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古怪的圣諭
“!” 渾厚的誦經之聲戛然而止,跪伏在草墊上的倫納德教長脩然抬起頭來;那雙泛著刺眼紅光的雙目,正死死地注視著眼前的矮山,一言不發地緊咬著發白的薄唇。 同樣跪伏在他身后的虔誠修士們,卻也搞不清楚;主教大人究竟是為何,要如此突兀地停下圣誓吟誦,只能面面相覷地注視著無比困惑的彼此。 而教長最機敏的助手,手捧著圣物的阿列克謝耶夫修士;迅速放下了手中的怪異金劍,悄然半跪在了教長的身旁,激動無比地為他帶去了同眾兄弟們同等的疑惑: “主教大人,您可是領受到了母親之真意?” “并沒有,阿廖沙。對尋道之人而言,主之真意只能由我等用本心去體悟。” “您教訓的是……是學生太急于求成了。” “這是你的必經之路,孩子。” 老教長搖了搖頭,隨即推開了阿列克謝耶夫修士意圖攙扶自己的雙手;從地上緩緩站起,突然挺直了腰板,對著身后迷茫的修士們柔聲宣布著: “蒙恩慈之主垂憐,我已得到了神主的圣諭!都站起來吧孩子們,都到我這來。” 在得知那至高無上的母親,已向自己敬愛的主教大人賜下了神諭。在場的瑪戈修士們的心情,頓時如同喝了蜂蜜水那般的滋潤;無不是雙手合十,虔誠地環繞在他的周圍。 就連在村里呆不住、跑來圍觀修士祈禱的蕾希幾人,也忍不住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而倫納德教長也完全沒有避嫌的意思,而是直接開口宣揚著神賜的圣諭: “神主殿下已降下了旨,我等應即刻啟程,脫離危險之境地,為此地凡俗子民祛除災厄之隱患!” “主教大人,容學生斗膽發問。神主為您所指示的危險,究竟藏匿于何地?” 對于學生們的問題,倫納德教長也沒有說些玄之又玄的套話;反而是直接抬起手來,直接背過身去指著不遠處、被夾在兩座山岡的帝國大道上:“此山已如累卵,恐將塌陷。” “感覺這老爺子可能是想太多了。” 看著老教長一本正經指著山體,滿臉憂心忡忡的模樣;在此地生活了十多年的蕾希,也忍不住笑著轉過身去,對著身旁的姑娘們調侃了起來: “咱這兒每到三月份就會下大雨,之前大的時候跟拿盆潑水似的,這么多年了連個滑坡都沒見過。今天就早上這點小雨而已,怎么可能會把整座山給下塌了?” 這樣的問題,也同時困擾著這些文化程度不低的苦修士們。只是長久以來對于圣諭的理解,讓他們不好意思去開口說出,被戒律和習慣按捺在自己心中的困擾。 雖然每次得知的圣諭,總會各種奇異的方式被實現,證明他們的困擾是多慮的。但困擾畢竟還是困擾,總會對他們的修行造成一定影響,這也是老教長他一直在盡力避免的。 只不過教長此時的神情,卻顯得是那么的失魂落魄。這個慈祥的導師,沒有向著往日的那般,耐心細致地為他們這樣愚鈍的學生講解圣諭,而是對著空氣淡淡地呢喃了一聲: “神之恩威,不可知測亦不可度量。” 隨即他便轉過身去,迅速撿起地上的草墊與圣物,朝著蕾希她們的方向走去。沒了辦法的阿列克謝耶夫修士也只能匆匆捧起地上的圣物,帶領著同學跟在了他身后。 見教長老先生快步走來,蹲在草地上的蕾希幾人連忙站起了身來,準備對著他們行禮。只是倫納德教長卻是連忙抬起手中的粗糙木杖,攔住了她們: “此地不宜久留,還請幾位施以援手,協助我等盡快疏散村落東側的平民,禁止他們過去。” “您真的……”還沒等蕾希說完,倫納德教長便用力點頭,斬釘截鐵地回復到,“我能確信。” “那就依您所言。” 見這位佝僂著身子的小老頭如此堅持,蕾希也沒有多說什么,直接牽著貝拉的手帶領著同伴們轉身往村里走去。 只是他們全然沒有注意到:教長那溢滿著憂慮的視線,似乎早已洞穿了這條山岙大道,翻越山岡直至西北方的地平線盡頭,也依然沒有停止。 