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眾發現屋里有一個女人，她跪在地上，手里拖著一只托盤，托盤上放著一支酒瓶。

    在臨近窗戶的位置，一個男人站在那里，眼睛望著外面，一手握著酒杯。即便范眾闖了進來，他也無動于衷。

    范眾的目光最終還是被那女人吸引過去。他這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絕艷的女人。那充滿活力，掩不住豐韻典雅的身軀，眉、眼、鼻的形狀皆堪稱完美。

    但最令人挪不開眼的，是她的神情。這不是凡人能擁有的神情，其中似充滿著許多對立的情緒。

    她冷漠、蔑視，卻又憐憫、多情。她人格高高在上，卻又心甘情愿跪在那里，作為人的仆侍。

    難道，這便是神？

    范眾兒時也讀過神話，傳說中雅典娜的面容，或許就該是這幅樣子。

    只是，這女人一動也不動，不似活人，倒像是一具玩偶。

    范眾輕輕向前走了幾步，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只見到女人的側面，于是想繞到前面，看一眼她的正顏。

    女人忽然動了，這證明她是個活人。她將臉轉向一側，似故意不讓范眾得見真容，仍以右側面龐對著范眾。

    范眾愣在原地。她在害羞嗎？應該不是。

    她的動作仿佛在說，凡人不應得見真神的容貌，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任誰都不應打破。

    那個窗前的男人不知什么時候轉過身來，饒有興致道：“看來她喜歡你。”

    這句話是對范眾說的。范眾喃喃道：“什么？”

    “若是對一般的男人，她絕不扭頭。”男人笑了笑，端起酒杯，道：“如果你喜歡她，可以帶走她。”

    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留著絡腮胡子。他的酒是黑色的。

    聽了他的話，女人緩緩把頭轉了回來，抬起雙眼，正視范眾。但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范眾，直接射到他身后的墻上。

    范眾難掩心中的震驚。女人的左半邊臉沒有臉皮。這是被人故意剝下來的，那里的肌rou條紋絲絲明晰，眼球和牙齒裸露在外，驚悚至極。

    一件藝術品被毀掉，變成了另一件藝術品。

    范眾實在不忍觀看，他覺得女人也不想被盯著，于是把頭轉開。

    男人笑道：“現在你還愛她嗎？如果你見了她的真容，還能露出看她第一眼的神情，她就是你的。可此刻，你的機會沒了。”

    “哐”的一聲。門被踹開，羅獒猛地沖了進來。他意識到屋內不止一人，但他現在處于狂熱狀態，眼中只有范眾。他揮起匕首，直沖過來。

    范眾不知道中年男人是怎么踢出這一腳的，但他的動作極其敏捷，這一點毫無疑問。一息間，羅獒被男人踢倒在地，踩在腳下。男人用腳尖一撥，匕首掉落到墻角。

    “你他娘的偷襲！”羅獒吼道，但他忽然愣住。

    他從地上爬起來，雙膝跪地，嗡聲道：“鐵野大人，是小人魯莽，請大人寬恕。”

    羅獒言罷，將頭抬起。他忽然注意到屋內的還有一人，即那位同樣跪著的女士。

    羅獒帶著貪婪的神色瞟了過去，待看清女人真容，又渾身一哆嗦，僵硬地將目光挪了回來。

    鐵野哈哈大笑，對范眾道：“你看到沒有，所有男人見到她都是這幅蠢樣，當然，你也沒好到哪去。”

    范眾默默地看著鐵野，不露任何情緒。他在思考，這女人的傷是不是這男人一手造成的？他是不是在折磨她？

    但范眾不得不承認，他無法立即辨認出鐵野是一個變態。即便范眾半輩子都在和變態打交道。

    鐵野轉向羅獒，道：“羅獒，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啊？”

    “他殺了我哥哥，我要報仇。”羅獒指著范眾，直言不諱道。

    范眾謹慎地沒有辯白。

    “但你不是用了挑戰者券嗎，為什么不等到后天？”鐵野看似隨意地問。

    “鐵野大人，我知道您喜歡實話。我實話告訴您，如果我今天解決他，挑戰者券就沒被觸發，這筆錢就省了。”羅獒瞪著眼睛，肯實地說。

    原來是這么回事，范眾心道。他今天被騙到62層，背后的原因估計也是這個。

    “真卑鄙啊。”鐵野呵呵笑了出來，“這是誰的注意？”

    “我的，我一個人的。”羅獒馬上接著道：“不過六十二層鐵衛就是法律，樓下的哥哥已經同意了，所以這不違法。”

    “我是鐵衛的王，明確告訴你我不許。”鐵野淡淡道。

    羅獒沒有辦法，只好又把額頭貼在地面上。

    鐵野看了看羅獒，又反過身看看范眾，威嚴道：“我現在裁定，你們倆今晚就打，挑戰者券今晚兌現，有人反對嗎？”

