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壽宮

    太皇太后手執茶盞，正聽著胡家女哭訴。

    皇后楊氏、貴嬪楊氏坐于其下左位，臉帶戚戚焉。

    喝了一口茶，太皇太后安慰兩女道：“事已如此，就算是小兒之間的口舌之爭吧?！?/br>
    胡淑儀掩面而泣：“胡家先祖耕讀于隴，敏而好學，幾代積累，才有如今的聲望。卻被那司馬愷形容得粗鄙不堪。臣妾自覺已無顏面君……”

    “淑儀要本宮如何？”太皇太后楊氏將茶盞扔在高案之上，“你是要本宮拿人進廷尉？還是讓皇帝派人去請進宮來，訓斥一番？哼！本宮都不敢妄做之事，爾卻欲為之?！?/br>
    胡美人聽聞心中一驚，垂頭不敢言語。

    胡淑儀連聲辯解：“臣妾不敢！只是辱臣妾之家便罷了，還非議太皇太后之族，此……臣妾實在難以忍下這口氣?！?/br>
    太皇太后低笑幾聲：“本宮都能忍，汝又何不能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言語爭鋒只得暫時口快。現如今已不是前朝末年之時，挾天子就能號令諸侯。你我二族只是謀了魚蚌之利而已。大局未定之前，忍忍又何妨？諸王之后只能分其所錫之土。幾代傳續，只要朝堂不倒，便不足為慮了。爾等只管盡心侍君，為司馬一族延續后嗣便可?！?/br>
    眾嬪妃起身稱是。

    一宮宦入殿稟報，稱長公主進宮欲拜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橫眼看向胡淑儀：“來人，帶淑儀去后殿歇息。宣長公主！”

    長公主著素色寬服入內，跪拜楊氏：“兒臣女姝，拜見太皇太后?！?/br>
    “起吧”，太皇太后打量著長公主：“女姝啊，本宮已不識得你了?！?/br>
    長公主聽聞，復又跪下，誠惶誠恐地泣訴：“請太皇太后恕罪。兒臣自先夫去后，整日魂思，精神不濟，衣帶衰減，形容憔悴，唯恐有晦于長輩，故自閉府中，不敢出門?！?/br>
    太皇太后頷首道之：“是清減了。來人，命中宮藥長準備參藥，送去長公主府上?！?/br>
    其下一女官稱是。

    長公主伏地謝恩。

    “賜座”，太皇太后和藹地問，“女姝今日進宮，有何事呢？”

    長公主拜見皇后，并與貴嬪見禮后，踞坐幾后，如實稟告了花朝宴之事：“兒臣無心世事，然緊記父皇賜予之職，承辦宴飲，事事過問，十幾年來無有差錯。只昨夜，事出突然，特向太皇太后、皇后請罪。皆因兒臣聽信身邊愚仆之言，邀了關家女入宴，才引發此事?！?/br>
    太皇太后抬眉不解地問道：“昨夜又是花朝宴之時？哦……依你所言，全是因關家女而起？”

    “自然”，長公主解釋道，“那關家女正是好顏色之時。侄兒們皆愛美色，難免被惑。且那關家女粗俗，自持家產豐厚，便目中無人，受辱后卻推責于手下替之，實在讓人難以正視?！?/br>
    太皇太后蹙眉問之：“那關家女竟是如此之人？”

    長公主不屑地回道：“太皇太后不知，此女完全就是一派商賈之風，短視短思，極愛炫富逞能。此女昨夜獻與兒臣一棵珊瑚，為六尺極品。兒臣自知不配此寶，特將此物帶進宮中，敬獻于太皇太后?！?/br>
    “女姝有心了”，太皇太后頗為受用，慈愛地對長公主說道：“你兩女已遠嫁，平日無事可多進宮?；屎筮€年輕，以后少不得你幫襯著。”

