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有秩序的離場，除了秦局和徐振藩。

    老政委走過來問：“徐子欲，你還要等你爸爸嗎？”

    這么長時間都等下來了，子欲當然點頭。

    老政委朝百合子一招手，笑著說：“果然有毅力，呵呵呵，小百合，那我們走吧。”

    直到戴紅框眼鏡的詹雪梅走出門去，子欲才將目光轉移到爸爸身上。

    徐振藩：“您是？”

    那個叫作秦局的人坐到徐振藩的對面，說：“我是國安局的秦明，下面的問題涉及到國家機密。我們的談話不得跟任何人提起。”

    徐振藩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子欲。秦局看出了端倪，就朝子欲招了招手，讓子欲過去。

    子欲來到爸爸身邊，看著對面的秦局。

    秦局：“小姑娘，今年幾歲了？”

    子欲：“6。”

    秦局：“你手里的是什么呀？”

    子欲：“玻璃球。”

    子欲惜字如金的態度讓秦局有些為難。他忽然改變策略直接問道：“你的房間里蚊子多嗎？”

    子欲指了指桌子的小瓶子，說：“不多。就一只。”

    這時我才發現，那個裝有大蚊子的玻璃小瓶又回到徐振藩的面前。

    秦局：“那不用擔心了，你爸爸把它逮著了。”

    子欲沒說話，這看著瓶子里的大蚊子。只有她和我知道，這只大蚊子比他們討論的還神奇。他們根本不知道大蚊子尸首分離后還接上了。子欲在猶豫要不要把看到的告訴爸爸。

    秦局轉問徐振藩：“徐博士，你是怎么發現這只蚊子的？”

    徐振藩敘述了一遍今天中午在子欲房間看見大蚊子的經過。

    秦局忽然掏出一包香煙。這種東西點燃后的煙霧里所蘊含的尼古丁和一氧化碳能讓神經系統鎮定下來。他抽出一根遞給徐振藩，徐振藩要去接，卻被子欲給攔住了。我知道，這是mama定的規矩，不準爸爸抽煙。

    徐振藩謝絕了秦局的香煙，問道：“你們認為是某國人干的？”

    秦局自己點起了煙，吐了口煙霧，搖頭道：“沒有證據顯示是某國人。至少不是某國軍方。這個問題的關鍵不是哪個國家，而是誰會擁有這樣的技術。”

    徐振藩：“你是懷疑兩位諾獎獲得者，杜納德和卡彭蒂耶？”

    秦局繼續搖頭：“她們要是值得懷疑，那你也可疑。”

    徐振藩無言以對。秦局熄滅香煙后說：“說說你去英國參加的研討會吧？”

    我真佩服這個秦局。他居然直接懷疑到了研討會。這也是我一直要查證的。

    徐振藩又推了推眼鏡，想了一會兒，說：“那是今年3月，我和清華大學的劉樟教授都接受到了邀請。我們是一趟飛機去的倫敦。研討會的主要是討論蚊子基因對一種遺傳蛋白的合成控制。過去幾年的放飛實驗不是很成功。在巴拿馬和在美國佛羅里達的蚊子數量并沒有顯著減少，尤其是巴拿馬的蚊子數量反而增加了。所以Oxitec公司邀請世界上研究昆蟲基因的科學家一起研討......”

    秦局打斷徐振藩的自述，道：“一共去了幾天？”

    “前后四天，開會兩天。最后一天在主辦方帶領我們參觀了倫敦。”

    “都去了哪些地方？”

    “倫敦塔，大英博物館，還有一家英國特色的餐館。”

    “同行的都是參會的科學家嗎？”

    “基本上都是。還有一些Oxitec的工作人員，臨走的時候，他們還贈送了兩件紀念品。”

    “什么樣的紀念品？”

    “一件印有年份和會議名稱的T-恤衫，還有一個玩具小球，受到撞擊就會發光的那種。”

    秦局手指子欲手里的承載器，問“是這個嗎？”

    子欲趕緊縮回手。徐振藩搖頭道：“不是。是一個紅色的樹脂小球，上面也印有Oxitec的LOGO？”

    “紅色小球現在哪里？”

    “在家。”

    “你家里沒有。”

    看來已經有人把家里搜了個遍了。徐振藩也很吃驚，隨后又說：“在孩子房間的一個粉色盒子里。那個盒子是裝巧克力的紙盒子，上面有兩個洞。”

    秦局注視著徐振藩只是搖頭，并不說話。

    徐振藩轉臉問子欲：“子欲，那個盒子你拿了嗎？”

