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午間,薛子墨走進樓下那家茶餐廳等凌展馳,一抬眼看見任雪臨窗而坐,任雪微笑,薛子墨坐到了她的對面。 “可是難得看見薛副有時間下來坐。”任雪表面看來總是云淡風輕的樣子。 “等個朋友。你倒是會躲清靜,這里確實比辦公室里安靜愜意多了。”薛子墨瞄了一眼任雪面前的稿件,“晚上怕是還會有臨時稿件,得預留個地方。” “好的。”任雪對一版的不確定性心里有數(shù),重要稿件總是最后才到,這也練就了她隨時應對撤稿換稿的機動靈活,“今天上午好像沒看見曦顏。” “她昨晚的版,補覺,也不知道這會兒起了沒有。”薛子墨想想早上出門時,叫了半天想跟顧曦顏說聲再見,結(jié)果只換來兩聲哼哼。 “你們……還好吧?”任雪心里遲疑著,嘴巴卻還是問了出來,想起那天逛街顧曦顏的話,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怎么這么問?”薛子墨顯然有些吃驚,任雪這么問,足以證明她從顧曦顏那里獲取或者至少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是看你平時那么忙,可能兩人交流的機會相對少一些。”任雪其實并不想過問別人的私事,特別眼前這位還是領(lǐng)導。 “這準備擴版,事情有點多,怎么了?”薛子墨感覺自己這婚后和婚前應該有變化才對,但貌似自己卻沒改變什么。顧曦顏嘛,有改變,起碼現(xiàn)在不排斥用他的卡了。 “也沒什么,只是有時候會感覺她有點兒……吃力。”任雪極力尋找合適的詞匯形容顧曦顏的狀態(tài),而又不會平添小兩口之間的誤會。 “吃力?”薛子墨眼里的顧曦顏總是喜歡軟膩膩地黏著他的。 “大概因為感性的人都比較細膩,再加上接觸社會不算深入,處理各種關(guān)系并不得心應手,難免會感到有些受挫……”任雪雖然只是大面分析,點到為止,但已覺得自己逾越了,如果不是顧曦顏,她會選擇袖手旁觀。 “這些是夠煩心累人的,怪不得天越來越冷了,她瞌睡反倒越來越多了似的。”薛子墨不露聲色地帶過,心里卻明了任雪所說的“各種關(guān)系”里的重點所指。 “最近她倒經(jīng)常真得跟沒睡醒似的。”任雪說著若有所思起來。 “是啊,一會兒沒聽見她說話,80%是在打呵欠……”薛子墨說到一半,看著任雪越來越近乎“詭異”的笑容,只得停了下來,“有什么問題嗎?” “某些女性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會有這樣的反應,比如……”任雪忽然覺得自己就這么提醒薛子墨有點多管閑事,何況自己也是僅憑經(jīng)驗胡亂猜測而已。 “比如什么?”薛子墨用探尋的目光示意任雪繼續(xù)的同時,腦袋里快速旋轉(zhuǎn),“你的意思是那個反應?”薛子墨突然靈光一現(xiàn)。 “我只是猜……”任雪看著瞬間一臉狂喜模樣的薛子墨低聲說。 “怪不得她最近有點反常呢……”薛子墨沒等任雪把話說完,便自說自話去了,心里把顧曦顏最近的舉動前后左右上下顛倒反復著回想了一遍,嗜睡、刷牙干嘔、不想喝湯…… “干嘛去呀,不還要等朋友嗎?”任雪看著站起身舉步往外走的薛子墨問。 “我先回家一趟……” 任雪大開眼界地笑了,見慣了平時那個作風嚴謹、沉穩(wěn)有度的薛子墨,眼前的這種迫不及待、舉止失措倒真讓人匪夷所思! “怎么這會兒跑回來了?什么東西落家里了嗎?”顧曦顏只想著薛子墨一向不會丟三落四的。 薛子墨沒有急著答話,只是上下打量著顧曦顏。 “看什么?”顧曦顏不得不地自我檢查了一遍儀表,并未發(fā)現(xiàn)有何不妥。 “吃飯了嗎?”薛子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吃了。你吃了沒有?”顧曦顏反問。 “咱們?nèi)ヌ酸t(yī)院吧?”薛子墨拉起顧曦顏的手。 “去醫(yī)院干什么?”顧曦顏感覺薛子墨有點不正常,“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 “跟我去就是了。”薛子墨拿下覆上自己額頭的那只小手,“記得一會兒你配合點兒,還有,保持平穩(wěn)情緒。”薛子墨永遠都是這樣,盡管內(nèi)心的狂喜悸動地如驚濤駭浪,他也總是能表現(xiàn)出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 顧曦顏看著驗孕棒上的兩道杠,還沒來得及做出什么反應,耳朵里就傳來薛子墨在詢問醫(yī)生各種檢查項目和具體時間的聲音,她沒進入狀態(tài)地站在一邊,摸著自己的肚子,看著墻上貼著的那些身體結(jié)構(gòu)圖,現(xiàn)在自己肚子里就有一個那樣的小東西,立覺不是那么的艱澀難懂了。 “深呼吸,平靜……”薛子墨看著嘴巴微張的顧曦顏,笑著說。 “我沒有那么的不能自抑,倒是你,別憋著。”顧曦顏知道此時的薛子墨必定是欣喜若狂的。 薛子墨還未接話,手機響起。 “大哥,多日不見,學會放鴿子了呀?我已恭候多時,敢問您在哪兒啊?