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馴服猛獸(二)
不得不承認的是,怪客的很多指責確實有幾分道理,被碎石壓住大半個身子的李三石也十分懊悔,他確實做錯了很多事: “你說的沒錯,我做錯了很多事,被狂妄遮住了雙眼,有意無意中傷害了許多無辜的人,將他們拉入了渾水中,卻不幫他們上岸。” 李三石苦澀的自嘲了幾聲,直至今日被這跟他長相相同的怪客呵斥,他才直面一直忽視的錯誤: “輕狂的我總是自視清高,將自己視為天選之人,說書人故事中的主角,恣意妄為而忽視了義務,沒有承擔責任的覺悟。” “是的,就像你說的那樣,你是個失敗者,失去了親情,友情,還有念念不忘的成仙事業,你全都搞砸了!” 怪客用雙手捧起李三石的臉頰,他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只要徹底擊潰李三石的意志,就可以吞噬他的心智,取代他成為嶄新的李三石: “你的思想病了,病入膏肓。人世間的禮義廉恥,功名利祿,成為人上人的欲望等等,不知不覺的侵擾了你的心靈,讓你變得冷漠自私,生命中原本美好的事物,變成了枯燥的利益得失。看看你的生活吧,除了睡覺和修煉外,可曾還有其他?” 虛偽的友善浮現在怪客的臉上,原本凌厲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但我不一樣,我是你,是另一個你。我沒有受到凡間禮儀廉恥的玷污,思想有真正的自我掌控。所作的一切都是不會后悔的選擇。所以請把生活的重擔交給我來幫你承擔吧,你已經丟了rou身,失去了成為人的資格,沒必要再化成野獸茍且偷生。” “真的嗎?你會幫我贖罪,幫我承擔責任的重擔,彌補我輕狂時犯下的諸多錯事嗎?” 怪客的話似乎起了效果,比起成為一只嗜血的猛獸,也許接受安樂之死,并不是一件錯事?李三石的眼神閃爍不定,仿佛陷入了掙扎之中。 “沒什么好怕吧,你并不是消失,而是與我融為一體,我不是早說了嗎?我是另一個你,一個嶄新的你。” 怪客耐心地誘導著李三石產生避世的想法,承擔責任很沉重,但逃避起來很輕松。即將開學的學生面對未完成的堆積如山的作業,最輕松的對策不是一支筆,一個夜晚一個奇跡,而是逃避,放棄。 一旦當你放棄自己本應承擔的職責,也許你的人生會失敗,但你的生活卻前所未有的輕松。 “何必跟自己過不去,給自己綁上沉重的枷鎖與負擔?明明身上輕無一物,卻被無形的精神壓力壓的喘不過氣。人生苦短終為土灰,終有一天會被歲月的苦海淹沒,既然如此又何必經歷多余的苦難,將生命的船槳交給我,由我來完成你本應承擔的職責,不好嗎?” 怪客的言語中滿是誘惑的魔力,總是能輕易地cao控李三石的情緒,并將一幅幅經歷過的畫面喚出,浮現在李三石的眼前。 那些痛苦的,尷尬,羞愧,跌至人生最低谷的景象,仿佛一把把小刀,刺入李三石的最深處,將他的靈魂刮成碎片。 無聲的痛苦是最為悲慘的苦難。心靈被折磨到極致的李三石伸出唯一能夠cao控的左手,握住怪客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道: “真的嗎?是真的嗎?只要我放棄,與你融為一體,便可以擺脫這些記憶折磨,將沉重的負擔卸下,由你來承擔我本應承擔的責任。是真的嗎?” “我所說的話句無虛言,此刻我的前所未有的真誠。” 怪客托起李三石的手臂,在他的皮膚上寫下一句玄奧的咒語: “我救你,是你的另一面。念起你手臂上刻下的咒語把,卸下飽經風霜面具,換上另一幅嶄新的面容吧。” 手臂刻痕的咒語發音無師自通的在李三石腦海中浮現,只要他輕輕地張開唇齒,念出簡單的詞句,便能徹底地放下一切。 看著眼前無比誠摯的怪客,感受著對方的拳拳之心,李三石臉上的苦澀之情逐漸退卻,取而代之的是鐵一般的堅定: “但是,我拒絕!” 他如是說道,真面責任的他,身上原本沉重的碎石此刻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稍一用力便從碎石瓦礫中起身。 “什么...你在說什么胡話?” “我是說,我拒絕!” 從碎石中站起的李三石,心神化成的形象陡然一變,無數的鐵鏈浮現綁住了他的四肢,將碩大的巨石牢牢的綁在李三石的背上。 那是名為“責任”的巨石,李三石沒有聽從怪客的建議,用逃避的手段去回避沉重的負擔,而是選擇直接面對。 原本他被幾塊碎石壓倒便無法起身,此時卻堅毅的背負巨石,轉變之快讓那怪客也有些措手不及。 