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領導，我代表廠里的工人，今天問問領導，為什么我們火柴廠要停產，還讓我們來農場工作？”

    李富民側身，從身旁的秘書手里，拿過一個信封，從里面倒出來一小堆火花，還有不少的火柴盒。

    “工人師傅們，你們看，這是南方的火柴廠生產的火柴盒，大家看一看！”

    方方正正的火柴盒，有十來個，都是彩色的圖案，什么孫悟空，山茶，剪紙，寶塔，樹木，瓷器，動物之類的，有些甚至是正反兩面都是彩繪。

    老工人身邊，其他人拿起來翻看，確實外觀看起來很好看，要比市火柴廠的要漂亮的多。

    “大家看看，這里面哪一個是咱們火柴廠的火柴盒！”

    老師傅看了一會兒，從中挑出一個灰色草紙盒。上面的圖案，是一個海灘，迷迷糊糊還不清楚，關鍵是沒有顏色，簡簡單單，就像是小孩子畫的簡筆畫。

    “大家再看看火柴的質量！”

    外地的火柴，火柴梗較粗，頭部的引藥呈紅色水滴形，很飽滿，輕輕一劃就能點燃。

    而島城火柴廠的火柴，火柴梗很細，引藥部分呈黑色，基本就是剛剛包住火柴頭，很難劃著，動不動火柴頭就碎了，甚至火柴梗都會折斷。

    “同志們，這些火柴，就是前一段時間，大家要求復工，市里同意大家的意見，安排生產的火柴！”

    “大家可以對比一下，這樣的質量，怎么能夠賣的出去，誰會買？”

    事實擺在眼前，老師傅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周圍其他工人師傅，也都低下頭。

    “老師傅，我問您，火柴廠正常開工時，您一個月多少工資？”

    “最好的時候，七十六塊錢，改革開放后，我們的工資最低的時候，只有四十五塊錢。”

    “為什么會這樣？”李富民繼續問。

    “聽銷售科的人說，我們的火柴經常被退貨，賣不出去！”

    “為什么會被退貨？”

    李富民的問話，這一次沒有人回答了，凡是火柴廠的工人全都低下頭。

    因為當時，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工齡一樣的工人，反正大家拿一樣的工資，漸漸地誰也不用心工作，產品質量一路下滑。

    等到幾乎所有工人，習以為常的時候，退貨堆積如山，火柴廠再也拿不出錢來，既沒有錢生產，也沒有錢發工資。

    蕭楚接手前，最后的大半年里，火柴廠工人的工資，一半是市政府籌措來的，一半是依靠抵押廠房設備，拆東墻補西墻換來的。

    “同志們，工人師傅們，你們來到這里工作，每個月工資多少？”

    老師傅身旁，一名年輕些的工人低聲說道：

    “我每個月一百零五塊的工資，年底還有三百元的獎金！”

    “我是負責機器檢修的，每個月一百五十塊錢，年底四百五十塊錢的獎金！”

    李富民得到想要的答案，點點頭：“我問大家，大家是想回去拿沒有保證的四五十塊錢，還是在這里拿一百塊錢？”

    工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還是為首的老師傅說：“我們現在知道要保證產品質量，只要市政府給我們一筆貸款，購買新設備，我們保證干得好！”

    李富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連串的反問：

    “大家有了新設備，原材料，請問怎么保證生產，怎么銷售出去，能夠競爭過外省的同行嗎？”

    “誰能保證每年給市里上繳利稅，保證大家伙的工資福利，保證按期償還貸款，我代表市里，就同意大家的方案！”

    這下子，火柴廠的工人們，全都沒了聲音。他們要是誰有這個魄力，有這個本事，火柴廠就不用等到停工停產的那一步了。

    等了一會兒，李富民這才開口：“如果，大家愿意在這里干下去，就請大家先回去，我相信，這個農業示范園，會越來越好！”

    “目前，農業示范園產業化已經開始，牛奶深加工，奶粉都是暢銷貨，再加上rou牛飼養，你們在這里養豬養羊，羊皮，羊絨，豬皮，牛皮，皮鞋，這些企業都會陸續開工，只要大家加油干，咱們的日子就會越來越紅紅火火！”

    最后，李富民扯著嗓門，喊道：“大家對未來，有沒有信心！”

    “有！”

    “這里的事業，值不值得我們奮斗！”

    “值得！”工人們的情緒，都被帶動起來。

    “讓我們一起，為了明天的美好生活，一起努力奮斗！讓明天更美好！”