而對于還在小酒館里拼酒的三人來說,這陣撼天動地的巨大聲響,著實是打斷了他們兩人的酒興:在吧臺上丟下一枚金圖卡后,被嚇到的三個人連忙撐起力場盾,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等雷明頓三人跑出來的時候,更是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大跳:大道旁的兩座大山已經滑坡地不成樣子,如同用一把炙熱的割刀,將山體如同黃油般切削了下去,露出了細膩的黃紅色巖壤。 而那條連接著城鎮與鄉村的帝國大道,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坍塌山體給徹底掩埋,就連連接著村莊的幾條小路也給一并封死。整天蔽日的揚塵,更是將大半座村莊都蓋在了霧靄之中。 所幸是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村民的房屋也被教長施請的神術所保護住,除了那幾段木頭圍墻和村口的哨塔外,也沒有太大的經濟損失。 等他們三人趕到村東頭時,尚未被泥石完全覆蓋的道路上,早已被村民們給擠地水泄不通。薩塔要靠著浮空術,才能搞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 更加讓他們仨感到好奇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本該如同火車站旁的集市那般嘈雜,而此時他們卻是噤若寒蟬,連個聲響都沒有,空留著蕾希的厲聲叫罵充斥在灰黃的天空中: “mlgb的!你們這幫人剛才不是還很硬氣嗎?死也不出去,那有本事待在房子里等死啊,現在滑坡下來了tm真的要死了,才知道害怕了啊?啊!” 而這些村民哪怕都被她指著鼻子罵了,卻依然還是低著個頭不吭聲。讓歐仁特別好奇,前幾天自己去村里閑逛的時候,還差點和這些刁民打起來呢: “今天啥情況啊是,這幫鄉民不是硬的很嘛,今天咋就慫了啊哈~” “你也不看看人蕾希手里拿的是什么~” 人高馬大的雷明頓搭眼一望,就看到了蕾希捏在手里那把手槍:本來是怕薩塔腦子一熱就亂拿槍指人腦袋,結果沒想到她自己用起來倒是還挺開心的。 不過他們都對這些村民沒有多大好感,只是當做個樂子看,而又護短又對外人小心眼的薩塔就更甚了。 只是現在飄在半空中的他,關注點全都放在了蕾希的手上;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的金手指搭在扳機上,把手槍揮來揮去,急忙扯著嗓子對她大喊道: “姐!趕緊把手指抽出來,別走火了!” “放心!我必不可能走……” 下一刻,一聲清脆的槍響便突兀響起,嚇得圍觀群眾們連忙尖叫著四散而逃:或許是她當時太激動了,手指就這么微微一用力。 但不管怎么說,等她從懵圈中回過神來的時候,被她們救下的村民早就跑得無影無蹤。薩塔則滿頭黑線地跑了過來,一把繳掉她手里的槍,劈頭蓋臉地一頓好罵: “不是說了不能把槍口對準人,而且不想開槍時絕不能把手指搭在扳機上嘛!” 見薩塔的表情如此生氣,在一旁把玩著他手槍的小貝拉,也連忙將另一把槍還給了他,顯得非常乖巧懂事:“薩薩還你!” 而自知理虧的她只能訕笑兩下,尷尬地揉搓著自己的金手指;突然靈機一動,異常難得地對著薩塔撒起嬌來:“姐真的只是不小心的啦~好弟弟就別生我的氣啦~” “下次給我注意點!” 承受不住蕾希姐突如其來的溫柔攻勢,紅著臉的薩塔也只是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頭,隨即把兩把手槍收回到了槍套里,指著眼前的巨石堆問了起來:“這是怎么了?突然就山體滑坡了?”