    “沒有。”羅獒跪在地上道。

    范眾沒有說話。

    “那就這樣，我下去教訓教訓他們，幾天不敲打，他們也能讓我吃驚一番。”鐵野自顧自走到門口，驀地回頭沖羅獒道：“你要是再出手，我親自殺你。”

    羅獒只好當面賭誓。

    鐵野走掉后，羅獒也從地上爬起，他看都沒看屋內的另兩人，撿起匕首，便走出了屋。

    此時，屋內只剩范眾和那個女人。

    范眾猶豫了一下，走到女人面前。那女人仿佛又化作雕像，對周圍一切充耳不聞。

    “你……叫什么？”范眾問道。

    “大人可隨意稱呼。”她這樣的美人，聲音不可能不好聽。

    “我不是什么大人，不過有什么我可以幫你……”范眾又想了數秒鐘，才道。

    女人忽然抬起雙眼，狠狠地將眼光刺向范眾。范眾甚至有些承受不住，退后了一步。

    女人將目光收回。范眾點了點頭，轉頭離開了房間。

    接下來的數小時內，事件開始迅速發酵。雖然范眾感受不到，他被扣在了62層。現在，偌大的健身房只有他一個人。鐵野得知事情經過后，特別批準范眾可以使用健身房，同時不能讓范眾再到處亂跑，因為角斗已決定于今晚進行。

    當然，一些小動作還是存在的，比如范眾那裝滿食物的背包就不知到那里去了。所以范眾雖身處身處健身房，卻半點器械也不敢碰，因為他心知肚明，今天他什么東西都吃不到，必須保存體力，才能應對晚上的戰斗。

    下午三點左右，鐵野來了一趟，看到范眾如老僧一般入定，他當眾扇了隨行鐵衛幾巴掌，怒喝道：“你們當我鐵野是卑鄙小人嗎？”

    鐵野雖行事乖張，卻不是傻子，食物取過來后，他當眾把每樣都吃了一些，這才把食物推到范眾面前。此情此景，頗讓幾個鐵衛汗流浹背。

    范眾也不多言，拿起就吃，這些能量將是他一大助力。不過送來的酒他一滴都沒碰。

    晚上六點，范眾一覺醒來，他再也沒吃任何東西，只是繞著健身房散步，一圈又一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晚上八點，范眾接到告知，讓他前往角斗場。他從通道走了出去，眼前的情景頗讓他吃驚。

    此刻，角斗場四周幾乎座無虛席，眾人談笑聲有如聲浪般陣陣傳來，震得廣場都在微微顫動。

    他環顧四周，向人群中的一張張臉掃去，發現了幾張熟悉面孔。比如罐頭廠的工人以及68層的婁新添，看到他們，范眾很快明白了一件事，這場決斗應該是免費公開的。

    怪不得觀眾如此之多，大家原本都需要一點娛樂活動，角斗無疑是其中之一。

    只是站在場中的人恐怕不會覺得放松或有趣。

    這時，羅獒從另一邊的通道中走出，他以他天生的大嗓門聲震全場。觀眾們頗吃這套，立刻爆發一陣歡呼。

    范眾記得羅獒的職業本來就是角斗士，這一切都是他的本職工作。

    這時，四周突然發出聲音，原來四面墻的頂端懸掛著喇叭，“諸位，現在出場的是我們角斗場的現役角斗士，奴屬巨獸俱樂部，外號地獄大狼。他目前戰績是三戰全勝。本次比賽雖來歷特殊，但依然是角斗比賽，如果大狼此次再次成功，將迎來職業生涯四連勝。雖然略顯勝之不武。

    “至于他的對手，也算小有名氣，當然前提是您參與過三天前的新人賭博，他正是當時的最終勝利者。他也有一個外號，名叫幸運瘸子。這位幸運瘸子目前奴屬于第二罐頭廠，哈，請大家不要輕視這一點，不知有多少知名角斗士都出身于罐頭廠。今天是他的首戰，雖然他本人未必樂意。

    “最后，我友情提醒一下，比賽開始之后，請大家務必睜大雙眼，因為這場比賽恐怕會很快結束，但是比賽是免費的，還有什么可抱怨呢，你們說是不是？正式開始前，有請鐵衛的首領——鐵野先生，為大家講話。”

    鐵野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聽上去沒什么興致，“大家好……已經有二十年了吧，自從我接手角斗場以來。該怎么說呢，這二十年給大家帶來不少樂趣對吧。所以我決不允許有人在角斗的事情上搞小動作，這就是這次‘挑戰者券’角斗提前的緣故。

    “此外還有一個或許更重要的理由，這張挑戰者券是經由我手賞賜出去的，簽發者正是親臨現場的鋼芯先生……”

    全場忽地一靜。范眾似乎感覺到什么，抬起頭來，尋找到自己白天闖入的包間。遙望過去，鐵野正站在那里，手持麥克風，向不遠處另一間包間示意。

    那另一包間里，隱約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站得筆挺的人物，只是他離窗戶有些距離，看不清面容。

    這時，一個名詞被觀眾們反復提起，以致形成了聲場。

    “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