    工人們報以熱情，潮水一般的掌聲……

    火柴廠的工人，還有一些原先不景氣的小企業，如毛巾廠，石棉瓦廠，勞保廠的工人，全都離開了。

    李富民看著還剩下的一小半人，足有上千人，心里已經猜到這些人的身份。

    “留下來的工人師傅，可是以前的物資儲備公司的？”

    幾名距離李富民最近的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來看去，沒有人主動回答，只能硬著頭皮面對走過來的市領導李富民。

    “是的，領導，我們都是物資儲備公司的職工！”

    一人答道，身旁另一人補充道：“我們是負責倉庫的！”

    物資儲備公司，原本是島城市最火的企業，計劃經濟時代，可謂是一枝獨秀，任何企業，都得從他們這里獲得大部分原材料。

    改革開放后，國企開始了自找原材料，依托市場，自行發展的序幕，物資儲備公司漸漸地吃不開了。

    然而，整個公司從上到下，依舊彌漫著過去輝煌時代的認知。

    等靠要，成為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一貫想法，思路僵硬，跟不上時代。

    尤其是到了沒落前夕，儲備的物資，被偷偷倒賣，甚至因為沒有人在意，風吹雨淋變成了一堆廢品。

    蕭楚接手前，物資儲備公司遭遇了一場劫難，一場大火，給了他們最后一擊，最后一部分值錢，還能利用的物資，被大火無情吞沒。

    實際上，蕭楚接手這些職工的時候，物資儲備公司已經被注銷，成為了陷入了名存實亡的境地。

    “工人師傅們，你們來到示范園之前，緊靠每個月的生活補助，勉強維持生活，現如今，你們都日子總比之前好的多吧？”

    這一次，徹底沒有人回答，李富民早已經知道這里面有事情發生，也不揭破。

    “工人師傅們，剛才我已經說了，現在局面要靠我們大家一起努力，不能繼續過去那種等著政府安排，靠著集體吃飯，要來就吃，要不來就繼續等著！”

    “咱們都是社會主義旗幟下的工人，咱們都是國家的主人，我們要繼續發揚主人翁精神，一起奮斗建設我們的家園。”

    “現在國家經濟有困難，難道我們真的忍心，等著看著，什么也不干，直到把國家吃得干干凈凈，再回到從前被外國人欺負的年代。”

    物資儲備公司的職工，就是好吃懶做的年頭太多了，農業示范園的工作，除了個別人，大部分人都沒干過，示范園已經進入正軌接近兩年，這些人還是不能適應。

    李富民這番話，說的很重，意思是他們已經成為社會的負擔，再說的重些，就是社會寄生蟲。

    有一部分人，面子掛不住了，有人嚷嚷道：“我們就說不來，你們非要聽人家起哄，真丟人！”

    “丟什么人，我們以前干得什么工作，現在變成了農民，還不夠丟人嗎？”

    李富民心里暗暗點頭，實際上這才是這些工人的心聲，在過去的年代里，工人比農民吃香，漸漸地形成了有些工人自認為高農民一等。

    改革開放以后，這種現象，實際上并沒有因為農村包干到戶有所改變，反而有所加劇，尤其是那些貧困地區。

    農村打破大鍋飯，而城市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問題，是的國企打破大鍋飯，變得搖搖擺擺，思想認識方面的波動，時常影響國企的改革。

    “工人師傅們，大家能夠把心里話說出來，這很好，我們今天就來說說農民。”

    “我現在是市領導，大家或許都不知道，建國前，我也是農村人，在家種地，新中國成立，國家讓我上了大學，其他兄弟姐妹到現在依然留在農村種地。”

    “我想說的是種地不丟人，自食其力，活的堂堂正正，誰要是心甘情愿去做社會的寄生蟲，好吃懶做，那才是丟人！”

    “這里雖然是農業示范園，可大家都看到了，這里已經實現機械化，農耕的方方面面全都由機械來完成。”

    “未來，越來越多的機械，會取代人力，那時候沒有文化，還不愿意干活，大家怎么生活下去？”

    “現在，我們不但要改變觀念，努力奮斗，拼搏，還要教育好子女，讓他們真正成為社會主義的接班人！”

    “否則，那就是給國家，給社會，給我們的老祖宗臉上抹黑！”

    李富民對這些刺頭為主的工人，可就沒有對火柴廠那些工人那么客氣了，話說的很重。

    一些骨子里，還有些熱血的工人，擠過來：“領導同志，你說得對，可是我們都不會干農活，能不能讓我們干些其他工作，我們保證能夠干好！”

    李富民長出一口氣，總算是有人站出來打破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