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14 擦鏡人
清晨,學海的琴室內,此刻的雪千夜并沒有練琴,相反,他正站在窗邊擦拭著一面特殊的銅鏡。他的這個舉動引起身邊武曌的一陣笑意。 “哥哥是將自己當成教授了嗎?”武曌笑著放下手中的一本書,來到雪千夜身邊。 “當然不是。不過我不介意學習他的思考方式,他的運氣很差,所以會把許多意外考慮在計內。因此,天也贏不了他。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那么高的境界。說吧,今天又是什么事?” 這些天武曌來得很勤快,借用皇帝給她的命令,她公認出入學海向自己學習。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七公主在向自己學習,但學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也唯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世人以為是書法,但其實那只是附帶。 武曌是趁著這段時間向自己學習計策上的事情。與其說是學習怎么布局,倒不如說是學習一種思維方式。 “姬承德求新失敗后,向父皇上書,欲求此前變革的詳細章節(jié),甚至包括早已被父皇列為機密的印刷術。” 武曌才說完,雪千夜便繼續(xù)問道。 “還有呢?其他兩國的人都說了什么?” 這幾天另外兩國的使者也來到了云唐,盡管不是皇子這種級別,但卻也是重量級的人物。 “哥哥真厲害,只聽說其他兩國的使者來了云唐就猜到了他們的目的?!?/br> “除了這件事,還有什么會讓三國同時行動。一國之力不足以對你父皇形成壓力,但集三國之力則不然。這種默契,果然,能活到現(xiàn)在還穩(wěn)穩(wěn)把握住皇權沒有被代替的人,都是狠角色?!闭f到這里,雪千夜不禁感嘆道。 嗯,當世的四皇就沒有簡單角色。雖然說不上明君,但至少不是傻子。相反,還很聰明。 “因為不狠的,已經(jīng)死了。哥哥自然看不到他們?!蔽鋾椎f出原因。 眼前的局面是結果,而不是原因。就如他們這一代的承繼人有七位,但真正能活到最后的可能也只有那么一兩位。 “你的答案呢?”雪千夜繼續(xù)問道。 眼前三國使者都來到云唐,不出意外都是想知道唐皇這段時間做的事情的內幕。政策這東西如果只看表面不了解內幕,很容易被帶到坑里。更不要說關鍵的東西。 不出意外,其他三國的君王也看到了這個集中權力的機會,他們想跟云唐做一樣的事情。所以才會有三人前來。如果只有一人,皇帝完全可以不管他,但三人同時前來,皇帝就必須考慮萬一拒絕,對方聯(lián)手的可能性。 這一策看似是集中權力,但背后卻同時意味著一個更大的機會,一個可以讓天下歸一的機會。 “借!” “嗯?!?/br> 聽到雪千夜語氣中的興趣,武曌仿佛得到了什么肯定隨之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完全說出。 “但有條件。眼前之勢已經(jīng)明了,若不借,三國必然擔心云唐此后崛起,否則他們也不會派出使者。這種擔心隨時可能變成聯(lián)手的原因,因此不能讓這個聯(lián)盟成立。為此,便可以此為條件借于一方,獲利的同時瓦解三國聯(lián)手的可能。甚至可以讓他們相互內斗,我們從中獲利?!?/br> 武曌自信的說出了自己想了一夜想出的辦法,她相信這是最好的辦法,瓦解三國同盟的同時讓他們內斗,同時最少的減小損失。沒錯,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她這么相信著。 她同時也相信著,自己這邊一定能在雪千夜的考試里留下一個高分。 然而她的高興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最初的興奮漸漸消失,看著雪千夜繼續(xù)淡定擦拭著鏡子的手,武曌的喜悅變成害怕,最后成為不安。 “……” 雪千夜繼續(xù)擦拭著鏡子,仿佛想給武曌一個改答案的時間。然而武曌此時卻只是呆在那邊,她拼命的思考著更好的辦法,但卻找不到答案。 “……”最后她呆呆的看向雪千夜。 雪千夜冷靜時候的表情讓她害怕,嗯,因為此前她已經(jīng)被這種表情下的雪千夜打擊快失去了自信。不過好在每次雪千夜用平靜的語氣把她說成廢物中廢物后,之后又會慢慢幫她找回信心。不然她感覺自己可以學幾天就學廢了。 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低下頭,準備迎接自己的審判。 “唉!”雪千夜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布放到桌上。 陽光下,打磨完的圓銅鏡中映照武曌的臉,栩栩如生。這是在這個時代不可能看到的清晰度。所用的自然是雪千夜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知識。 嗯,無聊的時候擦鏡子磨練自己的專注,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目標的擦拭。 “不行嗎?這次又有多少……” “此前是十九錯!現(xiàn)在是二十一錯。沒有考慮清楚這道國策對皇權意味著什么,少思其一;明知三國使者在這個時間幾乎同時前來卻無視他們背后皇帝,一相情愿的自以為,僥幸其二;沒完全看清當今四國之勢力正處的環(huán)境,誤判其三;國非人,而你卻以人度國,以人思慮國思急于做決定,錯斷其四;謀天下之事非一月一年之功,引內斗卻不過數(shù)年之耗,短視其五;當你看到三國的使者到底卻并沒有思考其背后的深意,沒做出全局安排,也沒考慮其他三皇的想法以應對可能,唯一能拿出的方案想成功只能靠運氣,智缺其六;這么明顯的間離計,你想得到,別人也可能想到,但你卻連東窗事發(fā)的預算都沒做,無謀其七;還要我繼續(xù)說嗎?”雪千夜以平靜的語氣述說著讓武曌無法接受的事實。 雪千夜明明沒有發(fā)火,但每說一次,武曌的頭就低一分,最后已經(jīng)完全臉上升紅,完全不敢再去看雪千夜。 “不要!不要說了,我知道錯了?!?/br> “曌兒,陰謀之事一旦暴露于陽光之下,便會反噬自身。所以自古以來,欲以陰謀算人者都見不得光。而皇帝立于萬民之上,居世之頂點,拳掌大勢,握及權柄。怎么能事事都以陰謀成事?!毖┣б沟慕逃馈?/br> 陰謀并不是不能用,而用的時候需要考慮太多,而且有些人最好不要常用。 “那要用什么,陽謀?” “陰謀的好處在于別人不知道,可一旦知道,陰謀便不是陰謀。陽謀的壞處在于,別人一開始就知道,但好處是,即使是知道了,也無法避開?!?/br> “……”武曌仔細思考著這些話其中的意思,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沒有明白。 “三天!”突然,雪千夜開口。 “三天?” “雖一月之期未到,但三天后我會主動閉關。這是我的答案,我會把它留在學海,你自己去找?!痹捳Z間,雪千夜張開手,書架上一封在武曌來之前就早已寫好的信飛到手中。 雪千夜并沒有將這份答案交給武曌,而給了一個提示。 “就不能多留給時間嗎?”聽到這里,武曌的聲音頓時多了一份不舍。 雪千夜會借機離開,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卻沒想過會提前。 “我怕再留下去,你會變成笨蛋。好好思考我今天這些舉動的含義?!闭f著,雪千夜的食指輕輕點過武曌的眉間。 “嗯,我不會讓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