撤銷了這個范圍龐大的神術防護罩,正在一旁冥想休息的倫納德主教緩緩開口,對著薩塔解釋起成因來: “是這樣的,艾薩塔先生。我受領了女神的圣諭,得知了此地山體即將崩塌的消息;命令我等竭盡全力,來保護這些鄉民們的性命安全。” “原來如此,多虧了主教大人出手相助,才免得這些凡俗遭受更大的傷亡。” 雖然自己對這幫不給人好臉色,還整天散播著謠言的鄉民根本沒有任何好感,說不定會坐視他們自生自滅;但萬一蕾希姐在心底,還對這些同鄉懷有著些許的善意,到時候他可就頭疼了。 薩塔連忙欠身,發自真心地感謝老教長的幫助,為他免去了一大堆可能的麻煩。同時也是對這位慈祥老者的善舉,表達著自己的敬意。 老教長也隨之回以禮節,只是他臉上的表情依然不大輕松,出神地捋著自己仿佛幾十年未曾打理過的蓬松胡須,指著他身旁的足以兩層樓高的砂石積塞說道: “恐怕我們要在這里多待上幾天了。這種程度的堵塞,看來我們需要一段時間去清理了。” 薩塔瞟了眼這條被徹底堵死的大道,低頭在大腦里仔細計算了片刻,試探性地給出了一個比較合理的方案:“實際上我們可以從西側繞道而行,這樣也浪費不了太多時間。” 沒想到老教長的固執在這時卻又體現了出來,斬釘截鐵地回復到:“神主既然賜下圣諭,必是有祂的用意所在。如此想來,這應當是祂所賜下的考驗。”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石堆前就準備俯下身去用手刨土。那些正在勘測情況的修士們急忙一擁而上,和著傭兵們七手八腳地將老教長拽了下來。 “您這是做什么呀?” “如此考驗,我必謹遵圣諭將其完成,不可懷有一絲一毫的逃避之心!還請放開我吧!” 見老教長非要堅持,沒奈何的修士們也只好親自下場,從村民家中拿來些工具就開始鏟土挖石。而薩塔凝聚出魔力之觸,一邊幫修士們搬運大石塊,一邊對著老教長好言相勸: “主教閣下,您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但您施展了神術本身就消耗了大量精力,我們這也是怕您出些什么差錯。” 靈機一動的薩塔想了想,連忙拋了個新方案出來:“明天我用化石為泥術把清理掉巖塊,您們只需要背土清掃道路。這樣您既完成了考驗,我們也不用擔心您的身體,如何呀?” 可倫納德教長卻并沒有接話:在被傭兵們合伙拽離后,他便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盤腿坐在依然濕潤的地面上;眼神依然死死地注視著開始挖土掘石的修士們。 正當大家以為這個老頭子又在鬧脾氣的時候,薩塔卻無意中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老教長的耳垂像是發癢了似的,一直用手指輕輕搓揉個不停。 ‘莫非?’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薩塔悄悄地構建起法術模型,也用著手指在耳垂上揉搓了起來。 當傳訊術鏈接上的那一剎那,他的腦海當中便突然響起了老教長那悠長的嘆息聲:‘年輕人,您的觀察能力還是需要進一步鍛煉啊……’ “主教閣下,您這是?”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對著我的孩子們挑明罷了。我找傭兵陪同,也是基于這個目的,只是沒想到還是失算了。” 只不過老教長接下來的話,卻讓薩塔的汗毛都當場倒立了起來:‘女神的圣諭實際上,要我們躲避的危險不是山體滑坡;而是在提醒我,要我們小心那些藏在陰影中的敵人……’ ‘我們,依然還在被敵人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