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器店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匆匆吃過了正餐，賽拉斯坐在柜臺后的躺椅上稍稍打了個盹。直到被座鐘的嗡鳴聲吵醒，眼圈通紅的賽拉斯猛地清醒了過來，起身看向了柜臺外的世界：空蕩蕩的店鋪里只有同樣空蕩蕩的空氣存在，手下的店員們撐著倦意，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里的子彈殼。

    賽拉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倒也沒有任何責備他們的意思，只是用力地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自己已經醒來了：“下午有客人來買槍么？”

    “沒有經理，頂多就是一些蚊蟲飛來過。”

    在客流量上，賽拉斯對手下員工的話是深信不疑。帝國承平日久，又有帝國將士將魔族阻擋在外，除了少數窮兇極惡的匪盜和野獸外，基本上不用擔心人身安全。哪怕當地民風彪悍，自己第一次推銷時都遇到了不少的困難；得虧是打通了上層路線，抱上了子爵這條大腿，自己才算是打開了市場。

    而現在這挖油田的風潮越來越流行，想去搏一搏發財夢的人也越來越多，自己的生意反倒是好了起來！找總庫提的四千多把各色武器，已經賣得只剩八百多把了，基本上全鎮的每家每戶都有至少有一把從店里買過去的槍，或者是來店里看過。不過這也導致了現在店里的銷量急劇下滑，以至于賽拉斯不得不考慮下村里去推銷武器去了。

    “那行吧。等議員這單做完你們就先回去，明天領你們去喝一杯，就當我給你們發福利了！”

    一說到喝酒，這幾個半大小子馬上就來勁了，要是跟自己學本事，和客戶打交道能時這么積極，還會跟現在一樣掙死工資？賽拉斯微笑著搖了搖頭，端起早已涼透的咖啡喝了一口提提精神：這也是他在總公司學習時養成的，沒想到這些其貌不揚的小豆子，喝起來居然還能提神，讓賽拉斯不由得一下子喜歡上了。

    不過這種原產自金銀島上的小豆子，在內陸還真不好搞。聽費城那個賣豆子的海軍說，他們在內陸賣咖啡豆基本上賣不動，也就南方喝的人多點……這么好的東西卻沒多少人喜歡喝，真是太可惜了。

    慢慢悠悠地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咖啡，眼看著太陽都要落山了，賽拉斯站在店門口東張西望了大半天，卻依然沒有看到議院的車駕。

    “別是等上夜了才過來吧？”

    心中焦躁不安的賽拉斯在心里想著，干脆議員明天再來得了，自己晚間還有個客戶要招呼呢，到時候兩撥人碰見可就麻煩了。想到這里，賽拉斯便急匆匆地跑回店里，招呼員工把自己準備賣給議員一家的手槍和子彈打包起來，自己直接親自送上門去可能還快一些。

    正當他們緊張地收拾著武器時，門外便傳來了一聲急促的嘶鳴聲。片刻之后，門簾被車夫的一雙胖手給撩開來，一對衣著光鮮的貴人手挽著手走了進來，那位紳士摘下了禮帽，語氣中帶著些許歉意和焦躁：“抱歉賽拉斯先生，您還在店里么？”

    “當然在了，尊敬的漢斯議員，還有美麗的漢斯女士~鄙人的宗旨，便是為您提供最無微不至的服務~”

    話音未落，手中的托盤便已經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柜臺上，面帶著和煦微笑的賽拉斯向著兩位貴人鞠躬致意，全然沒有剛才在倉庫時的緊張；手心中的汗水仿佛也是不存在一般，借著躬身的功夫，賽拉斯也趁機拉扯了下襯衣衣角的，保證自己的衣著盡量的整潔干凈。

    漢斯女士眉頭輕蹙，又在瞬間恢復了正常，只是將手里的折扇輕輕地擋在鼻前調笑道：“親愛的，看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呢~我們的賽拉斯先生連香水都噴上了，怕不是要去見女友呢~只是如此野性的香水味，也不知是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吶？”