    就在幾分鐘前，我還在嘲笑他們不知道真正的編輯器是紅色小球。沒想到才幾句話，就被這個秦局查出苗頭來了。我在猶豫能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想起云彩說的“死亡之路”。除了核子武器和進入太空，基因編輯也是一條死亡之路。云彩的目的就是阻止這樣的群體死亡。現在這個也是我的想法。我不能讓他們知道紅色小球的秘密。可是，我又對這個秦局很好奇。他的幾句問話就能查到紅色小球的存在。若是借助于他，那么查出更多關于流浪者的信息，也應該很快。

    我還在猶豫不決。子欲回答說：“盒子在我書包里，就在酒店房間。”

    徐振藩看向秦局。秦局又點起一支煙，說：“不著急，一會兒再去看也不遲。關于那兩個女科學家，你有什么要說的嘛。”

    徐振藩：“你不是不懷疑她們嗎？”

    秦局并沒有回答李振藩的疑問，而是換了一種問法：“你跟她們都談了些什么？”

    徐振藩：“都是基因研究的話題。她們都有自己的實驗室和研究團隊。我還向她們請教了Cas-9的實驗cao作方法。她們也詢問了我關于庫蚊基因測序方法的問題。”

    秦局忽然又熄滅了才抽了一半的香煙，問：“有說怎么實驗cao作嗎？”

    徐振藩：“她們都很巧妙地避開了實質性的內容，泛泛而談。”

    秦局：“這也是情理之中。還有別的嗎？”

    徐振藩：“杜納德女士層邀請我今年5月去香港參加一個社會福利活動。她是形象大使。”

    秦局：“你沒去。”

    徐振藩：“我忙著我的實驗和論文發表就沒去。”

    秦局：“但是你卻得到了一筆研究經費，5000萬，來自香港。”

    徐振藩抱著子欲的手一哆嗦。他停頓了一下說：“這是院里領導聯系的。這跟事件有關嗎？”

    秦局一時沒言語，只是盯著徐振藩看，忽然說道：“我們的習慣，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點。徐博士，未來三天，你和你愛人孩子暫時不能回家。”

    徐振藩：“這個我知道。來的時候，院里領導通知過我。”

    子欲忽然插話道：“那大黃要尿尿怎么辦？”

    徐振藩正要解釋大黃是狗，秦局立即臉上堆笑，對子欲說：“放心，大黃是一只很聽話的狗。已經有人帶它尿尿了，還帶去洗澡了呢。它現在跟很多狗在一起玩。”

    子欲多少安心了些。我卻不安心了。蚊紅呢？那只蠢狗都被照顧得好好的，誰來照顧蚊紅？

    秦局站起身來，與徐振藩握手道：“我沒什么問題再問了，感謝徐博士配合。現在能帶我去看看那個紅色小球嗎？”

    徐振藩一手提著包一手牽著子欲走出會議廳，秦局跟在后面。

    剛一出會議廳，mama就沖了過來，急促地問子欲：“你怎么跑這兒來了，我還以為你掉池子里了。”

    后面那兩個喝咖啡的男女也突然起身，看了一眼徐振藩又望了望后面的秦局，然又坐下繼續喝咖啡。

    子欲說：“我跟爸爸一起開會的。”

    徐振藩說：“我們的房間在哪兒？噢，這位是秦局，我要給他看一樣東西。”

    mama朝后面點頭致意，然后說：“房間在后院。這地方真大，這兒住一晚上要不少錢吧。”

    徐振藩笑著說：“不用擔心，學校安排的，你就放心住吧。帶我們去房間吧？”

    mama邊領路便問：“那可得多住幾天。你們要看什么東西？我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那個陳主任說，這里什么都有。”

    徐振藩：“子欲的書包在吧。”

    mama：“在。她下午寫算術睡著了，還沒寫完。我讓她帶著呢。”

    穿過竹林和橫廊，很快就來到掛有“沁梧”牌子的廂房。

    一進去，就能感覺到這里比那個家要局促，但是擺設卻很齊全，除了電視，還有洗衣機。mama從子欲書包里翻找算術作業沒找到，正要責怪子欲。徐振藩卻伸手拿出了里面的粉色盒子，并打開了盒子，紅色小球果然還在里面。

    mama：“子欲啊，你作業不帶來，就帶這些小球和平板？”

    子欲：“還有書。”

    徐振藩安慰mama說：“好了。秦局要看這小球。”

    秦局接過紅色小球。子欲也看著小球。就見秦局的兩根手指一轉，盯住了小球上的六邊形標志，然后說：“徐博士，這東西我要拿走，不介意吧？”

    徐博士做了個輕便的手勢。秦局又看向子欲，問：“小朋友，我借一下玩玩，可以嗎？”

    子欲：“你會還回來嗎？它可以......”

