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落琉璃的敘述當中，算主和天擇神君二人終于知曉了古龍皇現在的狀態。

    簡單來說，古龍皇現在其實還處在沉睡之中。真正醒來的，不過是他全部意識的極小一部分。

    對于人族來說，意識的一小部分可能就是幾個零散的念頭。但是對于古龍皇這個層次來說，一小部分的意識就足夠進行簡單的思考了。

    ——用人族的話來說，至少思路清晰得能夠通過圖靈測試。

    而隨著自身不斷的復蘇，這個時候的古龍皇才遇到了一個麻煩的問題。

    他實在是太強大了。

    僅僅是這個理由。

    古龍皇蘇醒的時候，意識并沒有全數運轉，以至于會有一絲氣息泄露。而到了他這個層次的強者，一絲氣息當中包含的信息量，就超過了凡人一輩子的思考。這就足夠摧毀他人意志，甚至產生自我。

    這和謫仙轉劫是同樣的道理。只是古龍皇遠遠比一般謫仙要強。謫仙需要存留一段法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可以只憑氣息就做到。

    如果是平時，他也不是不能收斂，但是，逆轉的陣法卻將這個機制成倍放大了。

    原本他用來自封的法門，是隔斷他自身的氣息傳入外界，并且放大外界的信息。但是現在顛倒過來，就會使他的氣息成倍放大。

    兩者加在一起，就使得他已經蘇醒的意志做出判斷，不敢真正醒過來。

    如果他醒過來的時候沒有控制好自身的力量，這顆星球沒有幾個生物能夠豁免他的影響。沒有成為高階修士的人甚至有可能被一下子摧毀自我，再也沒法修煉，甚至成為他的奴仆。

    這不是古龍皇希望的。

    他設下這一重陣法的意義，就是保證自己不會對神州正在進行的文明造成多少影響。

    而偏偏這個機制又逆反了信息隔斷，他在沒有完全醒來的情況下，都沒辦法感知外界。

    為了避免人族被徹底毀滅，讓龍族最近二十萬年的經營毀于一旦他只得派遣月落琉璃潛去招來天河龍軍，助他擺脫這尷尬的局面。

    直到月落蘭曦出現，他才找到一個能夠承受他意念的非人族強者。

    聽到這一重解釋，算君和天擇神君面面相覷，就連在遠程聽著的一眾逍遙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真正困住古龍皇的，居然是古龍皇自己。

    那些謫仙，至始至終都沒有威脅到他。

    這個巨人只不過是擔心身邊的蟲蟻，所以才沒有翻身。

    在說明完畢之后，月落蘭曦卻覺得不對勁：“不過，這個謫仙再怎么見多識廣也有些奇怪，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一重靈禁，甚至還……嗯，還能夠將之無聲無息的逆轉？”

    月落琉璃心中一動，道：“蘭曦蘭曦，我這里可能有一點線索。”

    緊接著，她將自己在納西古地、十萬大山之中遭遇不死龍魂的事情說了出來。

    “泯滅了自我，但是結構未曾崩潰的不死龍魂……”月落蘭曦有些吃驚。就算是龍族修法，其實也講究一個“我法如一”，“法”沒有被徹底消滅，但是“我”已經徹底迷失的狀況很是罕見。

    “難道那個寄生獸居然尋到了我族的遺跡？如果是這樣倒是說得通了。這一重自封之法原本就是圣皇隨手而為。圣皇是在我族前古證得長生的，施法之中保留了前古的習慣，這就讓那個寄生獸找到了脈絡……”

    “只是，那個遺跡到底在哪里……十萬大山？不對，不會，高階龍族的靈識也能夠穿透十萬大山，就算那里真的有遺跡，也不會瞞過我。可是，圣皇也說過里面另有秘密……”

    月落蘭曦想了許久，也沒有找到頭緒。她嘆了口氣：“這件事我亦會稟報圣皇的，希望他老人家能夠重視這件事，讓我們知曉一些東西……”

    月落蘭曦化作龍族本相，龍軀舞動，勾連天地，在海水中勾勒出無數紋理。突然，圣龍淵當中紫芒大作，然后，那攝人的壓力就盡數消失。

    月落蘭曦這是按照古龍皇的吩咐，將那自封之法再一次逆轉。

    然后，海水當中打開一條“縫隙”，無邊光熱涌出。有一個細長的條狀物伸出。它主體部分直徑大約三丈。一開始，希柏澈還以為這是龍皇的身軀，可很快他就發現，這條狀物沒有鱗片，非是身軀，而是一根胡須。