人這種奇怪的生物啊,上一秒還是個脆弱的膽小鬼,一旦想通之后,便會煥發無窮的力量,從男孩蛻變成男人。 很多人不都是這樣嗎?一夜間明白了何為責任,從浪蕩的游子變成了成熟的男人,肩膀雖然稚嫩,但也毫不猶豫的擔起了家庭的責任。 “你說的沒錯,做下了很多錯事,忽略了很多人。當他們對我有價值時便以禮相待,無價值時便棄之如敝履,以高位者的姿態蔑視終生.....這些你說的都沒錯,我有很多債要還,有很多錯事需要彌補。” 被巨石壓彎了腰的李三石仍然堅定,哪怕半跪在地無力起身,也咬牙撐住抓住鐵鏈,堅定地吼道: “但是我不會選擇逃避!自己做錯的事,我自己來彌補!哪怕被責任的巨石壓彎了腰,壓碎了膝蓋,我也絕不逃避!一件一件的還清欠債,不需要你替我還!” 天空上產生一絲裂痕,那是束縛李三石心神的幻境備受沖擊,即將崩潰的征兆。 頭顱精怪彌留的妖氣可以趁李三石心神有漏偷襲束縛他,但當其正面自己一直逃避的指責,補全了心境,主動用鐵鏈捆綁四肢,背負巨石時,心靈的牢籠也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真可惜,我才剛開始喜歡你。” 怪客臉上誠摯的表情褪去,失望之情暴露無遺。這名與李三石一模一樣的心魔化身,終究還是沒有成功擊潰對方意志。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奢望你的回答,我等著你被巨石壓垮的一天。生命的重擔可不是好承擔的,多少人半途而廢舍命輕生。” 他指著天空上的裂痕,聳了聳肩,仿佛看破了一切: “這局你暫時贏了,但你能贏多久?我很期待。” 赤裸的上身表面,玄奧的符文閃現,白色的毛發從其背后瘋狂生長,黢黑的獸角刺破肌膚暴露無遺。身體也在快速生長,褪下一層窄小的死皮,露出隱藏的暗紅色肌rou。 原本跟李三石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邪異怪客,此刻竟變得跟頭顱精怪十分相像,自成為心魔的他,吸收了化妖丹上殘存的妖氣后,又會是什么樣的存在: “我會在你的心靈最深處扎根住下,等待你崩潰的那一天到來。當你的欠債越來越多,困境磨難接踵而至,被失敗包裹,失去所愛的人所珍惜的人時,你自會明白,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如果你早些放棄抵抗,與我融為一體,很多悲劇便可避免。” “未來的事未來說。” 背上名為“責任”的巨石越來越重,不得不雙手撐地的李三石勉強抬頭盯著輕松地心魔,無比堅定的說道: “或許有一天,鋼鐵會被歲月的侵蝕生銹折斷,但不是現在,也看不到到來的期限。縱使你在我心靈扎根等待我軟弱的時刻,我也毫不畏懼。你的存在是對我意志的鞭撻,時刻提醒我不能輸掉這場堵上一切的比賽。” “哼,你就繼續這樣自說大話吧。” 不耐煩的心魔用粗壯的紅色手指頂著黑曜石般銳利的指尖,刺入李三石的肩膀之中,將他推出即將崩潰的心靈牢籠: “你或許可以領先一段路程,但這場比賽的最終勝利者,只能是我!” 清晰的景象模糊散去,一片眼花繚亂之中,李三石的心神離開了化妖丹塑造的幻境枷鎖,回到了白色幼虎的體內。 背上的沉重巨石消失無形,但他的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沉重,雖然對自己的決定并不后悔,但如何擔責,他仍然迷茫。 嘴中滿是血腥與甘甜的滋味,原本饑餓發冷的身體也變得無比溫暖舒怡,肚脹的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等等,為什么會這樣?不是沒有食物嗎? 回過神來的李三石疑惑地睜開雙眼,還不忘用舌頭舔舐嘴角的血水。 可是眼前的景象給他造成了難以預料的心靈沖擊。 那只母虎,生下白色幼虎的母虎死了。喉嚨被利齒咬爛,脖頸下的嫩rou被大肆撕扯,溫熱的鮮血流淌在整個巢xue中,給陰寒的環境中帶來一絲暖意。 但李三石的心神卻無比冰涼,趴在母虎傷口上的他,嘴邊還刮著一條碎rou,鋒利的虎爪下還殘存著母虎的發毛。 血水更是沾滿了他全身,將雪白的皮毛染成紅色,干涸后仿佛鐵鏈,將他死死地綁在原地,難動分毫。 他....他....正在吃母虎的rou.....吃這只母虎的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