    被漢斯女士這么一提醒，賽拉斯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的腥臊氣還沒散去呢！不行，這可太失禮了……只見賽拉斯揉了揉頭上的一捧卷發，接著她的話茬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我是女人的話，我可能會喜歡像議員先生那樣溫文爾雅的男人，畢竟有多少公主會不想嫁給一位高貴的白馬王子呢？您說是吧？”

    “呵呵~您的觀點還真是新穎呢，賽拉斯先生。不過光靠著一張巧嘴，可是討不到姑娘們的歡心哦~”

    “像我這樣的粗俗人，也只能是憑著一腔熱血向著姑娘發起沖擊，粗暴地撞開她的防線。而不能夠像漢斯議員一樣，優雅地用紅線去俘獲一位淑女的芳心~”

    白面素凈的漢斯議員推了推眼鏡，對賽拉斯這直白的贊美感到十分滿意，很想接著讓他再恭維幾句；不過考慮到晚上還有酒會要去，也只好打斷了兩人你來我往的回合式交談：“賽拉斯先生，我們先去驗貨如何？”

    “早已為您們準備好了，請看！”

    賽拉斯也毫不拖泥帶水，直接轉身回到柜臺之后，請兩位貴人走上前來。只見覆蓋在托盤上的絲絨紅布被用力一扯，兩把造型各異的手槍靜靜地躺在其中。賽拉斯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其中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手槍，在魔晶燈光的照耀下仔細介紹了起來：“這把為夫人專門挑選的，名為‘銀鴿’，是總公司的槍匠大師們專門為，如同夫人您一樣出身的貴婦所設計的。”

    小巧的銀鴿槍身是專門為女性設計的小型防身手槍，在保持通體圓潤的同時，又盡可能地減輕了重量。淑女們持握時既不會感到吃力，也可以隨時裝入手提包中，以備不時之需。槍身更是考慮到了女性對裝飾的需求，公司則是請法師在鍍銀的表面上手工雕刻出精致花紋，它的價格也是其他型號生產的槍械所不能比的，可以算作是定制品。

    “議員先生手上的這把‘維和者’呢，也是公司最暢銷的型號之一，和銀鴿是同樣的設計理念。撅把式設計方便，你只需要掰下閉鎖，就可以往里重新裝填子彈了。”

    掏出一枚彈殼遞到了議員的手中，然后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裝填、檢查落鎖、扣動扳機開火，和最后退出彈殼等諸多環節。一學就通的議員則興奮地往槍膛里填裝空彈殼，然后享受著自動退彈器退彈時，彈殼飛出撞擊在地面的發出的脆響，玩的是不亦樂乎。

    這兩把手槍都是單發手槍，所用的彈藥也是特制銅底紙殼附魔彈，更加類似于公司獵槍用的霰彈。雖然用符文紙附魔的附魔子彈成本低了很多，但售價卻一點也沒便宜下來，畢竟從富人身上才能撈到大錢嘛：“和槍配套的這款附魔子彈，上面附加有麻痹、力量抹除和一次性微型護盾的效果。保證您在不幸陷入險情時，可以保護您的周全，售價也很便宜，三枚附魔彈只要一圖卡~”

    “這有點貴呀賽拉斯先生，就沒有普通的子彈么？”

    “敬愛的夫人，普通子彈當然是有的~不過呢，我倒是覺得用這款自衛性質的附魔子彈，方才更加能符合您的身份。”

    賽拉斯從一旁抽出了一枚普通的標準手槍彈，如同手中捏著一枚國王棋子，用力地將豎在柜面的附魔彈撞翻，繪聲繪色地向他們描繪著這樣一副畫面：“當您們在遇到危險，不得不持槍迎戰之時，普通子彈固然是可以制服敵人。但是，您們當時如果一時激動，意外地將匪徒給一槍擊斃；旁觀者自然是不會說什么，反而還會為你們鼓掌~”