    僅從這一根胡須上看，古龍皇的本體遠比山岳巨大。他如果在神州顯出身形，就算什么都不做，光是引力的變化就能夠讓神州產生無數天災。

    難怪他沉睡就只能沉睡在一方洞天之中，還要再加上自封之法。

    古龍皇龍須前端正好有小指粗細，它輕輕點在月落蘭曦額頭，月落蘭曦立刻感到有許多信息涌入她的腦海。她有些吃驚，道：“圣皇，這……”

    “不必多說。”龍須之上涌出一團強橫精元，化作人族形象。古龍皇的人族形象須發皆黑，唯有兩鬢純白。他神色平靜，沒有什么王霸之氣，但神色之中卻帶著一絲沉靜，能夠讓人不由自主的平和下去，生不一絲與之爭斗的心思。

    以億年為單位洗練出的無上仙心被同樣精純的精元仙力顯現出后，便能產生如此效果。

    算主一年之前道心淪喪，心神竟微微動搖了一下。而天擇神君神色如常。

    古龍皇對著此二人笑道：“人族，我想要見你們已經很久了。”

    明明是人族語言，明明是普通的震動海水發聲，但是算主和天擇神君竟有一種“這聲音發自心底”的錯覺。天擇神君玄功急轉，不斷生出變化，免疫其中影響。他笑道：“龍族圣皇之名，仰慕已久。人族達爾文見禮了。”

    “我知道你。”古龍皇含笑道：“你便是走出了第一步的那個人。若是沒有你的話，人族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斬斷魔帝流傳下來的禍根。今法仙道的第一個逍遙修士，天擇神君達爾文。你很是了不起。”

    天擇神君驚到：“前輩居然知曉？”

    “我雖然在睡夢之中，卻一直在接受外來的靈犀，我甚至有一部分心念在自己夢中推演你們人族文明的進程——只是，你們每一步都超過了我的預料。”古龍皇道：“直到……十多年前，具體是十幾年前我也不大清楚了，到那是為止，你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事情我都知曉。包括五百年前，一眾逍遙圍攻那個不死獸，也包括仙盟的建立。”

    “不過，我的自封之法被逆轉之后，直到的事情就不多了。就僅限于我傳下的‘如意果兒’……你們喚作‘心想事成’的吧？就只能通過那東西知曉外界了。”

    “心想事成”這等神奇事物，古龍皇也沒辦法在睡夢當中大量制造，所以也只有幾千個在神州大陸上流傳。而今法修又多習慣使用養殖妖物的先天神篆甚至純人工制造的，這種“純天然”的東西收藏價值遠低于使用價值，所以只有底層在用。

    如果不是王崎當初為了懷念自己在地球的日子而做出的一個游戲之作，這東西同樣不會落入馮落衣的眼中。

    而正是因為只有底層在用，所以古龍皇也沒收集到最近十多年關于仙盟的正確信息。

    “你們似乎有人煉化了我的‘如意果兒’。那個煉化的后生似乎走上了一條非常特別的道路。這道路有些意思，所以我還將一些龍族武道透過如意果兒傳給了他。不過，對于那個如意果兒，我的掌控力度越來越弱，最近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算主和天擇神君心中轉過許多念頭。

    王崎通過體內的龍族先天神篆得到龍族傳承的事情，關注龍族事務的逍遙大多是知曉的。之后，他們也嘗試煉化了其他的“心想事成”，但是卻沒有獲得傳承。

    原來，這一切都是古龍皇刻意為之。

    不過……

    ——非常特別的道路？

    萬仙幻境當中還，馮落衣看著王崎：“特別的道路？你是一個今法修，還有其他特別的道路？”

    王崎想了想：“虛相元神法？不，時間對不上。我剛剛得到傳承的那一會，還在神京啊。”

    早在心魔大咒誕生的時候，王崎就已經獲得了龍族傳承。

    那個時候別說什么虛相元神法了，就連這一系列修法的前身“數據化修法”都沒有出現。

    而那數據化修法，還是研究反心魔咒的時候，從艾輕蘭那里獲得的靈感。

    “不不不，仔細想一下，這里面或許還有其他問題。”

    “我最初得到深空道的時候，只以為它是一種寒性的功法——那真的是因為我忽略了真意嗎？還是說，我最初感知到招式存在的時候，并沒有真意傳承？那真意傳承其實是在西海才有的？”

    “這樣一來倒是說得通了……”

    馮落衣打斷了他的碎碎念：“這種事，當面問一下就好了。”

    片刻之后，接到提示的算主問道：“您所指的道路，到底是什么？”

    古龍皇卻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們這條道路是對還是錯，因為我不能肯定。就算我篤定一個答案，我們這種在文明上已經走進死路之族的判斷也有可能出錯。”

    “你們可以從我們這里學習任何東西，但是，千萬不要聽信我們的任何判斷。路必須你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