽光照射帶來的灼熱刺痛,便飛入離他最近的洞xue之中,成了洞窟陰魂茍延殘喘。 清風刮起,卷動紛紛白雪,徹底了斷了李三石離開洞xue念頭,沒了實體的他怕是剛一離開洞xue,便會被清風吹走,被烈日灼燒成灰燼。 看著眼前隨風紛飛的雪花,靜寂的環(huán)境讓李三石沒由的生起陣陣委屈。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登仙前還曾感慨自己是孤家寡人,無依無靠,沒想到現(xiàn)在連rou身都丟了。 “事情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明明一切都很順利.....我已經(jīng)全力以赴,拼了命的去努力了,為什么還是搞砸了一切,連人都做不成,連地府都去不了了。” 李三石瑟縮地依靠在石壁上,殘存的法力徹底耗盡,現(xiàn)在的他跟普通的孤魂野鬼沒什么兩樣,遇到像老師公那樣的鬼差,還會抓他混功績。 雖然魂魄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但李三石卻覺得格外冰涼,體驗到了真正的絕望。 這種絕望,比死亡還要沉重。 或許那日陰間茶館內(nèi),他就應該喝下那杯死人茶,跟著王大虎的怨魂進入陰曹地府。 又或者他應該在凌霄殿外,接受所有仙人的命運,陷入假死沉睡數(shù)百年,等待新的天帝誕生。 再或者跟那亢金龍一起,在宇的肚子中逍遙快活,游蕩在那片自成體系的小世界,向亢金龍請教學習。 無論那種選擇,都比他現(xiàn)在的境遇好。隱匿在洞xue中的孤魂野鬼,誰會在乎? 父母嗎?逃荒的時候把他賣掉了。 師父嗎?為了還債把他抵押給陌生的兇漢。 老師公呢?變成陰河船公的他怕是早就以為自己死了,也許逢年過節(jié)會給他滴幾滴眼淚悼念,僅此而已。 唯一對他好的王二虎,也在馬員外的計算下被自己的親弟弟殺死,最后連尸體保不住,被妖女肚中的怪嬰吞噬。 而他李三石,王二虎唯一的干兒子,唯一的后人,卻連報仇都做不到,明明承接了仙緣,卻搞砸了一切,連復仇都做不到,變成了孤魂野鬼躲在洞xue中吊影自憐。 意志消沉的李三石并非發(fā)現(xiàn),在他身后的黑暗洞xue中,時不時地傳出些許沉重的呼吸聲,似是有什么身受重傷的猛獸,躲在陰影里修養(yǎng)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