    “可是有些心懷不軌的政敵呢？在他們口中您們正義的自衛，會被他們捏轉成蓄意的殺傷，向你們的清白之身潑上一盆殺人犯的臟水。不明真相的人更可能被他們shan動起來，借機打垮你們。我想，世上再沒有比這種被逼自毀前程，更加令人唏噓的事情了吧？”

    一番無比誠懇的唏噓過后，原本就相當安靜的店里變得更加安靜了起來；漢斯夫人把手槍放回到了托盤上，看著賽拉斯無比誠摯的雙眼，張著嘴還想說些什么；卻不想被自己的丈夫給一把拉住手臂，夫妻兩人就這么沉默地注視著彼此，如果眼神能夠說話的話，想必柜臺櫥窗的玻璃已經碎成了粉末。

    “不得不承認，您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賦~就按照我們當時約定的標準套餐來吧！”

    漢斯議員長舒了一口氣，從心底里被賽拉斯的想法給深深打動了，自己的‘清白履歷’可太重要了，絕不能出現差池。相比較起來，這點買子彈的小錢那簡直不值一提。接過賽拉斯早已準備妥當的槍套和子彈包，漢斯議員心平氣和地握著手中的愛槍看了又看，似笑非笑地向著他道別：“賬單送到門房處即可，我會讓管家明天過來結清貨款的。那么再見了，狡猾的賽拉斯先生~”

    “我由衷地為zheng壇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感到高興，愿您和夫人的仕途同旅途一樣順利~”

    送走了議員夫妻之后，為了安全起見，賽拉斯以清算賬單為借口，獨留自己一人在店里。員工們因為之前得到過他的承諾，迫不及待地換好了衣服各自離去，一丁點懷疑的意識都沒有；而且賽拉斯做得也足夠逼真，對著厚實的賬簿本苦思冥想了起來，這本應付包稅官的假賬可得比真帳還要小心仔細才行。

    等到座鐘的鈴聲再次響起，提醒著賽拉斯吵鬧的肚腸該用晚餐時；半掩的大門口有道魅影一閃而過，不急不慢的腳步聲隨之傳進了他的耳朵里，讓賽拉斯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鉛筆抬頭望去：一個頭戴氈帽的矮個子青年穿著一身亞麻襯衣，兩只手插在外套兜里不停地搓動著，臉上凈是些煤粉灰塵，和大街上那些在煤礦上工的年輕人沒啥兩樣。

    “很抱歉先生，我們店現在已經歇業了，勞煩您明天再來吧~”

    看著這個年輕人東張西望的樣子，像是在好奇掛在墻壁或柜臺里的槍械，賽拉斯自然是把他當成了趕時髦那類人；自從開業后，許多的年輕人都喜歡店里晃悠參觀，表現出對槍的極大興趣。不過年輕客戶們大多是囊中羞澀，又或是家里管得太嚴，掏不出錢來買槍；只能在下了定金的客戶試槍時，眼巴巴地干看著，光是聞聞火藥燃燒時的香氣，就能令他們感到無比滿足。

    不出意料的，這位也應該是下工后閑得無聊過來看槍的，故此賽拉斯也只想早點打發走了事。同時低下頭去，翻找著柜臺中的歇業門牌，省得到時候人越聚越多出麻煩。

    “我是來買花生米的。先生，我這口銅牙鐵骨一天不吃，那可是渾身難受啊~”

    賽拉斯的動作一怔，立刻抬起頭將視線直刺過去，像是把尖刀一般惡狠狠地盯著他。臟兮兮的年輕人搖頭晃腦，非常輕佻的勾著小指，像只老鼠似的尖聲叫嚷了起來：“你這價格也太黑了！哪有你這么做生意的！”