    子欲要說的話嚇了我一跳！她想說，爸爸告訴她，紅色小球可以殺死蚊子！這要是說出來，徐振藩就解釋不清了。只有我知道，這話是徐振藩哄女兒不哭才那樣講的。我正要提醒子欲不要再往下說了，誰知子欲似乎也明白過來，改口道：“它可以發出漂亮的藍光，是爸爸給我的禮物。”

    我是驚不出冷汗來的，但是徐振藩難說。

    秦局點頭，說保證還回來。說完之邊打了招呼，自行離開了。

    mama問：“怎么回事？這人是做什么的？他要小球干什么？”

    徐振藩長舒一口氣，倒在床上，讓mama不要再問，這事屬于科學研究，說了她也不會懂。

    mama有些生氣的樣子，收拾翻亂的書包，嘴里嘀咕：“你就是嫌棄我文化沒你高，你怎么不找個高文化的女人結婚呢？”

    子欲想說，有個女的一直在跟爸爸說話。我趕緊假裝悄悄地說：“別摻和他們的事。看超級飛俠吧？”

    子欲立即向mama伸手要平板電腦。mama說：“干嘛？又要看動畫片啦？看不了，沒信號。哎，這酒店里怎么會沒有網絡？”

    徐振藩掏出手機一看，立刻坐了起來，眉頭一緊，沒說話，又躺下了。

    mama問他：“你的手機是不是也沒信號？”

    徐振藩搖頭。mama接著說：“我去問問服務員，怎么會沒有手機網絡。”

    徐振藩立刻蹦了起來，拉住了mama，又推了推眼鏡，說：“這地方太偏了，沒有基站，當然沒有網絡。”

    mama不信，反駁道：“你真當我沒文化呀。咱們中國連窮鄉僻壤都架設了手機基站。這里再偏僻也是大天京的地界，怎么會沒有基站！”

    徐振藩：“百密一疏嘛。”

    我聽出來徐振藩的意思。他是不要讓mama追究網絡的事情，這地方肯定有著嚴格保密措施。我也開啟承載器，搜索了一下，確實沒有連接手機的電磁波信道，但是其它雜亂的信號卻有很多。我試著進入一個電磁波頻段，載波上是電視節目。

    子欲忽然說：“mama，我餓了。”

    mama：“去餐廳吃飯吧。我知道餐廳在哪兒。哎，你們學校怎么忽然搬到這里來開會？還用警車接送。這影響多不好。我看鄰居都在議論，好像我們家犯罪了一樣。”

    徐振藩解釋說：“是出了點事，實驗室丟了一個重要的樣本，學校已經派人去家里查了。”

    我真佩服徐振藩的隨機應變。也明白子欲為什么能反應這么快。這可能跟基因遺傳有關。

    mama停下腳步張大嘴巴：“啊？真出事啦？什么樣本？要不要緊？”

    徐振藩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弄丟的，讓他們查吧，他們查不出什么來的。”

    子欲：“他們還帶大黃尿尿了呢。”

    mama這才稍作安心，自言自語道：“可別把家里翻亂了。是你給的鑰匙嗎？”

    徐振藩摸了摸mama的頭發，催促道:“行啦。快帶我們去吃飯吧，餓壞了都。”

    在餐廳里，mama還逮著一個白襯衫問：“服務員，你們這兒怎么沒手機信號啊？”

    一旁吃飯的人只是看了一眼mama，又看了一眼徐振藩，就繼續不做聲地吃飯。

    白襯衫解釋說，已經通知人來修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來。我心中贊嘆白襯衫，果然是訓練有素的精英，說謊面不改色，自然又合理。mama還在抱怨，徐振藩勸她不要再問啦，吃過飯回屋看電視。

    子欲吃飯的時候，眼睛可沒閑著。她沒看見那個戴紅框眼鏡的詹雪梅，就盯著手里拿著魔方的年輕人。這人吃飯也是一只拿著魔方。這倒是跟子欲很像，她一手拿著承載器。徐振藩也在觀察這些人，所以沒注意到子欲又不好好吃飯了。

    在mama去衛生間的檔口，徐振藩悄悄對子欲說：“在會議廳里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說。mama也不行。”

    子欲點頭表示知道了。其實她是真地知道了，雖然有一些可笑。我看到她的想法是，爸爸他們要做一件秘密武器，可以消滅蚊子，打敗敵人，像超級飛俠的超級裝備和機甲一樣厲害的武器。

    回到“沁梧”廂房，mama打開電視搜索她要看的節目。徐振藩拎著包去了里屋。子欲望著平板電腦唉聲嘆氣。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