抽空趕緊接見一下我唄!”話筒里傳來凌展馳無奈的聲音。 “醫(yī)院。”薛子墨吐出倆字兒。 “這次是胳膊還是腿?”凌展馳立馬透出幸災落禍的跡象。 “通報,我當?shù)耍毖ψ幽罱K忍不住大笑出來。 顧曦顏望著眼前像孩子一樣大笑的薛子墨,也笑了起來。 凌展馳無功而返到車上,把手機甩到副駕駛座位上,甚是悻悻!和薛子墨有段時間沒見面了,確切地說這種狀況從薛子墨結(jié)婚以后開始的,以前大家也是各忙各的,但只要他們那群人里有一個呼一聲,他都會報到!近來卻越來越覺得意興闌珊了,大伙都知道他分公司剛成立,各種事情鋪天蓋地,再加上在外地的時間比在本地的還多,也體諒他的分身乏術(shù),但他自己知道還有一個原因,隱隱地想要回避。 他不是矯情的人,但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卻沒來由地想唏噓感嘆人生的陰差陽錯!他知道那墜子是顧曦顏的之后,卻給自己找各種理由遲遲沒有歸還,之所以有這種行為,他也知道是自己的潛意識在偷偷作祟。今天本來想借著和薛子墨談事情之機歸還,話他都想好了,就說是剛剛從蔣欣然那里得知墜子是顧曦顏的,但最近一直沒時間回來,所以才拖延至今……自覺有欲蓋彌彰之嫌,但理智告訴他總得斷了這個念想才對! 他覺得自己調(diào)整的不錯,都說相見不如懷念,何況自始至終自己的那點心思只是處于萌芽狀態(tài),充其量是暗戀,還是單邊沒有呼應的那種!連這個都想不明白,以前的那些個女朋友算是白交了,連這個都轉(zhuǎn)不頭來,這三十幾年也算白過了! 但在不見薛子墨之后瞬間冒出的那些許竊喜,輕而易舉地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那根緊繃的神經(jīng),讓他這大半年的布防險些功虧一簣,隨后覺得自己實在有些“變態(tài)”,覬覦朋友之妻從古至今都是遭人鄙夷的行為,何況這人還不是一般朋友,所以還是盡早斬草除根的比較好! 電話里薛子墨那欣喜若狂的聲音至今縈繞耳邊,這兄臺自小穩(wěn)重自持,冷靜地都能讓他起雞皮疙瘩,剛才那樣實屬難得,能不高興嗎?換了他,可能早就手舞足蹈地跳起來了!拉著媳婦先去醫(yī)院拿了化驗單才叫出聲來,是薛子墨的作風! 凌展馳發(fā)動車子,在這座幾個月未回的城市里繞了一圈,然后排隊買了凌姨最喜歡的水晶蝦餃,這才回了家,打開門,一股濃郁的牛rou香味撲鼻而來,老媽永遠最懂他! 凌姨看著凌展馳手里的水晶蝦餃,和兒子相視而笑,這種默契保持了很多年,她一直感謝上天給了她一個這么優(yōu)秀的兒子! “洗手,可以開飯了。”凌姨接過蝦餃,拍拍凌展馳的肩膀,“這回可以呆幾天?” “媽想讓我呆多長時間?”凌展馳笑著拿了碗筷。 “這是家,你說呢?”凌姨往凌展馳碗里夾菜。 “我在那里反倒束縛了別人的手腳,以后隔段時間去看看就行,主要任務還是陪您了。” “專揀好聽的跟我說,你不在家,子墨倒是帶著媳婦過來過幾回,那丫頭跟子墨一唱一和,跟說相聲似的,倒是會逗人開心。” “哦,說到這個,最新消息,薛子墨同志升級要當?shù)耍院罂赡軣o暇分身來看您了。” “喜事呀!唉,如果你和劉蘇沒分,其實那也是個好孩子……你這什么公司現(xiàn)在也穩(wěn)當了,下一步趕緊給我忙這事去,以后不準沒個定性了,我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您說什么呢?前邊我都同意,只是最后這句不愛聽。”凌展馳說著皺起眉頭,“您也放心,劉蘇是聰明的女孩,保證現(xiàn)在比我好過。” “你怎么個不好過法兒了?說來我聽聽。”凌姨停了筷子。 “沒什么。趕緊吃菜,這蝦餃都要涼了。”凌展馳最怕凌姨的盤問,從小他就佩服凌姨的邏輯思維之嚴謹周密,每次言語間老媽總能抽絲剝繭般的察覺蛛絲馬跡。所以,他在凌姨面前,要么不說,要么實說,時間久了,凌姨對于凌展馳從不多問,他覺得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但這個問題,如果被凌姨洞察了他的想法,立馬聯(lián)想到一旦發(fā)展下去不是簡單的情感三角關(guān)系,繼而影響到兩家人的關(guān)系,然后上升到思想道德品質(zhì)的高度,最后毫無疑問地自我檢討,之所以他思想上出現(xiàn)如此有悖常理的問題,一定是她從小疏于管教的原因……年紀大了,不能再這樣折騰了,還是悄無聲息的自產(chǎn)自銷為妙! 凌姨不再追問,只是她再隨其自然,心頭也難免有些著急了!凌展馳和劉蘇分手,她并不奇怪,凌展馳不喜歡壓抑著的東西,即使那些壓抑是為了迎合他的習慣和遷就他的喜好,他喜歡,不用扭曲,不用刻意,不用改變彼此,自自然然地融合在一起……這幾年看似左右搖擺不定,其實心里是一根筋的主兒,這人海茫茫,若說可遇不可求,這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遇到呢? 吃過飯,凌展馳回到臥室,索性把墜子放在抽屜里,眼不見為凈!有時候想想,一個人過也挺好,來去無牽掛,任誰都不會過的比他瀟灑!