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宛若宿命
唐傾墨不明所以地看回他,倒是未察覺任何異常。 “怎么了,為何那樣看我?”他的眼神讓她覺得心里毛毛的。 “你的手……”蕭君祈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有些涼。” 望著他怪異的表情,傾墨自然不會相信只是手涼這么簡單。可是,自己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相反的,她覺得周圍環境似乎比剛來千機宮時還要暖和。 仰首看了看天,雪還在下。 飄飛的雪花淹沒了來時干凈的路面,連偶爾遇見的小動物都匆匆躲回了巢xue。唐傾墨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來,盯著自己的手指。 六角的冰晶從天而降,落在蔥白指尖,剔透得幾乎能看清其上的精細紋理。 傾墨終于明白了蹊蹺所在:她手上的雪粒,竟并未立刻融化。 這一幕太過詭異,但唐傾墨卻并無料想中的驚惶和恐懼,反而覺得眼前畫面似曾相識,她忽然就想起那個永生難忘的雪夜。在那個血腥的夜晚,這些脆弱又排外的白色精靈,居然親昵地圍著一個少年起舞。他劍上的血在流,身上的雪卻不會化。 藥已經開始生效了么…… 她原以為自己會害怕,可當這一刻真的降臨時,心里卻平靜得離奇。不過是親身經歷一遍他嘗過的苦罷了,既然徒弟都熬過來了,那自己又有何好怕的? 傾墨搓了搓胳膊,裝作若無其事道:“這兒太冷了,我想回家。”雖然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但至少別在這里讓外人見笑。 “上來,我馬上送你回去!”蕭君祈彎腰示意她到自己背上來,看起來很是焦急。 傾墨正猶豫著要不要讓他背,眼角卻不經意瞥見一道令人心悸的黑色重影——“好驚人的身法!那是誰?”她詫異地指向遠處樹林,可惜難以瞄準一直飄忽不定的目標。 蕭君祈轉眼望去,敏銳地捕捉到那道正以恐怖速度疾掠而來的高大人影,驟然間瞳孔緊縮。 他瞬間便做出反應,一把撈起傾墨閃入最近的遮蔽物后,飛快對她說道:“師傅先在此稍避,我出去看看!” “等……”傾墨一個字尚未說完,徒弟就已消失在了眼前。“什么人讓他這么緊張?”她不由納悶道。 蕭君祈目光如電、輕功卓然,保持著一定距離緊緊跟在那人身后,同時竭盡全力地收斂氣息,以期不被對方發現。縱使如此小心,他仍覺如履薄冰,因為憑那人的實力,若有心警惕,定然會察覺自己的存在。不過他卻顧不得許多,那個危險的男人來千機宮究竟有何意圖,才是他眼下最關心的問題。 幸運的是,不知對方是太過松懈還是消耗過度,竟一路都未發現身后異常,徑直朝鏡音塔而去。 看著那人正在逼近的方向,蕭君祈心中的弦繃得越來越緊,祈墨劍握在手中泌出了薄汗,仿佛隨時都可能出鞘。 然而出乎意料的,對方并未直搗塔門,而是繞過鏡音塔,在后方晶墻上的一塊蛇形浮雕前停了下來。 蕭君祈小心翼翼地藏在一處晶柱后,側耳靜聽。 不多時,那里又出現了另一名氣質不凡的青衣男子,此人似乎位階很高,就連武功超絕的黑影在他面前都得跪拜行禮。 “呵,本君今日好大的面子,竟連貪狼星主都如此恭敬有加。”青衣男子的聲音里有著毫不掩飾的諷刺。 貪狼紫色的妖瞳中閃過一絲厲色,卻不得不強行壓下,低頭沉聲道:“屬下重傷在身,還請兌君賜藥。” 兌君似乎覺得此事頗為新鮮,不禁玩味道:“哦?原來你也會需要本君的秘藥?” “此番所遇敵手……前所未有之強。”咬牙從齒縫中擠出這一句,貪狼已然精疲力竭,口角的血跡開始結晶,夾雜著森冷的寒氣。 他又何曾想過,自己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 那個理智到可怕的男人,簡直像地獄里冷血無情審判眾鬼的閻羅王!不,他就是一個活閻王!任何手段在他面前都有如兒戲,而他自身的實力,更是強到連神都恐懼! 足足八十名精英殺手,幾乎是他最強的部屬,短短三日之內竟被那人獨自掃蕩干凈!他的毒能在瞬息之間殺死一切生命,死狀極其慘烈,一旦入了他的局,便毫無生還余地。差一點,連自己都會死在那個見血封喉的阿鼻地獄里面! “那么,付出如此代價,結果是勝還是負了呢?”兌的話語和他眼底的漠然一樣冰冷,仿佛他從不關心過程中損失了多少條性命,只在乎結局是輸是贏。 貪狼沉默了片刻,暗示道:“屬下雖損失慘重,但,他亦被誘入了峭崖上的懸囹陣。” 千機宮的弟子都知道,懸囹陣乃是天機長老為對抗外敵所創的終極機關,既是終極,自然無解。入陣者必定九死一生,何況還是在最險峻的峭崖,可謂天地造化而成的至兇絕境。 可兌君似乎對此回答不甚滿意,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來是尚未確定了。” 貪狼狠狠捏緊拳頭,胸口的衣襟被揉得皺作一團。他勉強起身,聲音嘶啞,“屬下這就去確認。” “倒也不必,人是死是活,一日之后自有分曉。”兌的語氣忽然軟了幾分,又從袖中取出兩枚紅色藥丸遞給眼前滿頭大汗、渾身僵硬的紫眸男人,神態溫和道:“對于你,本君一向信得過。再有突發情況,無需專程來尋我,好生療傷去罷。” 然而,貪狼卻僅僅只取了一枚藥,不卑不亢地道了聲“多謝!”便匆匆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兌君緩緩收回掌心里的藥丸,嘴角不由浮現出一抹譏色,“果然無論棍棒還是蜜糖,都對你毫無用處呢。實在令人好奇,你的弱點究竟在哪里……” 正在此時,一名紫衫侍女蹁躚而至,此女略有些眼熟,似曾在宮主身邊見過。只見她對著青衣男子盈盈一拜,低眉輕語道:“婢子參見兌君,宮主有令,召六位神君進塔議事。” 蕭君祈聽到此處,表面不露聲色,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涌。 貪狼,紫微,兌君,天機長老……還有那位初見就讓他覺得無比親切的南宮宮主,這里的一切竟如此熟悉,宛若宿命。 頭疼得快要裂開,遺忘的記憶正一點點回歸,尋覓許久的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可是腦海里的某一部分卻在抗拒著接受,不停地告訴自己說:“忘記吧,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斯人已逝,惜取眼前。” 若換做以往,或許他便自然而然地妥協了,把那些煩心的痛苦的事情統統拋掉,裝作從來未曾接觸過。可是這一次,他卻不想再懦弱地逃避了,少女的容顏如花般綻放在眼前,她眸中的希望和勇氣似乎漸漸傳達給了自己。 蕭君祈知道,自己該是時候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