    下一刻，年輕人的動作突然停滯，像是被人給定住了一般：臉上的黑煤粉唰唰唰地往下掉落，在他的身后凝聚成了一團云霧。片刻之后，這團云霧竟然變得和這個年輕人一模一樣，只不過臉上的黑印子還在。云霧的化身沖著賽拉斯慫了慫肩，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恍然大悟的賽拉斯跟在不速之客的身后，氣憤地大喊道：“請你出去！我們店不歡迎你這樣無禮取鬧的老鼠！”

    說完就將歇業謝客的木牌子掛在了大門口的把手上，氣呼呼地轉身回去把燈給關上了。走在路上的街坊鄰居們搞不清狀況，一向是和藹可親的塞利小哥，今天居然會發這么大的脾氣？紛紛對著那個被趕出來的年輕人指指點點，而它則用力朝著地面啐了口口水，大搖大擺地在群眾異樣的目光中離去，七扭八拐地鉆進了一個小巷子里，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您是什么時候來的？”

    “那架馬車來的時候就到了，我只能先去吃了頓飯。鎮上議員的？”

    “對，兩個吝嗇鬼的車，不知道這些天殺的貪了多少錢。”

    昏暗且干燥的地下倉庫二層，全靠著一盞魔晶石燈的光亮照亮著前進的道路。賽拉斯和年輕人一前一后的走下臺階，然后又通過一扇了極為厚重的附魔木門，賽拉斯對著底座的旋鈕一轉，明亮的光芒瞬間將整座小房間照地一清二楚，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木板箱子摞在一起，生生堆出了一座小山：“我們到了。”

    “這就是軍規級的貨嗎？看起來和外面的民用貨色沒啥區別嘛。”

    “光看箱子的話確實沒啥區別，只是顏色不一樣而已，所以才能更加方便地轉運出去。”

    說著，賽拉斯面無表情地打開了一只箱子，厚實的干稻草上，一把通體漆黑的步槍靜靜地躺在箱中。刺鼻的槍油味撲面而來，不同于銀鴿使用的香水型保養槍油的玫瑰花香，軍規強油刺鼻的松油味，很難讓人在短時間接受。通體漆黑的黑色槍身采取了結實耐用的維圖黑松木，握持時的手感也更加的細膩和穩固。

    “殺手一型，對標的是現在帝國制式的約翰步槍，方便任何有過參軍經驗的人快速上手，是公司目前主打的一款產品。”

    “老約翰不太行，我們想要的是那款速射槍！”

    年輕人失望地搖著手，似乎是約翰步槍給他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以至于一提到對標約翰步槍時，整個人臉色就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冒昧的問一句，您是指那款龍騎兵步槍嗎？”

    “對對對，就是那款可以用槍托裝彈的步槍！”

    年輕人興奮地一拍手，連聲附和了起來，只不過這次是輪到賽拉斯吃蒼蠅了：這款龍騎兵步槍是最近冒出來的一家叫‘舊港武器公司’制造的，大有和公司打擂臺的意思，這個傻子怎么tm連誰家的東西都能給記錯的，就這智商還混黑市？賽拉斯陰沉著臉，低聲暗罵了一句：“你是不是來挑事的？！我這里是火山巖公司，你tm買的是舊港的槍！”

    “啊？！那這……”

    年輕人額頭上的汗唰一下就流了下來，臥cao，這兩家不是一家的嘛？老大也沒告訴我啊！完了完了，這要搞砸了回頭不得把我給宰了？鬧了個大笑話的年輕人一想到自己在老大面前夸下海口，保證完成任務的得意樣子，恨不得回到過去抽自己一嘴巴子。看著面色不善的賽拉斯，年輕人只好哭喪個臉求他幫幫忙：“大哥，我這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小兄弟，你得虧是來我這里，要是去了總倉指定沒你好果子吃。”

    賽拉斯拍著他的肩膀，用像是看傻子的目光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不到哪去的年輕人，心中突然就有了個陰暗的想法。只見他原本陰仄的臉上，突然換上了一副笑容，如同暴雨烏云之中突然蹦出一輪烈日般的詭異：“我到是有條門路，不過這價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