    “女姝遵命?！?/br>
    金華宮

    太后宓氏正在水上庭閣之中，手持木條，逗弄著籠中鳥雀，聽得碧青回稟：“長公主真如此說？短視短思、推辱于手下？王充何在……罷了，待他回來復命便知?！?/br>
    千山行至門外：“家主，有堡主鴿信至?！?/br>
    梧桐吩咐：“拿進來吧?！?/br>
    千山將信筒從鴿腳上取下，遞給梧桐。梧桐打開信筒，抽出信條，看過之后，交給對面的司南。

    司南看后，將信條用火折點燃，燒成灰燼，對千山說道：“回復，知道了?！?/br>
    千山領命退下。

    梧桐手指敲著案面：“五斗教怎會突然在趙王之地盛行？”

    “近二十年來，寺廟興盛于洛都。上至皇族王公，下有朝臣富賈，都以講‘般若’為至雅。五斗教突然出現于并、允二州，或許與趙王有關系”，司南斟酌著說道，“我去探探。梧桐，遇事不要自己強撐著，還有堡主和義父?！?/br>
    “呵”，梧桐自嘲一笑，“我只有你。”

    司南伸手摸了摸梧桐的頭頂，似安慰地說：“梧桐從來不是一個人。我們都在負重前行?！?/br>
    梧桐拉下司南的手，正色叮囑：“此行小心?！?/br>
    司南笑笑：“放心。有你在，我還不敢死！”

    關文輝急匆匆走來，打斷二人談話。

    “家主，外面有來人”，關文輝立于門外稟報，“自稱是宮中來人，要見家主?！?div id='gc2' class='gcontent2'>

    司南起身走到門前問道：“是什么人？”

    關文輝回答：“皮嫩無須，似是宮宦。”

    司南挑起眉毛：“圣壽宮？”

    梧桐起身整理下衣著：“暮雪呢？”

    關文輝連忙回答：“正在前廳布茶。”

    梧桐點點頭：“關叔，我們去會會吧?！?/br>
    梧桐帶著關文輝來到前院廳堂，只見一人穿著宮中制服坐于堂中，身后跟著四名隨從。

    暮雪見梧桐走來，行禮喚道：“小姐?！?/br>
    梧桐頷首示意，走向來人。

    來人只看了梧桐一眼，并未起身，頗有氣派地問道：“你就是梧桐娘子，關家掌事？”

    梧桐也未與他計較，選在其人對面之位隨意坐下。關文輝和暮雪連忙走到梧桐身后。

    “敢問尊駕是哪個宮的管事”，梧桐開門見山地問道，“來找梧桐何事？”

    “寺人王充，黃門中官，乃在圣壽宮執事”，王充自我介紹一番，“此來是想托關掌事在民間尋些清秀男子，以貢宮中?！?/br>
    梧桐心中一動，想起那日調笑司南，今日還真就找上門了。她故作驚詫之貌問道：“民女只聽聞宮中采女，尋民間八歲至十五歲者，且由中常寺負責。何時還需采買清秀男子了。這宮女是伺候宮中貴人的，那男子是伺候誰呢？”

    王充陰笑著，斜睨向梧桐：“關掌事消息靈通，又何必裝糊涂呢？”

    梧桐一臉正色，對王充說道：“梧桐雖為商賈，也知不可獻媚惑上。只怕王寺人要另尋他人托付了?！?/br>
    “哼……”王充只陰惻惻地冷笑，卻未再說什么，起身離去。

    暮雪在其后氣呼呼地說：“好大的架子。我也‘哼！哼！哼！’”

    梧桐捏捏暮雪鼓起的圓臉。

    關文輝在一旁擔心地說：“若是得罪了圣壽宮……我們尚未準備完全。”

    梧桐倒是不以為意地說：“不用擔心，這寺人必會再來！”

    暮雪睜眼，崇拜地看著梧桐：“小姐，怎知？”

    梧桐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